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在東配殿裡呼天喊地的生產時, 我正在屋裡接待着錦燦,錦燦也有五個月的身孕了,前幾個月收到錦燦的信後, 特意去向福晉求了個恩典, 許錦燦入府給舊主請安。
錦燦穿了一件紫紅色絨底繡花對襟廣袖長襖, 下配淺藍色碎花馬面裙, 挽了個婦人髻, 髮髻上插了一隻銅花如意簪,一派漢家婦人的打扮。五個月的身孕讓錦燦的身形有些臃腫,面龐也胖了一圈, 一個碧衣小丫鬟緊緊地攙着錦燦,生怕她出了什麼事情。
錦燦進屋見到我, 神情激動, 眼眶也紅了, 俯身就要拜我。我一手把她攬住,百感交集道:“都有身子的人了, 還講那些個虛禮做什麼,快坐下。”我把錦燦按到了椅子上,不肯讓她起來。
錦燦喜極而泣,道:“主子。”
我替錦燦擦乾臉上的淚水,看着她臉上厚重的□□下的細紋, 心中酸楚不已, 強顏歡笑道:“傻丫頭, 哭什麼, 仔細肚裡的孩子。”
錦燦拿帕子沾了一下眼角, 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笑臉, 對錦繡道:“錦繡姐姐。”
錦繡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淚,哽咽的笑道:“好妹妹。”
三個人站在一塊,手拉着手又哭又笑了好久,才略有所平靜,擦乾了眼淚坐下後,錦燦關心的問道:“主子過得可好。”說完似有覺得自己有些失言,自嘲的笑了笑,恭維我道:“奴才這句話是白問了,主子看着比奴才走的時候年輕了不少,想來過得順心。”說罷低下頭,有些無奈有些感慨的道:“奴才卻是老了,都沒臉見主子了。”
我見錦燦比原先成熟懂事不少,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道:“好好好,我這一切都好。”我伸手拍了拍錦燦的臉,“錦燦沒老,是我的錦燦長大了。”我心中一痛,眼淚又要落下。
錦燦見我泫然欲泣的表情,趕忙強顏歡笑道:“奴才帶了幾筐新鮮果子來,都是自家種的,給主子嚐嚐鮮。”
我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溢出的淚水,也笑道:“難爲你還惦着我。我這有幾匹布料你也拿回去,其中有幾匹顏色鮮豔的都是南充進上來的上好緞子,你自己留着用。剩下的也都是外面買不到的好料子,你拿回去孝敬公爹、婆母和族裡的長輩用。”
錦燦淚光盈盈,感動道:“奴才謝主子替奴才想的周全。”
錦繡見我們倆眼中含淚,像是又要大哭一場,溫婉一笑,打趣道:“這再哭下去可要水漫金山了。”錦繡雖說的好笑,但我和錦燦都沒有心情,只是輕輕的咧嘴笑了一下。
錦繡見我二人還是愁眉不展的,只得轉移話題,問錦燦道:“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婆家待你如何。”
錦燦緩緩地講着這幾年在婆家的事情,聲音中不帶一絲的感情,神色也是淡淡的,像是在講述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雖然錦燦沒把這些年的辛苦說出來,但一個毫無根基的少女,能在孃家族裡站住腳跟,其中的艱辛外人無法想象。
我安慰錦燦道:“苦盡甘來,等你生下了孩子就是他家正經的當家奶奶了,還有哪個敢小瞧你。”
錦燦苦笑了一下,眼中露出憤恨的神情,“我那婆婆哪會這麼容易放過我,我剛懷上就要給我那傻相公納妾。”
我和錦繡聽了都是一驚,錦繡和錦燦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姐妹,心中更是生氣,滿臉的不屑,啐了一口,罵道:“一個傻子還想着納妾,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話死。”
錦燦見錦繡爲她抱不平,眼眶微紅,拉過錦繡的手,柔聲道:“姐姐,我哪能被個老婆子給拿捏住了,放心吧,我已經讓我那個傻相公回絕了我婆婆。”說完神色一變,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悲涼道:“只怕我這個孩子保不住了,我婆婆發了話生下來就抱到她身邊養着去。”
錦繡勃然色變,臉紅脖子粗的罵道:“這個老虔婆真是不要臉,這麼作賤自己的媳婦。”錦燦也是唉聲嘆氣的,想是無計可施了。
我飲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問道:“你公公有幾個孩子啊。”
錦燦說了這麼久也口渴了,喝了點水道:“只有一個兒子,還是這般光景。”
我點了點頭,心中有了計較,志在必得的一笑,道:“你公公的子嗣艱難了些,你婆婆年紀大了不能生育了,該納幾個小妾給你公公開枝散葉了。到底是有功名的人,只有一子說出去也難聽了些。”
錦繡聽了眼睛一亮,臉色稍霽,道:“你婆婆到時候都自顧不暇了,哪還顧得上你這邊。”
我用護甲輕輕的劃過茶杯蓋,發出‘滋滋’的聲響,“你當家這麼多年了,總該熟知幾個媒婆吧,實在不行我讓阿瑪給你找幾個官媒過去。”
錦燦有些心動,但還有些猶豫,扭扭捏捏道:“只是我公公年歲大了,怕是沒人肯嫁過來。”
我有些無奈的扶額道:“你這說的什麼混話,妾通買賣,一個玩意兒罷了,哪還需得她們同意。再說了你公公就這麼一個傻兒子,若真是嫁過來生了兒子,討得你公公歡心,以後這碩大的家產說不定就是她們母子的了。”我順了口氣,接着說道:“況且年歲大有年歲大的好處,老頭一死,她的兒子繼承了家產還不都是她說了算,怕是想要進府的人都要打破了頭了。王府裡這些年你也不是白混的,那些個小妾能不能懷上,生不生的下來,長不長的大,還不都在你一念之間。”
錦燦聽了我的話,立刻興奮了起來,想了半晌,一掃剛纔的困苦,喜滋滋的道:“奴才明白了,謝主子提點。”
我正和錦燦說着話,駱姑姑急急忙忙的走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格格,年福晉生了個哥兒,聽太醫說母子平安。”
我臉色一僵,錦燦和錦繡的臉色也變得不好,本以爲這次年氏懷孕時忽喜忽悲的,產婆也是福晉特意安排的,大人孩子都會不好,誰知竟是母子均安,一時間屋內寂靜無聲,過了一會,我笑道:“她還真是命大啊。”我緊緊的攥着手裡的帕子,意味深長道:“命大,怕是福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