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幸福自然是要和好朋友分享的,對於這段感情,趙燕茗是攛掇者,無論是電話裡還是平時見面,她都慫恿着沈春曉把章方佑拿下來。不過現在沈春曉被動居多,十有她會被章方佑拿下。
倒是安珠,對沈春曉之前一段感情知根知底,在看了她從郵箱傳過去的章方佑的照片後,卻並不樂觀。
其實章方佑和賀廣晨長得也不過七分像,但四年不見,何況賀廣晨又是那個讓沈春曉體會愛的甜蜜和愛的傷害的同一人,所以,七分像看成十分像完全有可能。
因此,安珠對沈春曉表現出來的甜蜜,持一種保留態度。她說:“春曉,我始終覺得你不是真的愛他呢,你們談婚論嫁了嗎?你心裡充滿甜蜜和期待嗎?還是你覺得需要找個人結婚,而這個人可以承載你心中的甜蜜和痛苦?如果你心裡還有一分不確定,就不要急着把自己嫁了。結婚是一輩子的事!”
她又說:“春曉,我怎麼對你這份感情一點也不樂觀呢?我覺得,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感情,或者說,你還是沒有學會愛呢!”
沈春曉捫心自問過,但是,她完全不能辨別,她想,那應該就是愛了,她的心、她的感覺都已經接受了他,相信不久後,她的身體一樣能接受他的。
這天和策劃部的例行會議上,盧浩翔提出對新款式的構思,幻燈片打在潔白的牆上,他仔細地分析了新款式應市場需求所做的努力和改變,對細節方面尤其細緻地做了一番介紹。他覺得這款推入市場,一定能得到時尚女子的歡迎。不過,市場部的權威是沈春曉,所以他想聽聽她的意見,於是問道:“沈經理,你覺得呢?”
沒有迴音。
盧浩翔意外,平時的會議,即使他不問,她也會談自己的看法,因爲不同的見解與他據理力爭,或者因爲相同的看法而熱烈討論,現在怎麼回事?一側頭,只見沈春曉手裡把玩着筆,一隻手托腮,脣邊含笑,滿眼泛桃花。這心思根本不在會議上啊。
他忍住想白眼的衝動,提高聲音道:“沈經理!”
沈春曉嚇了一跳,回過神來,順口就應道:“你繼續講,我聽着呢!”說着,又是一副夢般含笑的樣子,繼續做她的白日夢。
昨天,她和章方佑燭光晚餐之後,他送她回家,之後在她的公寓裡度過,如果不是恰巧她身體不方便,也許,他們就完成最親密之旅了。不過,這不影響兩人的浪漫,他們在客廳裡跳華爾茲,沒想到章方佑舞跳得這麼好,在他含情脈脈的注視中,旋轉,旋轉,再旋轉,她覺得自己就像身在雲端,說不出的舒暢,說不出的幸福,最後,兩人相擁而眠。
現在,她還沉浸在昨晚的歡快中,回想着昨天章方佑的綿綿情話,回想着他的溫柔眼神,他的溫暖懷抱,他的溫熱呼吸,身體雖然沒有契合,心靈卻無比貼近。
突然,砰砰砰,幾聲悶響,一下子把她的思緒拉回來,嚇了她一大跳,她像只受驚的小鹿,擡起驚亂的眼眸,正看到盧浩翔居高臨下近在咫尺的臉。
盧浩翔的眼裡帶着一縷嘲諷,見她目光的焦點終於回來了,哼了一聲道:“沈春曉,拜託你,現在是在會議室,是在工作中,你能不能先別發花癡?”
沈春曉環顧四周,她當然知道在會議中,但是,爲什麼會議室裡只有他和她了?其他人呢?
看出她的疑問,盧浩翔冷冷解釋道:“我看你這樣子也沒辦法開會,就叫他們先散了。”瞥她一眼,尖刻而鄙夷地道,“我說沈大經理,不就談個戀愛嗎?就讓你白天黑夜不分,工作生活不辨了?瞧你那失魂落魄的樣子!你還有魂兒在身上嗎?”
