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浩翔聳聳肩,攤開手,一臉意外地道:“難道我猜錯了?我看見今天沒人給你送花,只當你是爲這個情緒失控呢。看來,更年期提前是女性最大的殺手,連沈經理您這樣的白領知識女性也沒辦法避免呀。”
安妮這下聽明白了,原來是是非之地呀,火藥味這麼濃,還是走爲上計。她趕緊把手裡的文件夾輕輕放在辦公桌上,儘量讓自己不引人注目,貼着牆根,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
有安妮這麼一打岔,沈春曉已經成功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她曾經發誓不要被這個男人左右了自己的心情,沒想到一時之間還是沒忍住。
沈春曉坐了下來,再看向盧浩翔時,已經一臉平靜地道:“今晚我會準時參加討論,你要沒事可以滾了!”
盧浩翔搖搖頭,見怪不怪地道:“沈大經理的待客之道有待加強,我親自來通知你開會,而且按你的意願更改了時間,你至少應該對我說聲謝謝吧?”
“謝你個大頭鬼!”沈春曉一肚子沒好氣,衝口而出道,“安珠當初真是眼睛長到後腦勺上了,看中你這個皮粗肉厚無恥至極的小人。”
盧浩翔的笑容僵在臉上,這句話像一根利刺,準確地刺進他的心裡,讓他的心一陣疼痛,那種尖銳的細緻的無處不在的痛感那麼真實而強烈,就像一把鋒利的刀,那麼措手不及地直插入心臟,讓他疼痛得幾乎窒住呼吸。
沈春曉見他臉色發白,知道這句話過分了些,他對安珠用情倒深,安珠離開都一年多了,他居然在自己再次提到這名字的時候,還一副受傷的表情。但是,這也是他自討的,如果不是他嘴賤,一再觸及自己的底線,自己也不會去揭他的傷疤。
盧浩翔的臉色由白變青,他鐵青着臉瞪了她一眼,那一眼佈滿紅絲,說不盡的冰冷與說不盡的恨意。
沈春曉睜大眼睛,他是把對安珠的恨嫁接到自己身上了吧?要不然,他爲什麼一直和自己過不去?他在自欺欺人裡享受報復的快感,憑什麼要她這個局外人來承受?可是,看到他幽暗的眼底無邊無際的痛楚,她竟然覺得有些不忍心了,而且還涌上一些歉意,沒有反脣相譏。在這一刻,她無比恨自己不合時宜的心軟。
盧浩翔哼了一聲,轉身大步出了辦公室。
沈春曉呆了半晌,回過神來,搖頭笑笑:自己也跟他一樣變得沒有風度了!罵人不揭短,用安珠來攻擊他的確不怎麼光明。她保證,僅此一次,他盧浩翔嘴賤,她卻不容許自己也變成這樣。
收拾空文件夾,把安妮送過來的文件過目簽字,她用細碎的工作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過了一會兒,她回過神來,心虛什麼呀?安珠的事情,不需要她來承擔。她與盧浩翔的感情出了問題,又哪裡是一個外人能承擔的。在他們的感情糾葛中,她可什麼也不是。
就算安珠移情別戀,就算安珠把他甩了,那也一定是他做得不夠好。不然,別的男人怎麼會輕易得到安珠的心?
在這點上,她是誓死維護密友的,雖然她和安珠大洋彼岸的那個男友一點交情也沒有。
盧浩翔麼,他只是個外人,外得不能再外的人!
