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奇怪。”夜璃歌偏頭看着自己的男人,“你爲什麼總是一副傻頭傻腦的模樣?”
“哦?是嗎?”傅滄泓搔搔自己的腦袋,“傻就傻吧,只要你不介意就好。”
夜璃歌搖搖頭:“去休息吧,我把手上這些事做完。”
“我陪着你吧。”
“去睡吧,有你在我身邊,我怕自己分神。”
“那……好吧,你也早點睡,別太累了。”
“嗯,會的。”
等傅滄泓一走,夜璃歌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眼下這局棋,已到尾聲,是可以全盤結束的時候了,將整個天下交給傅延祈,然後他們——
就這樣吧。
就這樣悄悄地離開,不帶走任何一絲雲彩,其實,這世間恩恩怨怨,滾滾紅塵,她早已瞭然於心,並沒有什麼可值得留戀的,千山之外,煙雲浩渺,靈兮歸處,早得脫得塵慮,復位本原。
放下手中的針線,夜璃歌起身走出屋外。
月光像水銀般灑落下來,四下裡纖毫畢現,夜空裡浮着花兒淡淡的馨香,然而夜璃歌腦海中浮閃着的,卻是白天裡在集市上看到的一幕幕——
不能避免嗎?無論如何都不能避免嗎?
這個紅塵俗世,到處都是亂糟糟的利益之爭,爲了利益,人們可以爭相出賣所有的一切——親情,友情,仁愛,縱然她曾貴爲一國之後,能夠修改的,還是那樣地少。
“你在想什麼呢?”傅滄泓從後方走上前來。
“你怎麼又起來了?”
“你不在身邊,我實在……不習慣。”
“不習慣?”夜璃歌轉頭看他,眼裡忽然閃過絲異色,“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你會怎麼樣?”
“啊?”傅滄泓張大嘴,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縱然是一世情緣,也終究有離散的一天。”
“璃歌!”聽她這麼說,傅滄泓胸口忽然一陣劇痛。
是千年的滄桑,亙古的寂寞,是一種浮華散盡之後的瞭然。
是的。
不管愛得如何轟轟烈烈,到最後,也終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失無蹤。
男歡女愛,只是鏡中之花,水中之月。
“你,你以後能不能,別說這樣的話?”
夜璃歌沉默。
她從來不是一個喜歡欺騙人的人——其實世間,很多事實明擺在那裡,只是人不願意相信,卻活在自我欺騙之中,而那些不肯自我欺騙的人,往往卻被視爲異類。
世間男女,是爲了相愛才在一起,如果彼此厭倦,還不如分手,各自離去。
“璃歌。”傅滄泓把她抱進懷中,“你,你想得太多了,至少,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不會離開。”
“我相信你。”
……
碧草青青的湖畔,夜璃歌安靜地躺着,傅滄泓忙上忙下,找來一大堆樹枝樹葉,開始準備生火。
空氣真新鮮。
夜璃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渾身舒爽。
很快,傅滄泓就找來一堆野果,放到她身邊,就在他準備再次去找野果時,夜璃歌伸手拉住了他:“先歇歇吧。”
傅滄泓擡頭朝天空中看了一眼:“我,我怕呆會兒下雨。”
“下雨有什麼關係?一頓不吃,又不會餓着我們。”
“我,我不是怕你……”
“我沒事。”夜璃歌搖頭,“你就坐着吧。”
傅滄泓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靜靜地看着她。
“你似乎,很不喜歡這樣?”
“不是。”傅滄泓搖頭,“只要跟你在一起,怎麼都好。”
“是嗎?”夜璃歌從旁邊拔了根野草,銜在嘴裡,“就算我要你去跳湖,你也跟着?”
“當然。”傅滄泓毫不遲疑地點頭,“我什麼時候不聽你的話了?”
夜璃歌眯縫起雙眼,在腦子裡認真思索了片刻——確實沒有。
“傅滄泓。”
“嗯?”
“人家都說你傻你知道不?”
“我傻嗎?”
夜璃歌搖頭,朝前方走去。
他們之間經歷的事,已經太多太多,這個男人對她的感情,不需要再證明了。
或許,遇到他真是上蒼賜予的福祉,而她夜璃歌……
真是愛上了。
因爲愛上了,所以逃不掉了。
青山隱隱,綠水淙淙,讓所有的愛恨,都隨風散去吧,她如今要的,也是他陪在她的身邊,雙宿雙棲。
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
所有的痛苦都過去了嗎?