“你管我呢!”沈春曉意識到自己的確是走神走得太厲害了,連盧浩翔講了什麼,兩個部門的幾個相關人員什麼時候離開的都沒發覺。但是,盧浩翔這說的什麼話?她臉上一紅,就有點惱羞成怒,反擊道,“我就花癡怎麼着?我那叫幸福,你想花癡還沒這機會呢!”
盧浩翔聽她蠻不講理,紅着臉瞪着眼氣鼓鼓的樣子,倒被她氣笑了,哼道:“誰管你呢?但現在是工作時間,你一個人花癡不要緊,浪費大家的時間你也能這麼理直氣壯,敢情你還真不知道慚愧兩個字怎麼寫啊?”
沈春曉是知道慚愧兩個字怎麼寫的,而且現在心裡的確就有些慚愧,但是,被盧浩翔這麼一說,輸理不能輸氣勢,既然自己是理虧的這邊,就不能講理,她氣惱地道:“我浪費誰時間了?盧浩翔,設計是你們部門的事兒,我來陪着開會已經浪費我夠多時間了,誰規定我要全程陪同?再說了,我一個人不在狀態那是我一個人的事,你講你的設計,非得所有人都聽嗎?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盧浩翔這下真的翻白眼了,這女人戀愛起來智商等於零,還真是有事實依據的,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一個堂堂市場部經理,一個精明強幹的公司中層管理者,這會兒連胡攪蠻纏都使出來了。什麼叫秀才遇見兵?什麼叫雞同鴨講?如果他現在還要繼續爭執下去,和一個智商等於零的人來爭辯什麼叫浪費時間,什麼叫部門協作,那纔是污辱他的智商。
盧浩翔不爭了,他笑了,他笑容滿面親切友好地道:“對,我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我這人脾氣不好,我向你道歉。”
這是唱哪出啊?沈春曉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戒備地道:“不必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
盧浩翔更加笑容可掬親切友好地道:“沈春曉,我真的挺佩服你的!”
“佩服我什麼?”沈春曉問。
“佩服你居然能白癡到這程度,不是所有女人聽幾句甜言蜜語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的,而你做到了,沈春曉,我要不佩服你,我還能去佩服誰?我就奇怪了,你就是不想被剩下都已經剩下了,想嫁也不用想成這樣,逮着個爛柿子就以爲是個香餑餑,你這智商都零下了吧?”
“盧浩翔!你纔是爛柿子,你纔是智商零下了呢!”沈春曉咬牙切齒地看着那張帶着嘲諷的笑容的臉,真想一巴掌過去打得他滿地找牙。就算章方佑比他英俊比他優秀比他溫柔比他體貼比他有禮貌,他也不用嫉妒成這樣。說別人是爛柿子,背後說人長短的小人太可恥了。
看她氣得渾身發抖的樣子,盧浩翔很淡定,他冷淡瞥了她一眼,走出了會議室,留給她一個傲慢的背影。
沈春曉獨自咬牙切齒了一會兒,覺得盧浩翔這是典型的眼紅別人幸福,自己沒吃到葡萄,就說別人吃的葡萄酸。對於這種人,她實在沒有必要去在意他的言辭。
可是,他那麼輕易就把自己打擊下去,難道風水又輪流轉了?現在換盧浩翔佔上風的時候?
她悻悻地收拾桌面的記事本離開,腳步匆匆地回自己的辦公室。
剛推開門,她還當自己走神走錯了辦公室,盧浩翔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椅上,伏身在桌上認真地寫着什麼,連眼角也沒瞟她一下。她略退了一步,左右看了看,打量一下,這的確是自己的辦公室沒錯,盧浩翔又吃錯什麼藥了,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鳩佔鵲巢了。
她走進去,敲着桌子道:“拜託你看清楚,你色盲呢還是老年癡呆?連辦公室也會走錯?還一錯再錯?”
