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簾是在翌日天都不見紋絲亮的時候就被玄燁從柔軟的被窩裡給揪了起來,雖然極度不滿,還是得起牀!玄燁以前偷偷來行宮過夜的時候,都是這個時辰起牀回宮,方纔不會誤了御門聽政的時辰。
一大幫子宮女捧着洗漱用具上來伺候蘇簾這個眼皮耷拉着的娘娘,蘇簾就像個木偶似的被拾掇好了。
玄燁無奈地一笑,只得拉着蘇簾的手同行,這般迷糊的樣子,自己走路還指不定要摔幾個跟頭呢。
出澹寧殿殿門就直接登上暖轎,悠哉哉地,蘇簾合上眼睛打了個盹,然後只記得大約是除了行宮西門,便被從暖轎中攙扶了出來,然後上了一個寬大的馬車。
蘇簾迷濛着雙眼問:“小猴子呢?”
玄燁彈了蘇簾腦門兒一下,道:“在後頭的馬車裡,在乳母懷裡睡得酣熟呢!你放心就是了!”
得知小猴子安好,蘇簾就打上盹了,腦袋一歪,靠在玄燁肩膀上,呼吸便均勻了。蘇簾已經形成生物鐘了,早晨不到辰時(也就是八點)是決計不會醒的,這會子正是困的時候呢!何況昨晚被某狼折騰了那麼一通,現在還沒休息過來呢。
天矇矇亮的時候,便到了紫禁城的西華門,從西華門直接驅車入內,皇帝的車架自然沒有人敢上來查看。蘇簾迷迷糊糊中,只記得入了內宮,便又換成暖轎,這下子轎子是直接擡到養心殿殿門前的,這裡是皇帝專門處理政務的地方,白天是不許嬪妃靠近的。不過蘇簾是被玄燁親自帶進去的,自然沒什麼人敢阻攔。
這會子,天大亮了,蘇簾也總算是清醒了,玄燁卻換了威風凜凜的朝服去上早朝了。
蘇簾見葉嬤嬤在側,便道:“小猴子醒了嗎?快抱來給我看看!”
葉嬤嬤對於自家娘娘對六阿哥的稱呼……實在是無奈得緊。還好萬歲爺沒有因此而動怒!阿哥那是金尊玉貴的天潢貴胄,哪兒叫這麼個小名兒?實在是、實在是她都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乳母馬吉特氏嬤嬤穩健地懷抱着襁褓上來鄭重行了禮,蘇簾掀開一瞧,不禁笑了:“這小傢伙。還睡着呢!真是個小迷糊。”
葉嬤嬤無奈嘆了口氣,娘娘您纔是個迷糊的吧?小阿哥這個年紀貪睡很正常,您就……不過這話葉嬤嬤只在心裡頭想想而已,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
小猴子的乳母總共有八個,不過這回匆匆回宮,只帶了二個,除了眼前這個生得白胖的馬吉特氏,還有一個細眉細眼不多話的舒爾都氏,這二人和宮裡其他的宮女、嬤嬤不同,不是包衣旗。而是滿軍旗下五旗普通旗人出身,是奶口府一早就選好的。必得是身體健康,生的孩子也健康,體無異味和疤痕,體態豐腴。五官有福相,家中祖上三代沒有出過什麼錯事才成!選拔的標準不可謂不嚴格!
兩位乳母都十分盡興照顧小猴子,能給皇子做乳母,也算攀上高枝了!日後她們的家族夫君的榮耀算是都寄託在這個纔剛滿一個月的孩子身上了!她們比任何人都希望小猴子健健康康長大。
蘇簾對乳母也是不吝嗇賞賜,到底是日日都要照顧自己孩子的人,萬一那個生了一丁點怨懟之心,弄不好就不會盡心照顧小猴子了!
馬吉特氏笑語連珠:“阿哥乖巧着呢!極少鬧人。奴才活了這麼多年,便沒見過如此可人又懂事的孩子呢!到底是龍子,血統高貴,當真是與衆不同!”
葉嬤嬤笑着道:“主子不妨再睡一會兒吧,滿月宴要等皇上下朝之後才能辦呢!”
蘇簾這會兒清晰了,但不願意睡了。扭頭打量着此地。乃是養心殿後殿的東暖閣,叫做體順堂,因爲前殿是處理政務的地方,蘇簾顯然不適合,只不過體順堂西邊那個耳殿就是嬪妃被召幸侍寢的燕喜堂……要是玄燁今晚翻牌子。只怕她這裡都能聽見叫牀聲。
魏珠麻利地過來請了安,道:“娘娘萬福!皇上特叫奴才來聽候娘娘吩咐!”
蘇簾指了指不遠處那冒着煙的銅鎏金獅鈕雙耳三足薰爐道:“我不愛聞薰香的味兒,把那個熄了吧!”
魏珠驚訝地道:“娘娘,那可是上好的龍涎香啊!”