下午的市場調研不是個輕鬆活兒,沈春曉不怕吃苦,何況市場調研這回事,只有自己親自參與了,才能掌握最新的市場動向,不是下屬交來一堆數據就能瞭解的。
她只帶了助理安妮一起,這次是爲了產品打入華宇的專櫃做的前期工作,華宇對於今年服裝專櫃的增加只有一個定額。多少雙眼睛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且不說暗的,光是一直以來強勁的競爭對手隆慶,就已經是站在臺面上和他們較勁了,她哪敢掉以輕心。
和王震維也見了幾次,王震維始終態度模糊。她知道王震維是對他們的產品和營銷能力不信任,當務之急,當然是想辦法讓王震維瞭解公司的產品,相信她的能力。
真是不瞭解不知道,隆慶公司的營銷手段果然厲害。沈春曉一邊調研,一邊暗暗心驚。隆慶這個市場總監才上任半年,沒想到他已經織起了這樣一張綿密的營銷網絡,緊密而且強大。都是自己掉以輕心了,看來隆慶的對手,比她想象中還要強。
沈春曉滿身疲憊地回到公司,已經臨近下班時間,想起要聽盧浩翔介紹他的新設計,而且,自己也得把調研的數據整理出來,看來晚上會加班到很晚。她叫安妮幫忙叫了外賣,自己就一頭紮在資料堆裡。
這些資料她本來可以交給安妮做初步整理,不過小丫頭這陣不知道在忙什麼,一到下班時間就眼睛冒綠光,她可不想驅怨兵,還是自己辛苦點。反正她孤家寡人一個,不用約會不用拍拖。
這樣想的時候,心裡有點異樣情緒,她以爲自己是不在意的,其實她也在意。被盧浩翔譏諷剩女、說更年期提前的時候,她在意;被燕茗借相親之名叫她相親的時候,她在意;當父母在電話裡問她什麼時候婚期,她一再敷衍的時候,她也在意。
不過,愛情和婚姻於她來說,實在太遙遠,那是很模糊的概念,在她的詞典裡,一向被她自動隱藏的。
然而,這些東西卻會在不經意之間就冒出頭來,佔據她的思緒。
對一個恐懼戀愛的人來說,全力工作纔是最適合的狀態吧,可是現在,工作似乎也沒有想象中的順利。
安妮敲門,把外賣給她送進來了。
沈春曉道:“謝謝!”
安妮笑道:“不用謝,經理。要不,我陪你一起加班吧!”
沈春曉擡頭一笑,道:“算了吧,你男朋友都等在公司門口了,我就算多留你一分鐘,都不知道要承受多少埋怨呢。”
安妮含羞帶嗔,忸怩地道:“經理,我哪有什麼男朋友呀,你又取笑我!”
沈春曉受不了地笑道:“行了行了,你趕緊的下班吧!”
安妮答應一聲,出去了,一會兒給她端了杯咖啡過來,道:“經理,那我先下班了,拜拜!”
“拜拜!”
打開外賣,工作的事佔據心裡,加上外賣也不太合口味,只吃了兩口,就再吃不下去。她把外賣盒封了,把外面的方便袋繫好,扔到屋角垃圾桶裡去。回到辦公桌前,繼續看資料。
這一忙起來就忘了時間,她指間夾着筆,眼睛在電腦和桌面上的紙張間逡巡。在把一個數據寫在紙上時,門被敲響。
擡起頭,原來是盧浩翔,沈春曉纔想起什麼似的看看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原來已經七點過五分,難怪他盧浩翔親自來了,她忙站起來。
盧浩翔沒有動,他靠在門邊,揹着光,表情晦暗不明。想起先前自己用安珠來刺激他,沈春曉自覺有些理虧,對不起幾個字在脣齒間滾了幾滾,就是說不出來。
盧浩翔見她站起來了卻不走,表情遲疑,忍不住又尖刻了,道:“沈經理,現在只是兩個部門之間的小會議,您不用化妝,也不用盛裝出席。再說了,您就算穿上皇帝的新裝,在咱們這些知根知底的人面前,還是掩飾不了您剩女的本質不是?看在我們已經等了您近十分鐘的分上,您能不能現在起駕?”