盧浩翔用鉛筆在一張A4紙上沙沙地畫着什麼,被她打擾,挑挑眉,不耐煩地道:“怎麼一談戀愛,就像只麻雀似的嘰嘰喳喳?你安靜會兒不行嗎?”
這還真是反客爲主了,沈春曉再拍桌子,繃着臉非常正式地提醒:“盧浩翔先生,你一向習慣在別人的辦公室裡耀武揚威也就算了,憑什麼叫別人配合你的心情?請你離開!”
盧浩翔手腕動得飛快,他在畫一張草圖,塗了幾筆完成最後的完善,擡起頭來看着她,帶着嘲謔的微笑,淡淡地道:“這個辦公室採光效果真好,在這裡連靈感也來得特別猛。你發花癡的時間,我都完成了一款設計。沈春曉,照你目前的狀況,我覺得這辦公室很快就不是你的了。我先找找感覺,有什麼不可以?”
欺人太甚,在會議室裡羞辱她不夠,還跑來她的辦公室大放厥詞,她冷聲道:“你在暗示什麼?”
盧浩翔扔下鉛筆,笑微微地道:“我沒有暗示,我在明示!我想以你現在的智商,我這幾句話意思肯定是高深了。你難以理解是吧?需要我仔細解釋一下嗎?”
還有比這更明顯的蔑視嗎?還有比這更尖刻的鄙薄嗎?還有比這更難忍的不屑嗎?盧浩翔就那樣輕蔑地、鄙夷地、不屑地看着她,好像面前不是一個堂堂的市場部經理,而是一個智障。
沈春曉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正拍在他畫好的那張A4紙上,她只要五指收攏,他畫好的圖就會報廢。她咬牙切齒地道:“盧浩翔,你才智障,你才白癡呢,你纔不懂呢!跑到我這裡來鬼畫符,當我好欺負呀?”
盧浩翔瞪大眼睛,目光聚焦,看着她白生生的手張開,手指縫中還能見到自己畫圖的一角。那些灰色的線條和她的指那麼貼近,襯得她的手指越發顯得白皙,連上面細微的血管也清晰可見。
如果她要毀了這張圖紙,還真是容易。而且她似乎就有這個意思。雖然他可以重畫一張,但要真被她毀了,靈感的事不好說,重畫未必能畫得這樣好。
他趕緊站起來,伸手去搶圖紙,趁着她五指還沒收攏,右手把她的手握住,左手飛快地就把圖紙抽了出來。
兩手相握,他怔住了,她也怔住了,四目相對,三秒,盧浩翔忙不迭放手,好像握着的不是一隻手,而是一個燙手山芋,沈春曉也趕緊抽回手來。兩個人中間只有一張辦公桌,隔桌相對,不自覺都有些狼狽。
沈春曉只覺得手背上突然一股溫熱,那股溫熱順着皮膚,順着血液從胳膊直往肩上去,她知道盧浩翔是爲了搶畫,不是故意的,但還是有些惱羞成怒,恨恨地瞪他一眼。雖然他的手已經離開,可那種溫熱的觸感似乎還在,像烙在皮膚上,一時不消。
盧浩翔當時沒多想,圖紙到了手上,才感覺右手握住的,是她的手背。她的手是溫涼的、細膩的,像一塊玉。兩手相觸,那種感覺很奇異,他沒由來的一怔,雖然圖紙到手中,他很快意識到自己過分而放手了,那種奇異的感覺卻還在。
沈春曉沒準備真毀了那張圖,她再生氣,也不會拿別人的勞動成果來泄憤,也就嚇嚇他而已。現在盧浩翔那樣兒,好像真當她是驕橫跋扈、蠻不講理的人,這是對她人格的污辱。而且,他居然用暴力從她手裡搶奪,她真是又氣又恨又惱又怒,一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漲得通紅,神色又羞又惱。
盧浩翔保住了圖紙,也恢復了理智,匆促狼狽地道:“對不起!”說完就後悔,不說還好,一說豈不是更加尷尬?
