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翠色悠然

如今耿氏和年氏牽扯着李氏的精力,我的心情也不像前些時候那麼惶恐不安,但還是難以安睡,自從我懷孕後我一直在擔心福晉殺母奪子。

到了早上人依舊是懨懨的,我倚在貴妃椅上,手中拿着一本宋史有一眼沒一眼的看着,錦繡端了一碗糯米燕窩粥來,見我在看書就多看了幾眼書裡的內容,笑道:“主子懷孕之後倒愛看宋史了。”

我合上書從錦繡手裡接過粥,道:“瞎看唄,每當看到章獻皇后那一段時總能有些收穫。”

錦燦見我提到章獻皇后,想了一下拍手笑道:“主子說的可是金水橋陳琳抱妝盒裡的那位劉皇后。”

錦繡見錦燦一副萬事不愁的樣子,輕輕拍了下錦燦的後腦勺,有些嚴厲的道:“主子說的是正史,你怎麼又扯到戲文上面去了。”

我不急着喝粥,只是將粥碗端在手中,看着粥碗冒上來的熱氣只覺整個身子都被溫暖了,我說道:“正史也罷,戲曲也罷,說的都是一件事,只是這正史之中章獻皇后沒有難爲李宸妃最後得了個善終,戲曲中卻因迫害皇子以及皇妃就落了個自盡的下場。”我這一番話說的有氣無力,雖然我在心底一直安慰自己福晉熟讀史書,必不會做出殺母奪子的事情來,可終究心下難安。

錦繡見我神情不安的樣子,安慰我道:“主子放心吧,福晉是個賢惠人。”

錦生也不再是一副笑嘻嘻的摸樣,一臉正色的勸我道:“主子放寬心,奴才就是拼了命也要護您和小主子平安。”

我看着錦繡還有錦生一臉關切的神色,心下一暖,衝着她們二人微微一笑,道:“我自從懷孕後就愛亂想,讓你們擔心了。”

宋有章獻皇后的例子,本朝又有胤禛和德妃母子失和的事情,我只盼着福晉能夠饒我一命。

自從耿氏也有了身子,胤禛每晚明目張膽的宿在年氏那裡,李氏當年鼎盛之時也未有椒房專寵。年氏不喜歡我,不喜歡耿氏,因爲我們懷着胤禛的孩子,她不喜歡這府裡每一個胤禛的女人,我們是她感情世界裡面的小三,殊不知她卻是最後一個進府的人。她還是不太適應清朝的生活,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在現代都是很難做到的,更何況在這個三妻四妾合法的年代。

天氣暖和了不少,我也愛外出走動走動,老在屋裡悶着也不利於安胎。親王府花園比貝勒府的時候大出不少,胤禛不喜奢侈,是以沒種什麼奇珍異草在裡面,不過是些平常的四季花卉樹木。今年的桃花開得尤爲的燦爛,春風吹過,深粉色的花瓣隨風飄落,撩撥人的心絃。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如今五色碧桃盛開,可是我思念人又在哪裡呢。

我伸手撫上桃花,揪過一隻細細的聞着上面若有若無的香氣,對錦燦說道:“折幾隻桃花插瓶裡吧,過幾日大風一過花也殘了,沒什麼好看的了,還是養在瓶子裡持久些。”

錦燦應了一聲,問道:“可要多折幾隻給福晉她們送去。”

錦繡扶着我慢慢地走着,我道:“不用了,福晉那裡什麼好東西沒有,現下估計已經插上了紅寶石金蕊桃花了。倒是耿姐姐最近一直閉門不出,你到時候送過去幾隻,也讓她享受一下這滿園的春色。”耿氏曾在在太后宮中當差,懷孕之後不僅宮中有所賞賜,就連太后也賞下了一隻鏤空翠玉枕給她,以示嘉獎,只不過這麼大的恩典不是她一個小格格能承受的。她如今閉門不出,想來在屋裡憋得不舒服。

