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就是秀女大挑的日子, 外地的秀女連年都沒過就坐上了趕往京城的馬車,有些在京裡有親戚的就寄住在親戚家,無親無故的只能住在客棧裡, 一時間京中人頭涌動, 客棧爆滿。皇后原先稱病在暢春園裡躲清閒, 只是過年時回宮一趟受了風寒, 變成真病了, 在宮裡養的稍好些又搬回暢春園將養着。這選秀的重任就落到了我和李氏頭上,好在胤禛發了話,此次選秀不爲選妃, 只爲給宗室王公指婚。聽到胤禛不打算選名門貴女進宮,我不由得鬆了口氣, 若是大家女子入宮怕是不好對付呢。
錦繡將內監選閱過秀女的排單送了上來, 我大致看了看都是大戶人家的貴女, 暗暗舒了口氣,這事已過關了一半。我吩咐錦繡道:“讓他們再選閱一遍多留些滿蒙八旗的, 這次主要是給親貴指婚,正室夫人還是得從滿蒙女子中選。漢八旗的只留家世一般,長相貌美的就行了,留着做側室。”
錦繡應了一聲,準備下去, 我又想起一事趕忙道:“對了, 你讓他們先把綠頭籤先做好了, 等選閱過後定下人再做怕是來不及了。”往年都將最後進入複選的秀女的名字製成綠頭籤, 所以要等初選過後纔開始製作, 只是今年是胤禛登基後第一次大選,我和李氏主理又不夠名正言順, 爲了保險只好將所有秀女的名字先製成綠頭籤,等過了初選再把刷下去的秀女的綠頭籤去掉。
按規定秀女們的打扮以樸素爲主,衣服一概是深藍色或是白色的,整齊的小兩把頭上只有幾朵暗色絨花作爲裝飾,素面朝天的秀女們爲了脫穎而出,只能在領口袖口的繡花上做文章了。
李氏高坐在鹹福宮正殿的寶座上,我坐在李氏右側的椅子上,我倆看着下面一排排的秀女,再對照着手中的排單慢慢的篩選着,前幾日看過了滿蒙八旗的秀女,漢軍旗的女孩留下的不多,一日就能看完。
看到正藍旗漢軍一個李姓的姑娘時,李氏愣了一下,我見李氏發愣也多看了這女孩的排單兩眼,我不禁皺起了眉頭,我明明讓人把家世過硬的漢八旗女孩撂了牌子,也不知這些太監收了李家多少的好處,把她給留了下來。
這女孩雖然也姓李,卻是正藍旗的,父親又是伯爵,想來和李氏沒什麼關係,但是同姓也讓李氏起了拉攏之意。我不着痕跡的拉了拉李氏的袖子,輕聲道:“姐姐,她是伯爵之女,她曾祖還有幾個叔公都娶了宗室格格,家世太過了,皇上這次可是說了正室夫人只能從滿蒙八旗裡選。”
李氏聽我一說也覺得有些難辦,但又覺得放棄了可惜,便低聲與我商量道:“可先留了牌子,再等下一屆看看。”
我微微搖頭,勸道:“她已經十八了,不好再留了,姐姐女大不中留,小心留來留去留成仇啊。”我把排單翻到下一頁,指着一個女子道:“姐姐這女孩也姓李,阿瑪是鑲白旗的佐領,這身份若是擡舉一下也能得個側室福晉,不比那伯爵之女強。”我挑的這個女孩不僅與李氏同姓,還是一個旗的,和李氏更加親近。看的李氏臉露喜色,覺得不錯衝我點點頭。
我見李氏同意,便對小太監道:“伯爵李元亮之女李氏撂牌子。”
我和李氏本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態,不看長相打扮,只留下家世過硬還有神態嫺靜的秀女,漢八旗的也不敢挑太過美豔的只選清秀佳人,經過兩三次的復看,我和李氏共留了七十名秀女的牌子,將名單交了上去,只等胤禛下旨賜婚了。
留了牌子的秀女都安排在啓祥宮,雖然都已記名但誰也不敢掉以輕心,留宿在宮中期間有宮裡的老嬤嬤觀察着她們的一舉一動,稍有差池最輕的也是撂牌子打發出宮,更有甚者會把小命丟在宮裡,秀女們忐忑不安的等着自己指婚的旨意。
我悠閒的躺在貴妃椅上,正古倫替我垂着腿,錦生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我一看錦生的臉色,便揮了揮手,對正古倫道:“你先下去吧。”
正古倫施了一禮下去後,錦生快步走到我的身邊,悄聲道:“娘娘,奴才聽說陛下這次打算給兩位阿哥挑福晉了。”
我一驚,猛然從貴妃椅上坐了起來,看着錦生慌亂的臉,疑道:“怎麼沒聽陛下提起過。”
錦生喘了幾口氣,道:“奴才也是剛聽說的,就來告訴娘娘了,是真是假奴才也不知道。”
我暗道一聲不好,趕忙吩咐錦繡道:“你去找雲惠一趟,務必弄清楚陛下的想法。”錦繡也知事情緊急,趕忙下去聯絡雲惠去了。
