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錢湘君想着實在不太光彩,若是讓家裡人知道他們想方設法讓唐竟熠回去他就是不走,反而給一個小孩子三言兩語就打發了,未免讓人難堪,所以跟誰都沒提。只是寫了封信寄回家裡,她一個做女兒的,不好指責父母給堂妹找個了這樣糟心的女婿,只反覆叮囑父母一定要時常去照看下錢綵鳳,別讓她在外頭受了委屈。
可從京城到蓮村比到錦和鎮更加路途遙遠,唐竟熠回來也不過幾天工夫,錢湘君的信哪裡能這麼快的跑到唐竟熠前頭?是以錢文佐一家得知此事又是好些天之後的事情了。
他們的後悔與自責不必細提,眼下錢綵鳳雖然成親不過短短兩三日,但也已經充分認識到唐竟熠是個怎樣的人了。
“……完全跟他老子一個樣!又霸道又不講道理,家裡所有的活都是我和竟燁在幹,可有什麼好吃好喝的全得讓他們爺倆兒佔先。要說我們還年輕,也就不爭什麼了,可是婆婆病得那樣,還得成天受他們擠兌,聽那些個閒話。”錢綵鳳冷哼一聲,“你知道麼?姓唐的回來第二天就管我要箱子鑰匙,你知道他要幹嘛?”
錢靈犀想象不出,錢綵鳳笑得齒冷,“他要買人服侍他爹!哼,我說呢,怪道公公之前那麼猴急的管我要嫁妝,原來竟是賊心不死的還想着這一出,連兒子都這麼大了,虧他還好意思!”
這種極品,錢靈犀真是無語了,“那你可千萬別給他錢!”
“爲什麼不給?”錢綵鳳嗤笑着道。“我是他家的媳婦,我的嫁妝不給他們,那豈不是不賢惠了?所以呀,我不僅要給公公買個丫頭回來服伺。還問相公要不要買個丫頭來服侍。他一口就答應了,還說讓我也給自己買個丫頭來服侍呢!”
她臉上雖然帶着笑,但那眼神裡分明劃過傷痕。成親不過三天。丈夫就想往屋裡收人,你說當妻子的能好受?
錢靈犀不知該怎麼安慰她了,錢綵鳳也不需要人同情,“你別覺得我可憐,其實早在嫁他的時候,大娘就告訴過我,說嫁了這種人。將來一旦當官,很有可能是會納妾的。眼下只不過是來得早了些,其實也沒什麼。我之前傷心,是以爲你們都知道他是什麼人,卻沒一個來告訴我。我以爲你們明知道這情況,還讓我往火坑裡跳,當時那心裡,真跟刀割似的……”
她把又要漫出來的眼淚收回去,吸吸鼻子道,“可我現在不會這麼想了,起碼我知道,你,揚武。還有揚名哥哥都是盼着我好的……”
錢靈犀聽出她話裡的弦外之音,忍不住插了一句,“姐,你也別怨爹孃,他們……”
“你別說了。”錢綵鳳明顯心中有氣,不想談這個話題。“總之我往後會好好保重自己,好好過下去的。他們姓唐的不是想花我的錢嗎?那大家就一塊痛痛快快的花!他們不想幹活,我也不幹。他們要人伺候,我也要人伺候。等到山窮水盡時,那也得讓他們姓唐的去想辦法,?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一個做媳婦的操那麼多心幹嘛?”
錢綵鳳走了,?錢靈犀還久久的坐在空間裡不想出去。
她不能說錢綵鳳做的是錯的,要是自己換成姐姐那種處境,只怕也是一樣的抉擇。但真要眼睜睜的看着一個原本充滿活力,積極向上的二姐變成無所事事,混吃等死的小婦人,錢靈犀很痛心。
可是她能怎麼改變?
這時代,沒有宗族家長的支持,錢綵鳳不可能和離,可若是生活在唐家那樣一個爛泥淖裡,錢綵鳳一人再努力又有什麼用?只能象她婆婆一般,奉獻了一輩子,犧牲了一輩子,到頭來還得讓丈夫臨老入花叢,找個年輕的小妖精回來慪氣。與其那樣,還真不如就象錢綵鳳所說似的,一起痛痛快快享受了再說。
可是……可是錢靈犀知道,這樣的二姐是不快活的,這樣的二姐是遲早會廢掉的。將來,就算有機會讓她從那個爛人身邊離開,她也已經無法再自立了。
怎麼辦?
錢靈犀陷入深深的苦惱之中。
忽地,旁邊有隻小手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錢靈犀嘆了口氣,“醜醜,讓我一人清靜下吧。”
“你看。”那隻小手卻固執的扯着她不放,錢靈犀無奈的擡頭,卻驚訝的發現,空間裡的場景變成了夢幻的粉紫色。
紫紅色的地毯上面擺着粉紅色的小牀,上面掛着粉白色的宮廷蚊帳,旁邊還有一張粉紅與粉白相間的玫瑰梳妝檯。
可是這些分明是錢靈犀從前在現代社會裡纔會幻想擁有的東西,醜醜是怎麼知道的?