沈春曉氣結,“盧經理,你不張嘴還有個人樣,一出口就暴露了你的本性。拜託你有點男士的風度行嗎?”她還在想先前是不是傷害他了,現在見他一樣嘴賤,那點歉意早就煙消雲散了。
盧浩翔撇撇嘴,眼睛望天,一臉鄙夷的樣子。
沈春曉拿了記事本,快步走過去,繞過他,向小會議室走去,眼角也沒有瞟他一下。
他知道她生氣了,脣邊不由泛出一絲玩味的笑意,停了一會兒,看着她的背影漸行漸遠,聽着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漸弱下去,這才舉步也向小會議室走去。
沈春曉推開小會議室的門,發現除了會議桌上放着一臺筆記本和一臺小投影儀,裡面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剛纔盧浩翔不是說“我們”嗎,她疑惑地回過頭,看了一眼隨後來到的盧浩翔一眼。
盧浩翔毫不在意地走到桌前,拉開椅子坐下了。
沈春曉遲疑着也過去坐下來,問道:“其他人呢?”
“什麼其他人?”
“你們部門其他人!”
“你們部門不是也只有你一個?”
“這個項目我親自負責,當然我一個人來就行了。”沈春曉沒好氣。
“你也知道,這個設計是我親自設計的,我人都來了,你還要誰來?”盧浩翔冷冷地道。
“你剛纔明明說你們等了十分鐘,不是你一個人!”
“哦,”盧浩翔挑挑嘴角,似笑非笑地道,“我代表我們部門所有人,不行嗎?你要求改時間,總不能叫我們整個部門陪你一個人加班吧?”
“你……”
盧浩翔做恍然大悟狀:“你是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會對你有什麼企圖?”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用很鄙視的口吻道,“你放心,我的品味沒有這麼差!”
沈春曉再次氣結,就知道他小肚雞腸,先前她用安珠來刺傷他,現在,他立刻報復來了。自己本來還心存歉意呢,看來對他是完全不必的。她忍耐地道:“你是叫我來欣賞你的毒舌嗎?”
盧浩翔帶着勝利的微笑走過去打開筆記本,投影儀的光束打在潔白的牆上,他調出資料,把新設計的圖樣一樣一樣點開來。
沈春曉認真地看着,間或提出自己的意見,針對圖樣提出自己的見解,盧浩翔開始還挺不滿於她的挑剔,不過他也不想浪費時間,想用行動來堵住她的嘴,就動手在電腦上改,沒想到經過改動,感覺效果果然好了很多。他眯起眼睛,看她一眼,只見她專注認真,並沒有針對的意思,意見也很中肯,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撇開偏見和針對,兩個人完全是專業且客觀地進行討論,沒涉及人身攻擊。
盧浩翔知道,只有讓這個市場部經理充分了解產品的所有性能和優點,才能更好地把產品推出市場,所以,他介紹得很詳細。
沈春曉眼睛盯着投影的那些圖片和文字,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的才華的確是出衆的,如果這一系列的設計能夠打入半個月後即將開展的展銷會,一定對於打入華宇是關鍵性的一步,但是,這一系列十幾款圖樣,要在十天內趕出來,能成嗎?
她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盧浩翔眯起了眼睛,沉吟了一下,很果斷地道:“交給我吧,我保證在第十天交給你成品。”
沈春曉意外地看向他,他就這麼肯定?他懂設計,做出的效果圖和畫出的圖紙的確是很漂亮,但做成成品,他有這個能力嗎?
見她一臉不信任,盧浩翔挑挑眉,道:“我都保證了你還不信嗎?”
沈春曉點點頭,正色道:“那好,賈副總說過他和展銷會的負責人員有一定的交情,我想,我們的產品進展銷會還是很有可能的,這系列的產品就是我們的奇兵。如果能在展銷會取得好成績,把咱們這個品牌打出去,華宇的王總沒有理由會拒絕我們的產品。”
她彷彿看見這些圖樣都變成了一件件時裝,就掛在華宇商場的專櫃裡,有導購小姐微笑着向客人推薦,腦海中出現的這幅畫面讓她的眼裡灼灼閃光。爲了讓投影的效果更好,會議室只開了一盞燈,在這朦朧的光線照射下,她身上好像罩上了一層光暈。希冀和憧憬讓她整張臉非常生動,有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端莊的美。
盧浩翔不經意間回頭,正看到她這樣子,他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有說,隻眼神幽深地看着她。
沈春曉見他沒回應,轉頭看他,問道:“你覺得呢?盧經理!”
