葉家的茶樓內,凝霜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心底一陣苦澀。
依舊是雅潔如仙的白衣,依舊是溫潤的眼角眉梢,依舊是風神如玉的氣韻,在如今看起來,卻恍如隔世。
如果沒有秦慕崢,如果沒有他的阻撓,現在這個人才應該是她的夫婿,此時應是舉案齊眉,只羨鴛鴦不羨仙——可是沒有如果,事實是,她成了別人的妻,而那個別人,正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凝霜無奈一嘆,當日宮宴上賜婚之後,她一直感傷與秦慕崢的婚事,卻尚欠他一個解釋,儘管那件事她也深受其害。
“多日不見,你過得好嗎。”
靜默良久,對方開口問道,聲音帶着一股乾澀,卻溫暖依舊,也溫柔依舊。
過了這麼久,再聽到這個聲音,凝霜突然有落淚的衝動,她曾經憧憬的美好畫面,就是如此時般,陽光明媚的午後,兩人一同靜靜品茗,淺淺微笑,他的聲音如微風拂過,暖入心扉。
眼前,情境相似,卻物是人非。
那人面容憔悴,眼睛裡寫滿了晦澀霧氣,謫仙的氣質裡瀰漫着無法言喻的哀傷。
秦慕雲看着她,感覺到她並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快樂,終究忍不住問:“你和三弟……”話說到一半,驀地止住,不知如何繼續下去,如今他們身份已是不同,就連此刻單獨坐在茶樓都不合時宜。
凝霜辯解道:“我跟他根本就沒有關係,並不是他在大殿上說的那樣私定終生。或許這麼說殿下會覺得很奇怪,其中種種連我自己都難以接受,當日應承殿下的求親卻是真心實意,絕無半點虛假,只是最後到底是辜負了殿下,我很抱歉。”
說到最後,凝霜聲音帶了哽咽,秦慕雲心尖彷彿被一隻小手捏過,酸澀的疼痛蔓延,這麼說來她並未欺騙自己,只是到底是陰差陽錯,那金口敕封的一紙婚約,將他們隔開,中間是不可逾越的倫理綱常,從此只能是長兄與弟媳,最近卻也是最遙遠的距離。
“有你這句話,我就已經足夠了。”秦慕雲苦笑着搖了搖頭
,“至少你讓我知道了,你並未負我。”
或許這就叫做有緣無分吧,清澈的眼底染上一層落寞,令人惻然生悲。
“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與你對飲了。”秦慕雲舉起面前的青瓷茶杯,“以茶代酒,先乾爲敬。”這一刻他真希望手中的是酒,能一醉消愁。
兩人在茶樓門前各自做別,凝霜看着他的背影,心底一嘆,轉身往相國府的方向走去。
“有美人兮, 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伴隨着輕挑的聲音,一道陰影擋在面前的道路上。
凝霜怔然,迷茫地擡起頭來,一身明豔的火紅色衣袍映入眼前。
好狂烈的顏色,心底不由一動。會將這種顏色穿在身上的會是什麼樣一個人?
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上翹的脣角,高高束起的發冠,修長的身影站在陽光下籠罩出一圈廕庇,將凝霜遮蔽在其中。手中一把白羽扇漫不經心地搖着,風姿翩然。
這個男人,俊俏得好似女子,卻又沒有女子的嬌弱之氣,一舉一動散漫不羈,卻又蠱惑人心。如果說秦慕雲是謫仙,秦慕崢是妖孽,那麼這個男人就是精靈了,遊戲人間的精靈。
“你是……”凝霜啞然詢問。
“這位姑娘,我看你很是面熟,是不是在哪裡見過?”精靈一開口,凝霜就無言了。
沒想到這麼俗套的搭訕方式還有人會用,她看起來這麼好騙麼。
“沒見過。”這麼令人印象深刻的臉,但凡見過就不會忘記,凝霜篤定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麼說我就傷心了。”精靈眉端微蹙,羽扇遮蔽了半張臉龐,好像真的被她傷到了。
凝霜微微動了下眉頭,這張臉她的確沒見過,但這個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依稀在哪聽到過……
那人忽又說道:“不記得也沒關係,既然相逢,那必是有緣,不如一同小酌一杯?”
跟初初照面的人小酌?她可沒這個習慣,何況今天是同秦慕崢一同回門的日子,她在大哥的慫恿
下偷偷跑出來,若一個不留神被他發現追究起她的行蹤就麻煩了,趁早回去纔是要緊,於是搖了搖頭:“我還有事情要做,小酌倒不必了,在此別過。”
“哎呀,這麼快就要走了。”那人不滿地嘆息,撇撇嘴說,“是打算回去見你夫君嗎?”
凝霜怔住:“既然知道我已經嫁人了,就不應該再來招惹我。”
那人不以爲然:“可是本公子就是喜歡招惹有夫之婦。”
“你……”凝霜被噎着了。這人的嗜好還真是古怪,也真是無恥。
對方笑了笑:“其實你大可不必趕着回去。”對着疑惑的凝霜指了指,“你看,你哪位夫君不是尋來了麼。”
凝霜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遠遠的,街道另一邊,一人紫衣煊赫,依靠在馬車窗邊,正凝眉望向她。
雖然隔得遠,看的不甚清晰,但是不知不覺已與他太過熟悉,一個身影就辨認出來。心裡不由一驚,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她和秦慕雲見面的事?
愣住做什麼,還不過來——秦慕崢那張萬年冰封的冷臉如此表示着。
凝霜正欲走過去,紅衣精靈突地湊過來在她耳邊輕語:“若是你那位醋勁大的夫君知道你偷跑出來會見老情人不知道會作何感想呢。”
凝霜還不及吃驚爲什麼他會知道這麼多,那人就已經抽身離去,紅色的影子在人羣中一閃,就再找不到了。
那人到底是誰?驟然出現,留下一堆讓人猜測的話語,又驟然消失,神秘莫測。
“夫人這是看夠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秦慕崢已經從馬車上走下來,站在她身邊。
凝霜回過頭,神思還處在茫然狀態。
秦慕崢的神情表明他現在十分不悅:“看夠了是不是該告訴我,那人是誰?”
“他……我不知道。”這個問題她也很想弄明白。
秦慕崢哼了聲:“不知道就大白天地在街上跟他拉拉扯扯,相國府的家教就是這樣的?”轉頭看了眼茶樓,“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