錦燦折了幾隻桃花拿在手中把玩着,錦繡見她玩的開心也就隨她去了,錦繡扶着我到了個陰涼處纔對我道:“那個素妞的事情奴才已經打聽清楚了。”

我隨手摺了只葛巾紫拿在手裡玩着,天香富貴的牡丹花雍容典雅地怒放着,我將花簪到了頭上,問道:“這素妞是個什麼來歷。”

錦繡皺了皺眉,略有些不屑地道:“素妞這小蹄子仗着自己長的平整些,整日裡攀高踩低的,一副賤奴的嘴臉。對主子也不上心,就盤算着怎麼能上了爺的牀。原先李福晉還想提拔她一下收爲己用,如今給派到耿主子那裡,只怕這兩位主子正頭疼呢。”

我心中微微一驚,沒想到這裡還有這麼多事情。這位福晉也真是厲害,平日裡不動聲色的,但是府裡大事小事都瞞不過她的眼睛,手段了得。

突然錦繡拽了拽我的袖子,悄聲對我說道:“主子,年主子在翠然亭裡呢,咱們可要繞道走。”

我擡眼望去,只見年氏一個人坐在翠然庭裡發呆,身邊伺候的是她從孃家帶來的蘭英以及雲英。翠然庭取意庭中景色翠綠悠然,亭附近種滿了四季常青的竹子,年氏一襲白色旗袍坐於其中,滿身的珠翠,讓人看了不由的讚歎她的姿色。自從年氏進府以來我還未和她有所接觸,今日正好遇到了,所幸上去探探她的底,我對錦燦說道:“不用了,她最近剛被放出來,如今自己一個人坐那,別出了什麼事情,咱們上去看看。”

我進了翠然庭,盈盈拜倒,“請年福晉安。”年氏面無表情的看了我一眼,並不想與我搭話,依然望着景色發呆。

蘭英趕忙將我扶了起來,歉然一笑,又立在了年氏身旁。我看年氏對我不理不睬,心中有氣,便將手輕輕地搭在了肚子上,微笑着問道:“可是奴才打擾到年氏了。”

年氏看到我的動作,果真臉色一暗,嘴脣微啓似要發作。旁邊的雲英趕忙偷偷地拽了一下年氏的衣袖,年氏的身子一僵,微張的嘴又閉上了,冷笑了一下道:“沒有,你隨便吧。”

我在她身邊坐下了,對她婉然一笑道:“多謝姐姐體諒。”

她別過臉去,不肯看我,年氏嫁過來這麼久雖然讓她學會了些許的忍耐,但是身上的傲氣卻是一絲不減,她早晚還是要吃虧的。

我看她穿的單薄,好心對她說道:“雖然已經開春了,可是園子裡還是有些冷,姐姐穿的這麼少,怕是要凍着的。”她雖然只比我大一兩個月,我還是尊稱她一聲姐姐。

年氏站了起來,說道:“坐了這麼久確實有些冷了,我先回去加點衣服,就不陪你了。”

我也站了起來,對年氏屈了屈膝,道:“恭送年福晉,不過奴才也正要回去呢,年福晉若是不嫌棄,奴才願送福晉一程。”她城府不深,我並不懼怕與她多接觸一下。

年氏面色陰沉的看了看我以及我的肚子,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就走出了亭子,我緩緩地跟着她,走了沒兩步就在院子裡碰到了胤禛。

年氏一見胤禛,一掃滿臉陰霾,笑容滿面的迎了上去,猶如懷春的少女見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一般,興沖沖的叫了聲,“胤禛。”

胤禛牽起了年氏的手,關心地道:“手這麼涼,怎麼也不多穿點。”溫柔的神色溢於言表,完全不似往日的冷峻。

我有些尷尬,輕輕咳了一聲:“給爺請安。”胤禛這纔看到我,輕輕地“啊”了一聲,有些尷尬,牽着年氏的手就那麼僵在了空中。

年氏不悅的瞥了我一樣,輕晃着胤禛的手撒嬌。胤禛回過神來,將手抽出,虛扶了我一下,道:“起來吧。”