我癱坐在榻上,心中驚疑不定,這次選秀我不知道會給弘曆選福晉,所以入選的女子只要身份夠了就沒撂牌子,並沒有太挑剔,是以有些家世雖夠卻被胤禛厭惡的大臣或是毫無實權的也曾入選。胤禛沒有提前告訴我和李氏,就是想讓我們有所鬆懈,到時候選福晉的時候也可以給弘曆弘晝二人選個無權無勢的媳婦。
我想來想去也毫無辦法,只能盼望胤禛不要給弘曆選個太差的媳婦,入夜後錦繡纔回來,手裡拿着一個紙條,上面寫着大婚二字,我瞬間頭暈目眩,眼前直冒金星,看來胤禛這次是鐵了心要給弘曆還有弘晝選個毫無助力的媳婦了。
過了半個月,胤禛下了明旨,弘曆嫡福晉的人選定了下來,是李榮保家的長女,七月完婚,我心咯噔一下,頓覺頭暈眼花,差點沒暈過去。我咬牙硬撐着一口氣,打發了報信的小太監。
我有氣無力的躺在炕上,想着胤禛賜婚的旨意,只覺鼻子發酸,喉中發澀,對於胤禛的偏心我除了無奈以及不忿,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憤憤不平的道:“這馬齊、馬武、李榮保三兄弟當年被先皇罵的是狗血淋頭,說他們出身微賤,賣主求榮,差點沒被先皇砍了頭,先皇仁慈留他們一命,只把他們除爵罷官,當衆杖責。那馬齊起復無非是朝中滿臣盡是無能之輩,到現在陛下還防着他呢,再說那李榮保熬到這會也不過一個三品的察哈爾總管,這種人的女兒怎麼配作皇子的嫡福晉。”我越說越來氣,狠狠的拍着炕沿的梨花木,道:“皇上給五阿哥又挑了個什麼媳婦,雖說是門風嚴謹,還是個二品,但小門小戶的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說出去都叫人笑話。皇上的心偏的不是一點半點,藉着這次選秀把的固倫恪靖公主的外孫女接進宮了,還讓福惠見了一面。固倫恪靖公主是陛下親封的固倫公主,在蒙古也是深得民心,額駙又是蒙古親王,女兒嫁的是孝昭仁皇后的侄子,她的外孫女莫說個皇子妃了,便是皇后也當得了。”
錦生替我揉搓着冰涼的雙手,道:“奴才聽說陛下也給怡親王世子賜婚了,是富察家的格格,不過是馬大人那一支的。”
錦繡冷笑了數聲,道:“陛下剛登基時的四個總理事務大臣,現今就剩下兩個了。馬大人雖然是當朝一品又有爵位在身,但到底是八爺黨的舊人,指不定又什麼時候就出事了,陛下給十三爺選了這麼一個親家真是用心良苦啊。”
我閉上眼掩飾住內心的諷刺,慢慢道:“陛下最善捧殺之法,兩個總理事務大臣聯姻可是無上的榮耀啊,搞不好兩家就要同時敗了。”
錦生奇道:“可是指給怡王世子的是馬大人第三子福慶的女兒,福大人現下也不過是個佐領,哪來那麼大的勢力幫襯着怡親王。”
我的頭越來越疼,我緊緊地皺着眉頭抵禦着炸裂一般的疼痛,輕聲道:“這就是陛下的高明之處,福慶是三子是不能襲爵的,弘暾就算是娶了馬齊的孫女也得不到馬齊的勢力。”從胤禛的安排來看,我能感到胤禛的一些情誼,感嘆道:“陛下對怡親王還是有些兄弟情的,沒打算真的把他捧到天上去,只是丟給他一個燙手的山藥,就看他如何反應了。”
錦生也知明旨已下,那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更改的了,無可無奈的垂下頭,心有不甘的道:“這些人都是陛下的棋子。”
我不禁長長一嘆,落寞的開口道:“咱們也不過是陛下手裡的棋,他給弘曆找了個明面上無可挑刺的福晉,貌美如花、溫柔賢惠、滿洲大族,伯父又是當朝重臣。那又能怎麼樣,依舊是陛下手裡的一顆棋,福惠的擋箭牌,福惠纔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兒子,其餘的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我看了她們二人一眼,問道:“你們說該怎麼辦。”
錦生臉上突顯了一絲狠意,道:“既然小阿哥擋了路,那就把小阿哥除掉。”
錦繡似乎也是這麼想的,連忙應道:“奴才這就去把蘭英找來。”
我擺了擺手,攔住了她們道:“不急,如今宮裡都在準備皇子大婚的事,見了血不吉利。陛下又是個小心眼的人,福惠在這節骨眼上死了,難免不讓他遷怒弘曆,認爲他克弟。等弘曆的事辦完了,再處理福惠也來得及。”我嘴邊露出了一絲狠毒的笑意,冷冷道:“不知陛下知道自己挑了這麼一位低賤的國母后是個什麼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