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越這話說的吊兒郎當,卻句句對北朝極爲藐視不敬,座下衆臣鬨堂大笑。魏相見他當面出言侮辱,面色大變,僵了良久。知道古越是惱他們事先在民間放出聯姻的風聲一事,有意出言相侮,但一國之君公然在金殿之上說出這話,實在讓他意想不到。在來之前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對方不見得會有好臉色,但想着古越終是國君,怎麼也要顧着顏面,卻忘了他是在戰將中打滾的戰士,軍中所有的流匪之氣,他一樣不缺,沉聲道:“這些年來,南朝上座空虛,太子雖然一直不肯就位,但衆所周知,太子便是南朝第一人,且該這般言無忌憚,我們長公主貌美絕天下,人所共知,她飽讀詩書,琴棋書畫,能歌擅舞,……”“打住。
”古越不耐煩的擡手阻止他說下去,“你話下之意,說我不顧顏面,你們北朝巴巴的想把女人往我牀上送……”說到這兒,下面又是一陣鬨笑,魏相臉色更加難堪。古越壓了壓手掌,令衆人靜下接着道:“送就送吧,還鬧得沸沸揚揚,唯恐天下不知,又幾時要過臉面?再說什麼飽讀詩書,我又不召夫子,我要她做什麼;琴棋書畫,可惜我是粗人,沒有你們這些文人的雅興;我們次次打完仗,都免不得有舞姬獻舞,我十二歲便出征,看到現在,早看得膩味,她還能給我跳出花來不成?至於貌美絕天下嘛……”他摸着下巴,停了下來。
一席話下來,衆臣更是竊笑不已,有隨他征戰多年的武將更是笑出了聲,古越不好女色是出了名的。魏相聽他將白宜與那些取悅戰將的舞姬相提並論,氣得一張臉鐵青,但他接了賀蘭的旨意就沒指望來南朝,能得到善待,強壓着怒氣,道:“我們公主確實美若天仙,與太子的絕世風采實是絕配。”古越勾了脣,長腿一伸,靠向身後龍紋金漆靠背,“北朝公主確實美貌絕天下,不過被論爲天下第一美的,可不是你們的長公主白宜,而是二公主白筱,你這長公主何德何能,可以坐上我身邊位?”魏相面色微變,賀蘭的計謀怕是要失算了。
聽古越‘嘖’了一聲,“既然你們已經在民間揚得衆所周知,我如果不答應,百姓便會有所猜忌,知南北朝關係將決裂,我們還沒開戰,他們定然先亂,甚不好收拾。這樣吧,這樁婚事,我同意。”此話一落,舉殿衆臣均是無言互視,轉而竊竊私語,古越執政多年,雖然愛民如子,但手段何等強硬,衆臣無一不知,又且能是隨便妥協的人,所以民間雖然有所傳聞,讓他們也憂心甚重,但見他坐在殿上談笑風生,道他已有應對辦法,所以不覺中也放鬆下來,靜觀其變,但萬萬沒料到他的辦法竟是妥協。
魏相也是意外,心中暗驚,古越不會不知自己與白宜是同父異母的姐弟,難道當真爲了國民瞞着衆天下,攏下這***之名?故作歡喜道:“既然太子答應了,我這就回去稟報我們娘娘,尋個好日子把這事正式定下來。”賀蘭這招用的極爲陰險,便是迫他陷於兩難之中,攏下這名,便再也不能與北皇父子相認。而她手中捏着古越這軟肋,也可以威脅古越不能助北皇上位。古越可以不答應,但如果不答應,便會讓民心動盪,南朝京中大亂,西越再乘機來攻與賀蘭裡應外合,古越定然陷於被動局面,其後查不堪設想。
正因爲這樣,賀蘭纔敢走這一步招古越恨之入骨的險棋。“好啊。”古越懶洋洋的眯眼看他。殿中兩列朝臣更是譁然,紛紛側目,誰都知道北皇長公主喜歡弄權,如果她嫁到南朝爲皇,又且能安分,到時不知朝中將生出多少事端,小擾人心煩,大可是禍國殃民。“太子!此事萬萬不可!”有臣出列撩袍而跪,“北朝那長公主……”古越瞥了眼跪在下面的文臣,先對魏相道:“回去對賀蘭說,婚事我應了,不過我要二公主白筱。”魏相一愣,尚沒回話,古越已轉頭對跪在地上的文臣道:“你即刻去修書公告天下,我們南朝擇日迎娶北朝二公主白筱。
兩國聯姻乃天下大喜事,該與民同樂,連放三日煙花,以示慶祝。”北皇二公主雖然兒時名聲也極是不佳,但近幾年卻再無惡名傳出,衆人也只當是她兒時的玩劣,自然沒再放在心上。再說傳言白筱幾年前身亡,其實是流落民間,近年方回,回來後還風風光光的打了場大仗,殺了西越王,可說聰慧過人。然這麼個聰明的女子,卻在朝事中全無事蹟傳出,可見不是個愛弄權之人,用她換北朝長公主,自是明智之舉,同時又平了民心,確實是招高棋。衆臣大喜,附合聲立時不絕。