小傢伙不說話,又指着那汪清泉的方向,轉過頭,那裡果然如期待中一樣,出現了一隻粉紅色的圓形浴缸,裡面已經裝滿一缸水,看起來就很溫暖。
就算錢靈犀心情再糟糕,可是看到這些久違的東西,心裡還是一暖,摸摸小傢伙的頭,由衷的道了聲,“謝謝。”
小傢伙有點害羞,卻推着她往浴缸方向而去,等錢靈犀剛剛伸手觸及到水面時,浮起了一層厚厚的帶着花香的泡沫,令人心曠神怡。
欣然沉了下去,衣服好象就自動融化般消失了,溫暖的水立時將她全身緊緊包圍,水流中好象暗藏着無數只小手,拍打着身體各處的穴位,舒服得讓人恨不得永遠沉溺在其中。
可身體沉溺了,腦子卻是不能也無法沉溺的,錢靈犀知道,她必須給二姐想想辦法,她是她的親人,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走向自我毀滅。
但是這些神奇的東西是醜醜怎麼弄出來的?錢靈犀已經不想再追究了。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秘密,錢靈犀越來越感覺到,醜醜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她說不出來,但她感覺得到。小傢伙好似已經想起了什麼,也許哪天緣份盡了,就會離開。
但是,就算哪天醜醜真的要離開自己,錢靈犀也相信現在的自己,可以很好的活在這世界裡。找到自己的幸福,並守護她的親人。
……
在官兵上下一心的努力下,九原第一年大規模的糧食試種取得了極大的豐收。打出來的糧食不僅足夠本地官兵一年的口糧,因種植莜麥而帶動的雞羊牲口等養殖,也基本上可以解決本地官兵的日常需要。
官兵們的日子好過了,對朝廷拖欠的那點糧餉自然也就沒有了怨言。大家反而都在興致勃勃的猜測,朝廷到底什麼時候能夠正式下文給他們的試種訂一個長期而安穩的身份。如果能有政策上的保障,有不少人已經想好未來三五年,甚至十年的長遠規劃了。
“乾爹,您說要是到時專門建一個麪粉加工作坊,豈不比單賣糧食要賺錢?制熟的莜麥面又經放,便是給商人販出去也比糧食要便利得多。況且士兵們也不用老吃這個,換些麪粉大米回來,豈不更好?”
山間崎嶇的小道上走來一隊車馬。與尋常商旅不同,這支隊伍前後都有頂盔貫甲的士兵守護,一看就是官宦人家。
隊伍當中,一個青衣圓臉的小後生正騎在匹小黑馬上,跟位年長之人交談。方纔的意見,就是出自他的口中。
正說得帶勁,後邊冷不丁趕上一匹紅馬,馬上女子笑吟吟的插話進來,“最重要的是,價賣得高了,大家手上的錢也就寬裕了。到時想扯幾身衣裳,買幾塊糖,各種生意都好做了。”
這一家子,可不就是趕回京城述職並給女兒完婚的兵部主事錢大人一家?
錢文仲見錢敏君也騎了馬來,不覺笑道,“你娘怎麼同意你過來了?”
錢敏君壓低了聲音,“我還沒說呢,好歹也讓我出來騎會兒吧,坐車坐得都快悶死了。早說也給我準備兩身男裝,可爹您也不幫我,只給妹妹準備!”
錢文仲嗔她一眼,但眼中更多的卻是嬌縱和寵溺的味道,“你騎術又沒你妹妹好,你娘不肯讓你騎是對的。你妹妹還小呢,跟她較什麼勁兒?”
錢敏君撅起小嘴撒嬌,“我不好那也是因爲練的機會少,爹您都不教我。”
錢文仲反倒笑了,“就你爹這三腳貓的功夫你也敢學?”
這話說得兩個女孩兒都笑了,扮成男裝的錢靈犀打趣道,“三腳貓的功夫也不是誰都能學得會的,乾爹這通身的本事我們若能學得一兩成,也能受用一生了。”
錢文仲給誇得哈哈大笑,錢敏君卻做出掉一身雞皮疙瘩的樣子,“嘖嘖,瞧瞧這小嘴,多會拍馬屁?”
錢靈犀嘁了一聲,丟一個鄙夷的眼神,“你不會拍馬屁,那馬怎麼走過來的?”
父女幾人正說笑着,坐在車裡的石氏已經發覺丟失的大女兒了,撩開車簾一看,那笑語歡聲在前頭跟那父女倆擠在一處的還能有誰?
不由得心中暗嗔,這丫頭也是的,都要嫁人了還這麼沒規矩,雖說這一路上行人稀少,但給隨行的士兵瞧見傳出去,總不太好。還有錢文仲那個當爹的,就知道慣着女兒,一點都不注意影響。
石氏自恃身份,自然不會在車裡就大呼小叫,只讓旁邊跟着的小廝趕緊上前去把大小姐請回來。錢敏君回來得還挺不樂意,但還沒開口抱怨,就忽地聽到半空中一聲清唳,是自家養的海東青,小名叫麻花的矛隼,從高空中猛地撲下。
錢敏君挺納悶,“這又不打獵,麻花這是發的什麼瘋?”
可帶隊的侍衛長已經機警發覺不對勁了,“有情況,大家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