我緩緩地起身,道:“奴才正要回靜梔化游去,就先告退了。”

年氏見我識趣面色稍霽,急忙揮手道:“你下去吧。”

胤禛卻有些不捨的看了看我的肚子,道:“我也有好幾日沒去看你和孩子了,正好遇見了,就送你回去吧。”

年氏聽了有些着急,不滿的叫了聲,“胤禛。”她沒有料到胤禛會拋下她送我回去。我也有些吃驚,他居然會丟下年氏來陪我。

胤禛有些歉意的看了年氏一眼,道:“你先回去,我待會來看你。”年氏聽了胤禛的話似有些不信,憤恨的看着我,似乎想將我五馬分屍。

胤禛走過來扶着我,我有些遲疑,偷偷的回頭看了一下,看到年氏還站在原地委屈的看着胤禛,看我回頭看她,眼神一下子變得陰鷲了起來。我心中有些發毛,不想趟這趟渾水,婉言對胤禛道:“爺還是去看看年姐姐吧,她剛剛被解足,難免心思重些,奴才看姐姐最近清瘦了不少。況且奴才身邊這麼多人呢,自己回去就好了。”胤禛回頭看了看年氏,也有些不捨,又看了看我,難以決斷。

我溫柔一笑,道:“爺去看看姐姐吧,奴才不要緊的。”

胤禛替我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嘆了口氣,“難爲你了,你自己回去的時候看着點路,小心些。我晚點去看你。”

我笑道:“奴才知道了,爺快去吧。”說罷,我屈膝恭送他離去。胤禛看了我一眼,就走向了年氏。

我站在柳樹下輕聲嘆息,看着遠處的那對情侶。年氏看到胤禛回去,對胤禛笑燦然一笑,連午後明媚的陽光在她的笑容之下也顯得黯然失色,胤禛寵溺的看着她,輕柔拉着她的手。年氏與我尚無利益衝突,我又何必纏着胤禛刺年氏的心呢。

錦燦一路都皺着眉頭,似有不滿,我笑着問她:“你怎麼了,一路上都沒見個笑模樣。”

錦燦氣道:“主子也太過於軟弱了,何必怕了年福晉。”

我拉她過來,撫着她的背,幽幽道:“這年福晉是爺最寶貝的人,得罪了她沒有什麼好處。她雖說心計不如李姐姐耿姐姐那麼多,可是以她的脾氣直接打上門來,這事她未必幹不出來。我如今懷着孕,還是少惹她的好。”

錦燦想了想,知道我說的是事實,神色黯淡了幾分,悽然道:“難道就要讓她猖狂下去不成。”

我笑道:“總比李姐姐一柱擎天的好。”李氏得勢,我的處境只會更加淒涼。

駱姑姑小心的給我看路,問道:“這李福晉也沒見什麼動作,難不成也是怕了年福晉了。”

我走得有些累了,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以李姐姐心機想要整治了年福晉那是輕而易舉,我看她是不想被我們當槍使。”我本想用年氏還有耿氏吸引李氏的目光,沒想到李氏精明並沒有上鉤,反而老老實實的閉門養病。

駱姑姑嘆息道:“真是白白的將年福晉放了出來,可惜了這盤棋。”

我凝神靜思了片刻,突然間笑道:“李姐姐沉得住氣,三阿哥和大格格未必有那麼多的城府。”

錦燦聽了皺着的眉頭也舒緩開來,道:“可不是嗎,這大格格早就不滿年福晉了,如今三阿哥也到了懂事的年齡看着母親被人欺負,哪還忍得住啊。”

我微笑着點了點頭,這孩子心思單純,最能被利用的。我並不指望兩個孩子能對年氏做些什麼,只要他們能亂了李氏的陣腳,讓她無暇顧及我就夠了。

駱姑姑也是笑道:“若是大格格和三阿哥對年氏不敬,王爺怕是會遷怒李福晉的。”

我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土,道:“那是自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