沈春曉哼了一聲,她心裡莫明其妙有些慌亂,借這一哼掩飾着,刻意忽略他的道歉,外強中乾地道:“現在可以帶着你的圖紙出去了吧?我還要辦公呢!”
盧浩翔目光瞟了一眼圖紙,還真從她辦公桌前走出來。
沈春曉走過去,兩個人擦肩而過。沈春曉臉上還有些熱,她暗暗懊惱,見鬼了,就被他捏了一下子,怎麼弄得自己好像做賊心虛似的。
盧浩翔並沒有走,等沈春曉坐下了,他道:“我有事和你談。”
沒有迴音。
看過去,只見沈春曉一臉怔忡,似乎若有所思,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麼。
他皺了皺眉,看來這個時候她又走神了。他無奈地搖搖頭,去敲桌子:“沈春曉,魂兒可以回來了吧?”
沈春曉沒防,這聲音突兀,她又驚跳了一下,擡眼看着居高臨下的盧浩翔,氣惱地道:“你怎麼還沒走?”
盧浩翔眉心不自覺跳了一下,眼神幽深,散發着薄怒,但只一瞬,他又舒展了眼眉,耐着性子重複道:“我有事和你談!”
“什麼事?”沈春曉覺得被他俯視着,全身不舒服,不耐煩地快速地問。
盧浩翔把手中那張A4紙翻過來,用鉛筆寫了個“賈”字。
沈春曉目光落在那個字上,一怔,又移回來看盧浩翔,仰視的感覺很不好,她皺眉道:“你要談就坐下來,怕沒人知道你長得高嗎?”
“你……”盧浩翔挑了挑眉,就要還擊,張了張嘴,卻只悻悻地說了句,“算了,好男不跟女鬥!”在她對面坐下來。
賈樂山這陣變本加厲,不惜損人不利己。他看不慣那樣的小人,知道賈樂山有動作,所以過來提醒。只是沈春曉的態度實在欠佳,不過,他想到之前兩人的水火不容,沈春曉現在這樣,還算客氣了吧?
再說,他是一大男人,談大事不拘小節,就不跟她小女子一般見識了。不過,叫他笑臉相迎卻也做不到,臉色很陰霾。
兩個人談了一會兒,對盧浩翔的敏銳,沈春曉是佩服的,如果他站在賈樂山那邊,自己應該不明不白就落了套。不知道爲什麼他會站在自己這邊?算是仗義援手,還是怕被人卸磨殺驢?
沈春曉擡眼見他一臉便秘的表情,知道他對自己的態度心裡不痛快,暗暗好笑,臉上卻還冷漠着,目光飄飄地跳過那個“賈”字,問道:“你這算是幫我嗎?”
盧浩翔翻了個白眼,沉着臉悶聲道:“少自我感覺良好了,我是幫我自己。”
沈春曉挑挑眉,卻好脾氣地笑道:“好好,就算幫你自己。咱們言歸正傳,”她又看了一眼那個字,順手拿過筆筒裡的橡皮擦,輕輕地擦,邊擦邊道,“看他怎麼選擇吧,如果他不一心只針對我,就此收手,我也就算了;如果他還是想除我而後快,我也只能自保。”
盧浩翔看着她捏着橡皮擦的手一動一動,她擦得很認真,好像在做一件大事似的,表情卻很淡,脣角輕抿,透出職場女性的精明利落來。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我能做的就是這麼多,該提供的東西我給你提供,決定權在你手裡。”
沈春曉擡眼,嫣然一笑,好像花兒綻開,她狡黠地略略眯起眼睛,笑道:“盧浩翔,你可真聰明啊!”
“什麼意思?”
“你給我提供資料,不是叫我做馬前卒麼?”
盧浩翔一怔,感覺被污辱了,心中不由憤然,冷冷道:“決定權在你手裡,你也可以選擇不作爲。”
“你明知道即使我退,他也不會放手,故意將我軍是吧?”沈春曉悠然一笑,眼波流轉,顧盼生輝,“不過,就算是馬前卒,我也認了。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我都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