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華輕嘆了口氣,人算不如天算,她竟提前趕到,自己這副狼狽相終是要被她看去。然離開前,能再看她一眼,卻又是莫大的欣慰……北皇心裡一喜,再看另一匹馬上的人,眉頭一皺,將牙一咬,不甘心的閃身離去。烏雲涌滾過來,吞去明月,天空驀然一暗,接着一聲霹靂,電光穿過雲層,直抵地面,將不遠處一棵大樹劈成兩半。斗大的雨點砸落下來,轉眼大雨傾盆,片刻間將他淋了個透,胸前血跡順水而去。白筱跌滾下馬,飛撲到樹下,滿臉的雨水縱橫,也顧不得拭一拭,焦慮將歪在一邊的他扶正,抹去他臉上雨水。
又一道電光閃過,劃亮他慘白的面頰,他的眼更如烏炭一般的黑,脣邊噙了一抹溫柔的淺淺笑意,柔聲道:“你終究是來了。”白筱的心猛的揪緊,“你怎麼樣?”就着又再閃過的電光看下,短刀正正的刺在他胸脯之上,直沒刀柄,暗紅的血跡不斷涌出,片刻間被雨水沖淡。腦中‘嗡’的一聲響,耳中鳴響不停,手指顫抖着捂向他胸口傷處,熱血在指尖一過便被雨水衝去,即刻又有新血涌出,手指越加抖得厲害。心裡一陣一陣的發慌,胸口緊得要透不過氣來。
血這樣的流法,這刀只要一撥,他即刻斷氣,如果不撥,他也是活不了。擡眼見他氣息越來越弱,白筱強定下心,一咬牙,撕下自己的衣襬,團成團,緊緊捏在手中,另一隻手去握他胸前刀柄。手抖得實在太厲害,握了幾握也沒能握住刀柄。容華一直含笑看着她,好象胸前沒有那把刀,直到這時才費力的擡起手,去撫她被雨水涮得蒼白的面龐,“別忙了,陪我說說話。”他一心散魂,這一刀又狠又準,就是神仙也拉他不回來。白筱的脣一哆,不答他的話,抖着手,終是握住了刀柄。
將手指緊了又緊,又哪裡有勇氣撥出,看着他的眼,心裡恨得咬牙,然這時又哪有心思去責怪他,唯恐他眼一閉就此離去,脣抖得幾乎發不出聲,“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他的臉白得嚇人,卻仍象她第一次見他時那麼俊逸儒雅,那時他將她抱在懷裡,問她,“怕不怕。”淚再忍不住的涌了出來,和着雨水一同流去,握着刀柄的手不住的抖,雖然與他在那九九八十一劫中不知滾了幾回生死,她能數出他有多少次這樣命懸一線的面對她。但她仍怕得渾身不住的顫,“你不會有事的,這麼多次都過來了,這次也一定過得去。
”“別忙了,讓我看看你。”他握了她的手,目光柔得如同清風和柳,望到深處卻是錯綜複雜的痛楚,悽楚的隱忍任他怎麼掩也掩不去,“若兒呢?”“青兒帶着呢。”白筱淚眼朦朧,幾乎要看不清他的樣子,強忍着心裡的恐懼,不讓自己在他面前露出哭腔,迫自己儘快穩下心神,再拖下去,真是有迴天之術也救他不得了。伏身在他臉龐上親了親,柔聲道:“挺住,你敢不挺住,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他笑了笑,“也好。”他這一笑,牽動傷口,血液上涌,嘴中盡是腥甜,咬了牙,強行嚥下,就算死,也不在她面前過於狼狽。
白筱胸口一堵,喉間再忍不得的哽住,深吸了口氣,脣離了他的面龐,握着刀柄的五指張開,重新合攏,正要用力。另一隻大手將她的手按住。她擡眼看去,古越眼裡是難言的絕痛,望着她,搖了搖頭,“沒用了,乘他還有氣……”後面的話再說不下去,不敢看自己兄長一眼,別臉過去,轉身走開。白筱無力的跌坐下,呆看着眼前俊顏。容華和北皇的話,她聽得明明白白,容華是自己求死,散魂,那一刀,根本沒留餘地,已經直入心臟。她何嘗不知道沒用,只是不甘心。
容華將緊貼在她面頰上的一縷髮束繞到耳後,伏到她耳邊,低聲道:“好好養大若兒,雖然他能助長地靈之氣,卻也是邪魔的剋星……”他氣若遊虛,幾句話下來,已喘成一片。白筱這時方回過神,痛楚如洪水猛獸一般卷襲而來,一把將他抱了,臉貼着他冰冷的臉,“你答應過我什麼?爲什麼要騙我?”聲音顫得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對,你從來不會騙我,這些全是做給冥王看的,對嗎?”他微微一笑,眼前的她慢慢迷糊,手無力的垂下,身子軟倒下去。
白筱一驚,忙將他軟下來的身子接住,緊抱在懷裡,心卡在噪子眼上,再落不下去。伸了手摸索着探入懷中取他給她用來保命的藥丸,也不管多少,盡數倒了,往他嘴裡塞。他凝看着她,好想再看清楚些,可是無論怎麼努力,都看不清,輕搖了搖頭,“筱筱,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騙你。”白筱哪肯聽他的話,見他不肯吞,又將藥丸塞入自己口中,嚼得碎了,湊上前含了他的脣,全不顧他身體微微的一震,用舌頭去頂他咬緊的牙關,溼熱的血腥瞬間涌進她口中,沿着她與他貼合着的脣角蜿蜒流下。
她這時方知,他根本是將嘔出的血生生忍着。他的齒關被她頂開,大口,大口的腥熱液體涌入她口中,她的心直沉到底,冷得渾身發抖,絕望緊緊將她裹住。用力將那口中嚼碎的藥丸和着那些液體用力抵入口中,往深處送。然送進去的藥丸片刻間便被他新嘔出的鮮血衝出,哪進得一星半點。淚止不住的涌出,她不斷的嚼着藥丸往他口中送,卻又不斷的被衝出,他的一雙眼黑得越加的沉,沉得看不見一點光亮。他好不容易止了嘔,想擡手去撫她的臉,動了動,終歸沒能擡起來,白筱看在眼裡,胸口緊痛得無法呼吸,又如同被丟棄在走不出去的漆黑荒野中,害怕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忍了又忍,終是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