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蘇簾纔剛梳洗罷,四禧便進來稟報說,太后宮裡的孫姑娘來了。
“孫姑娘……”便是她小兒子未來的侍妾孫玉質了。
四禧笑容瀰漫,道:“孫姑娘奉太后之名,來給您送絹花來了。”
蘇簾對着銅鏡,整了整自己的旗髻,四禧則飛快從剔紅牡丹匣子裡取出一隻掐絲金鳳凰步搖插在他左側烏髮間,又捧着東珠耳墜道:“娘娘還是打扮得貴氣些吧。”
蘇簾不禁發笑,便帶上了那對拇指肚一般大的渾圓珍珠耳墜,又換上一身玫瑰紅蹙金繡着富貴綠牡丹的旗服,方纔出來見孫玉質。
孫玉質今兒穿着合乎規制的碧藍色彭緞宮裝,領口和袖口都繡了連綿的雲紋,襯得整個人都格外清秀雅緻,她細步上前,恭恭敬敬跪下行了大禮,口道:“娘娘萬福金安!”
孫玉質身後還跟着兩個捧了盒子的鬆綠色宮裝的宮女,都齊齊伏跪下來。
蘇簾道了免禮。孫玉質面帶恭敬的笑容,打開被隨從宮女捧在手中的圓形大捧盒,裡頭果然是一支支嬌豔擬真的絹花,有桃花、杏花、梨花這樣素淡雅緻的,也有芍藥、牡丹這樣富貴大氣的。
蘇簾順手拿起一隻嬌豔的桃花,笑道:“當真栩栩如生,比造辦處的還要逼真幾分呢。”
孫玉質萬福道:“回娘娘話,這是杭州妙芳齋的手藝,是奴才的父親特意進獻到宮中的,太后娘娘見了喜歡,便吩咐奴才送些給您把玩。”
孫文成倒是個會鑽營的……蘇簾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你父親有心了。”便吩咐四禧收下,又隨口問了孫玉質家中的狀況。
孫玉質恭謹地道:“奴才是家中第六女,下面還有四個妹妹……”孫玉質倒是避重就輕,之談兄弟姊妹,而不提自己是姨娘所出之事。
其實蘇簾倒是沒嫌棄她是庶出,倒是驚訝於杭州織造孫文成子女之豐盈。三個兒子,十個女兒,如此不成比例……孫玉質不過才十五歲,就如此處事玲瓏,可見是打小就歷練出來了。
絮絮叨叨說着,小凌子這時候進來稟報道:“娘娘,六爺和十三爺來給您請安了。”
蘇簾暗暗一瞥,果然捕捉到了孫玉質妙目中的欣喜之色。怪不得一大早如此殷勤,原來目的在此……
胤祚和小虎子並行進來,照往常打千兒行了禮。蘇簾殿中多了一個嬌俏女子,兩兄弟自然不會察覺不到,小虎子見了孫玉質這樣俏麗又目含秋波的佳人,幾乎移不開眼睛,立刻便問:“額娘,她是——”
蘇簾狠狠瞪他一眼,道:“她是杭州織造孫文成的第六女,閨名叫玉質。”
小虎子頓時眼冒精光。
孫玉質則害羞地垂下頭去,盈盈萬福:“奴才孫氏給六爺請安,給十三爺請安。”
小虎子忙不迭點頭,嘴上不住地道:“免禮免禮,不必多禮,呵呵!”
看着小虎子那副傻眼,蘇簾就恨不得踹他一腳,又不是沒見過美人,怎麼還是這麼一副豬哥樣子,太丟人了!!
孫玉質臉頰浮現兩片紅雲,心頭亦是灼熱,她朝着蘇簾一個萬福,含笑道:“娘娘,奴才該回去像太后覆命了。”
蘇簾點頭,和氣地道:“替本宮像太后請個安。”
“是。”孫玉質盈盈道,神色愈發嬌滴滴可人。
孫玉質再度萬福,便從一側退了下去,小虎子那個不爭氣的臭小子,目光一路隨着孫玉質的倩影走出殿外。
“咳咳!”蘇簾立刻重重咳嗽了兩聲。
小虎子這才急忙把眼睛正了過來,嘿嘿笑道:“額娘,這個比槿蘭漂亮!”
蘇簾額頭一凸,你妹的,欠揍的小色狼!才這麼一丁點,就學會喜新厭舊了?!
胤祚也目光**,笑呵呵道:“十三弟好豔福啊!”
小虎子立刻道:“猴哥,你那個薛氏不比她差!”
“那是!”胤祚立刻驕傲地揚起了下巴。
蘇簾:凸!
下午,扎喇芬來行宮請安,自然是得先去萬福殿給太后磕頭,然後才能來她的漪瀾館。芬兒來的時候,還帶了大大小小的盒子,總共也七八個,都是紫檀雕如意紋的,裡頭林林總走放着的都是精美雅緻的首飾。
和宮中首飾的大氣富貴相比,這些則多用珠玉,譬如一隻簪子,用琉璃爲簪杆,紅翡翠爲花瓣,米珠做花蕊,綠玉爲葉片,盈盈透明,潤澤喜人。
扎喇芬笑着拉着蘇簾的胳膊撒嬌:“額娘瞧着可喜歡?”
蘇簾點點頭:“哪兒弄來的?”