都過去了。
所有的風波都結束了嗎?
都結束了。
滄海桑田,不知道是什麼模樣,也許轉瞬之間,就是滄海,轉瞬之間,又是桑田,但不管是滄海還是桑田,重要的,是我們的心,永遠永遠,都不會變。
我愛你的心,如同這綿延千里的山脈,永恆地靜伏在蒼穹之下。
……
宏都。
市井依然繁華。
茶樓之中,說書的先生將驚堂木重重一拍:“卻說那一日,炎京城頭,炎京鳳凰自花車中躍出,傾世容光,震驚了所有的人。昔年龍始帝還只是一個不被世人所重視的王爺,奉廢帝之命出使璃國,站在倚凰樓上,眸光淡淡,恰恰捕捉到那女子傾世的容顏,龍心大悅……可炎京鳳凰是什麼身份?她是璃國司空夜天諍的女兒,是天下第一美人,生性聰慧,博學多才,通詩文曉地理,絕色驚人,天下諸男子皆慕之。龍始帝爲逐愛妻,千里奔走,始終不離不棄,終於左手江山,右手美人……今日大夥兒,且聽我將這段帝后傳奇細細敘來……”
雅閣之中,白衣公子靜靜地坐在茶桌旁,耳聽得那一句句抑揚頓挫,一陣陣鼓點敲響。
夜璃歌,夜璃歌,如今你身在何處?是隱遁於江湖,還是攜着他駐於某處山水之間?
炎京城的一戰,璃國滅亡,夜府,虞國……如今都已風雲散盡,你肯爲他收了驚天豔華,只做個普通的婦人?
只是可惜,你的傾世風姿,將令多少人深慕之?
端起茶盞,再淺淺地啜了口,卻苦得發澀,苦得難受,苦得一顆心裡盡是悵惘。
擡眸望出去,街道上物華依然,彷彿不管發生了什麼,衆生依然會默默地行着其道。
直到外面的夕陽一點點沉下來,白衣公子方纔放下茶盞,站起身來,徐步走出。
“公子,您走好吶。”店夥計迎上前來,熱情地招呼道。
白衣公子就那樣飄飄地走出去了。
出茶樓後,他上了一輛馬車,一聲長吁,策馬前行,馬兒撒開蹄子,得得地穿過一條條小巷,漫無目的地地奔向前方——山川、河流、樹木、房屋,很多的光影從車窗外閃過。
唐涔楓放縱着自己。
儘自己最大的興致——他是這一場驚豔情事的旁觀看客,曾經,他想出場扮演男主角,可是命運始終沒有允許。
那個女子,就像高空中的一抹流雲,林間的一縷微風,剎那間就沒了蹤跡,讓人追尋不着。
也許數千後,所有的公子紅妝都會被荒草埋沒,而他們的情深似海,也只在史書中繪成淡淡的幾筆。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愛了,恨了,堅持了,追逐了,此生,餘願已了。
……
我只是想在那山花爛漫的深處,大喊一聲“我愛你”。
讓蒼天聽得見,讓大地聽得見,讓我的靈魂飛上高空,始終追隨着你的所在——
你所在的地方,對我而言,就是天堂。
我愛你。
我愛你。
夜璃歌,不管你是天下第一美人,還是紅顏禍水,不管是要我傾家還是傾國,我仍然愛你。
至死不渝。
期待着你回頭的那一瞬間,山花紅豔豔,忽然開滿我的眼簾。
期待着你微笑着給予我相同的情感完滿。
期待着我們的感情可以逾越紅塵的滄桑,是如此的不同,如此的豐滿。
我懷着那樣深切的期待,希望我寫的每一個故事,都能完滿。
我亦懷着那樣深切的期待,希望能得到每一位旁觀者的認同。
我懷着對這個世界最深切的愛,希望我的人生與衆不同。
我一直奔走在這塵世間,尋找着屬於自己的風景,不離,亦不棄。
那一瞬間,原來花開已滿,只要誠心渴求,一定會得到你的所愛。
心誠,則天動地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