沒錯,就是什麼狗屁龍涎香,味道濃郁得刺鼻,真不明白,玄燁爲什麼天天都要焚燒這個,薰爐焚香,應該是不完全燃燒吧?不會產生什麼有害粉塵或者氣體吧?反正蘇簾對薰香這種東西不感冒。上輩子她倒是有薰精油的習慣,可惜這個時代沒那種好東西,蘇簾也不記得精油是怎麼製造出來的。只好在自己屋子裡擺點時令盆景了。
熄了龍涎香,又開窗通了風,果然體順堂便清新多了。
辦滿月宴的地點設在距離慈寧宮比較近的延慶殿,不過當然了,以太皇太后的高齡和身份,自然是不會親自來一趟的,但是太后卻來了。蘇簾是跟着玄燁去的,去的時候懷裡親自抱着剛吃足了奶水,還幸福地打着飽嗝的小猴子,乘坐着一頂不大起眼的肩輿,不消半個時辰便到了目的地。
滿月宴主要是面向內宮嬪妃的,瞧着殿中濟濟一堂、春蘭秋菊、各顯姿色的嬪妃……鶯鶯燕燕福身下來齊刷刷給玄燁見禮——蘇簾則穿着一身天水碧的旗服,踩着花盆底子鞋,一副不起眼打扮,不認得的怕是還意外是那個宮女呢!
不過就算蘇簾想裝得低調,也有人不肯叫她低調,佟貴妃和藹微笑着道:“可算見着咱們六阿哥了!你說是吧,德嬪?”
德嬪現在估計很尷尬,因爲名義上六阿哥是她生的,但是到滿月她才終於見着一面……還這有夠那啥啥的!不過德嬪涵養還是十分過人的,立刻便溫敦地笑了,對蘇簾道:“有些日子沒見蘇妹妹了,妹妹可還好?”
德嬪這麼一問,便人人都曉得抱着六阿哥的便是暢春園行宮裡那位大名鼎鼎的烏蘇裡答應了!頓時無數雙眼睛齊刷刷朝着蘇簾瞄了過來。
蘇簾立刻抱着小猴子朝玄燁身後縮,以眼神示意:喂,趕緊解決你那羣餓狼似的女人!!
玄燁端坐上位,平淡地飲了一杯鶴年貢酒,卻微笑着看着太后博爾濟吉特氏。
太后會意,呵呵笑了二聲,對蘇簾道:“快抱過來給哀家瞧瞧!”
蘇簾小碎步上前,特意彎下身子,把小猴子粉嫩嫩、奶香襲人的小臉露了出來,太后頓時眉開眼笑:“長得真是可人,白淨白淨的!”說着,便親自抱了小猴子在懷,一副喜歡得不得了的樣子。
佟貴妃的位置本就在太后下手的第一位,故而稍稍一歪身子,便能看見六阿哥,她含笑道:“太后說的極是!這般白淨得跟羊脂玉似的,一看就是隨了他親額娘呢!”
德嬪尷尬地立在旁邊,只能裝聾作啞。論起膚色,德嬪自然不黑,但生生是比不過不擦粉,便白如牛乳的蘇簾了。衆人早對德嬪以包衣身份封嬪不滿,佟氏一打開話匣子,立刻便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六阿哥是如何如何像他的“親額娘”。
趁這個時候,太后身邊一位嬤嬤悄悄搬來了一個小繡墩,低聲道:“您快坐下吧。”
蘇簾明白,在這種場合,玄燁不能對她太體貼,什麼關切都得借太后表達出來。默默坐在太后身後位置上,她自然感受地道玄燁那迂迴的庇護,便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聲不吭。至於德嬪,沒人逼迫她做小猴子名義上的生母,蘇簾也沒本事替她解圍,有本事解圍的二位都不發話呢。
德嬪是個很聰明的人,懂得如何化解自己的危機,她恭恭敬敬走到太后身旁,小心翼翼地請示道:“太后娘娘,阿哥沉重,讓奴才代勞吧。”
太后微笑着看了玄燁一眼,玄燁卻輕輕瞄了蘇簾一眼,最後玄燁才發話道:“德嬪你抱着,一旁服侍太后吧。”
“是!”德嬪頓時欣喜地眉梢微揚,只是她抱孩子的動作……着實手生得很,小猴子一抱入她懷中,頓時便裂開嘴,哇哇哭了起來。
蘇簾不由急切地望着,心如貓爪子撓,若不是礙於規矩,她真想上去一把搶奪過來。
佟貴妃語氣清淡地道:“德嬪到底沒親自照看過孩子,還是交給阿哥生母抱着比較好。”
蘇簾忍着焦急,只好提醒德嬪道:“託着他後腦勺。”這種狀況,她是絕對不能照着佟貴妃的“建議”去做的,那是生生去扇德嬪好不容找回來幾分的臉面!如無必要,蘇簾不想去得罪任何人!怎麼說,她和德嬪還是盟友關係呢——雖然互相利用的成分更多一些。
德嬪是個聰明人,立刻便明瞭了蘇簾的意思,轉變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勢,果然小猴子覺得舒服了,也就不哭了。德嬪這下子才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又面含歉意地看了蘇簾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