扎喇芬笑道:“這是杭州城妙芳閣的珍品呢!”
“妙芳閣?”蘇簾一愣,忙又問道:“我只聽說過妙芳齋。”
扎喇芬笑眯眯,一臉神秘之色:“女兒打聽過了,妙芳齋和妙芳閣,還有個專門做脂粉的妙芳軒,都是杭州織造的夫人私產呢!”
蘇簾愕然,這個孫夫人倒是很會經營,妙芳齋做絹花、刺繡和綢緞生意,妙芳閣則是專門做首飾,還有做脂粉生意的妙芳軒,全部都是針對女人的。自古以來,女人的錢是最好賺的,看樣子孫夫人是深諳此道啊!
扎喇芬笑吟吟道:“女兒採買了這批首飾,不過才花了三千兩銀子,粗粗一算,這妙芳閣可是做了虧本買賣!”
蘇簾眉頭微微一蹙,道:“這種便宜,以後還是不要佔了。”
扎喇芬嬉笑道:“孫家是什麼意圖,女兒又豈會不明白?不過是爲了孫六娘罷了!”
孫家財力倒是十分雄厚……價值過萬兩的珠寶,賤賣做三千兩,卻一點也不心疼。
芬兒拈起一枚藍田玉的玉鴉釵,比在自己羊脂般的臉蛋上,眼中頗有幾分不屑之色:“不過是給十三弟做侍妾,他們倒是真當一回事兒!”又撒嬌地道:“女兒倒是覺得,還是額孃親手調教的那個槿蘭更乖覺一些!”
蘇簾搖頭道:“你那個弟弟,也是好色的!今兒瞅見那孫氏,眼睛都快挪不開了!”
芬兒笑嘻嘻道:“女兒去萬福殿請安的時候,也見到了那個孫六娘,長得倒是不錯,只是如此長袖善舞的手段,卻不像是做妾的,反而有些正室妻子的八面玲瓏呢!只怕日後近了十三弟的後院,未必會安守本分!”
蘇簾卻不甚上心,只道:“這是你弟弟後院的事兒,到時候叫他自己苦惱吧!”
芬兒卻嗤嗤笑了,笑得花枝亂顫:“十三弟會苦惱嗎?只怕不見得吧?他那缺根筋的性子,只怕是樂得左擁右抱呢!”
芬兒的評價,的確是一針見血。蘇簾搖搖頭,轉而問道:“這些日子舜安顏陪着你,可是把你慣壞了,這般羞人的話說出來,你倒是臉都不紅!”
“額娘!”芬兒又是一副小女兒撒嬌的模樣,歪着腦袋道:“就是那些地方官員總是吃飽了沒事兒撐得,日日都有人請額附出去吃酒,而且每每還是卻花船煙柳之地,真是叫人生氣!”
蘇簾微微驚訝,連忙問:“那舜安顏——”
芬兒嬌俏一笑,頗有幾分自信,“他不敢花心,額娘您就放心吧!”
蘇簾點頭,“你能管住他不算本事,要叫他心甘情願只守着你纔算本事!”
芬兒笑着鑽進蘇簾懷裡,紅着臉道:“那額娘日後便好好看看女兒的本事吧!”
蘇簾伸手理了理芬兒耳畔的殘發,瞧着他白裡透紅的俏臉,心道,看樣子婚後的生活果然十分如意,否則不會有這樣的嬌媚神情。
“額娘,十妹哪兒去了?”芬兒面上羞紅消了三分,便疑惑地問道。
蘇簾無奈地搖搖頭:“那個假小子,是一天也不消停。聽說你六哥常常去西溪縣作畫,便鬧着也要跟去。你汗阿瑪竟也縱容着她!”
芬兒努努嘴道:“額娘還是多管束管束十妹吧,她這個樣子,您也不怕養野,等大了,嫁不出去!”
皇帝的女兒不愁嫁,真是因爲知道這點,蘇簾對這個最小的孩子也的確十分縱容。她可不想把女兒養得文文靜靜,性子若是懦弱,就算身份再尊貴,將來出嫁了,只怕還是會受委屈。故而蘇簾雖然頭疼小羊羊的頑皮,卻並不十分管束着。
兒女們一個個都長大了,蘇簾不免暗自感嘆起時光易逝,嘴上喟嘆道:“你們一個個都各有玩樂之處,獨我一個人在行宮裡,日子是越過越悶了。”
芬兒聽了,卻仰頭打趣道:“有汗阿瑪日日陪伴着額娘,額娘怎麼會悶呢?”
蘇簾老臉有些掛不住,於是狠狠給了芬兒一個刀子眼:“連我都敢打趣了?!你這個妮子,果然是被額附給慣壞了!”
芬兒吐了吐舌頭,還想個小女孩似的。其實她才虛歲十七而已,雖然成了婚,骨子裡還是那個愛撒嬌的小丫頭。
“汗阿瑪這些日子也不曉得在忙什麼,女兒方纔去聖音殿請安的時候,他都沒怎麼搭理女兒。汗阿瑪不是叫太子哥哥監國嗎?怎麼還是這麼忙碌?”芬兒不禁皺起了好看的眉毛。
蘇簾微微搖頭,這些事兒,她從來都是不過問的。雖然他白天忙碌,晚上天色一黑都會過來,第二天天不亮就又走了,瞧着像是在籌謀什麼似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