魏相越加的僵了下去,等回過神來時,聽古越道:“既然衆愛卿都沒有異議,這事就這麼定了,退朝吧。”魏相額頭上滲出斗大的汗珠,見古越起身,邁了大步離座,忙上前一步,“太子,這……萬萬不可……”古越側身,冷眼看他,“有何不可?”魏相定了神,正色道:“我們二公主已配西越二皇子……”古越臉色一沉,如罩冰霜,“兩邊可有交換文書,下詔天下?”魏相扯着袖子拭了拭額頭汗,“還不曾,但……”古越回頭對文臣道:“限你一個時辰內備好彩禮,上好珍珠千擔,錦羅萬匹,珠寶玉器,你自己看着辦,另外黃金十萬兩,送往北朝交換文書,兩個時辰內下詔天下。
”魏相更是汗如雨下,溼了背心,再也忍不住,厲聲道:“太子殿下,你這……你這是強娶,我們要嫁的是長公主白宜,我們娘娘已將白筱許給風荻皇子,一女且能再嫁二國。”古越冷哼,“你們難道不是強嫁?既然你們要強嫁,我就允了你們,大不了,你將那貌若天仙,琴棋書畫,能歌擅舞的白宜嫁去西越。”他說着一手捏了捏另一隻握成拳的手,“左相大人也不必再在我們這兒留戀,早些回去準備交換文書之事。”被古越這麼大筆一揮,將白宜變成白筱,如果北朝不同意,那傳揚開來,便是北朝理虧,提出聯姻的是他們,悔婚的也是他們。
賀蘭涉政不久,根基本淺,如此一來,更是失了人心,就算有西越外緣,裡面亂成了一鍋粥,如果古越乘亂先平內,正是給北皇大好的迴歸機會。如果同意了,那就得對風荻失信,風荻要的就是白筱,他們許給了古越,別說幫他們,反戈對付他們都有可能。魏相汗如雨下,哪裡肯就這麼回去,“太子殿下,你……你這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古越俊眸半窄,綻了寒光,一步步,慢慢步下臺階,向他迫近。魏相見他變了臉色,渾身上下透着囂悍之氣,腳底升起寒氣,直竄背後,麻了一背。
古越突然上前,一把揪了他的胸前衣襟,將他提了起來。“你……你要做什麼?”魏相又急又怕,他又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在這金殿之上,被這麼揪着,這臉往哪兒擱。古越鐵青着臉,湊到他耳邊,小聲道:“是誰欺人太甚,你知,我知,那用心險惡的賀蘭知。”說完將他往後一推,撒了手。魏相踉蹌着後退好幾步方穩住身形,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這件事本是賀蘭無德,他也是奉命行事,並不完全贊同,聽了他的話,駁不出聲。古越朝着子涵一打手勢,慢慢回身坐回殿上金座。
子涵大步走到殿門外,手一揮,一支響箭竄上半空。片刻間遠遠傳來吶喊,聲音洪亮浩蕩,何止千軍萬馬,吶喊聲一聲高過一聲,越傳越遠,竟震響了這金殿,耳膜嗡嗡作響。“這是?”魏相驚得臉色煞白,不安的望向殿外。古越手撐了頭,歪在龍椅上,神態閒然,“這麼多年來,我們不動北朝,有外敵,還幫上一把,你們當真以爲我們非你們不能?我不過是遵照太上皇的遺訓,保得這片疆土的太平,就憑你們那金紙包着的一包草,能撐到現在?我敬你踏遍大江南北,是個有見識的人,這到了老,卻也昧了良心,一味愚忠,遠不如你那義子的胸懷。
”魏相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啞口無言。古越也不爲難他,“你回去告訴賀蘭,如果再拿白宜來跟我說事,別怪我不客氣。”殿外吶喊聲嘎然而止,這千千萬萬的軍隊能整齊至此,這等軍威且是他見過,沒了方纔的氣勢,“臣這就回去向我們娘娘如實稟報太子的意思。”古越淡淡道:“不送。”回頭對文臣道:“記好了,兩個時辰,我要看見下詔天下。”魏相臉色越加的難看,一時間又無可奈何,只得先行回去和賀蘭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