盧浩翔回過神來,點點頭道:“嗯!”
沈春曉沒有因爲他簡短的迴應而降低熱情,她興致勃勃地道:“咱們得再看一遍,要讓這款產品毫無瑕疵,以完美的形象進入展銷會,打敗同類產品。”
盧浩翔依言移動鼠標,從第一款第一個圖樣開始重放。
沈春曉專注而認真地看着,不時在記事本上記錄一些什麼;盧浩翔也在思索着自己設計過程中不完善的地方。
兩人都全身心投入進去,這一來時間就在不知不覺間過去了。直到沈春曉的胃裡不合時宜地發出一些細碎的聲音。
沈春曉從狂熱中回過神來,頓時一臉尷尬,這時電腦上時間已經顯示爲十點過十七分,不知不覺間竟然過去三個多小時,而她晚飯只吃了兩口就因爲口味不對而不吃了。要是知道會這麼晚,怎麼樣也要咬牙多吃幾口,省得現在胃裡空空地發出抗議聲。
要是被盧浩翔聽見,他一定不放過這個取笑的機會。她偷眼看過去,卻見盧浩翔面色如常,正低頭在電腦上修改線條,沒有嘲笑和鄙視,似乎並沒聽見,不由鬆了口氣。
盧浩翔修改圖樣後,點了保存,擡起頭來說道:“時候不早了,今天就到這裡吧?如果有什麼問題,我們明天可以繼續!”
沈春曉猶豫了一下,還有四個圖樣沒有看完,她是想一鼓作氣的,但是,如果胃裡再發出這麼不合時宜的聲音,那多尷尬?
盧浩翔看看錶,道:“連續工作四個小時,我早就餓了,你要繼續加班是你的事,我可不奉陪了。”
沈春曉鬆了口氣,原來他也餓了,口中卻道:“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負責任?”
“我怎麼不負責任了?沈經理,你理解中的負責任就是空着肚子加班加點,置身體於不顧嗎?我沒您那麼高的覺悟,工作起來就廢寢忘食。讓我吃個夜宵還不成?”盧浩翔閒閒地說着,手已經去關電腦了。
沈春曉一想也是,再這麼下來,自己非得胃病不可,明天就明天吧,一口也吃不成胖子。
她收了記事本,盧浩翔那邊已經收好投影儀,把筆記本提手上了。兩個人出了小會議室,各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沒有工作轉移注意力,沈春曉這才覺得自己真餓得慌,搜腸刮肚般,胃裡的每一下蠕動都那麼清晰明顯,那麼難以忍受。
她打開抽屜,空的,全是空的,裡面連塊巧克力也沒有了,再找下去也不能期望出什麼奇蹟。
她放棄,拿了包走出辦公室,去等電梯。
轉過走道,毫不意外地看見盧浩翔,他倒是神采奕奕的樣子。沈春曉從沒正眼看過他,現在見他站在那裡等電梯,一身合體的西裝,從側面看過去,的確是風度翩翩。憑心而論,他長得不難看,而且還挺俊朗,如果那張嘴能積點德,好歹也算是個不錯的同事。
沈春曉暗暗搖搖頭,什麼叫人不可貌相,大概就是這樣的。
現在飢腸轆轆,雖然是狹路相逢,希望他能暫時做回啞巴,不然,她可真沒力氣奉陪。
見沈春曉慢慢走近,盧浩翔嘴角上彎,也許是沈春曉默默的禱告被哪路神仙聽到了,他還真沒有開口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