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簾心頭一顫,她可做不了視人命如草芥的事兒,急忙道:“不過是失手打了茶盞,何必呢……”在皇帝眼中,奴才就不是個人,打死幾個根本沒什麼,蘇簾可做不到視若無睹。
玄燁回頭瞪了蘇簾一眼,蘇簾忙伏低做小地道:“我的確吩咐了送茶過——那丫頭叫秋憐,是前不久才從宮裡撥過來的。”
玄燁皺眉問:“秋憐?”
蘇簾連忙點頭,“她年紀還小,大約不太懂事。”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長得很是楚楚可人呢,因不是蘇簾喜歡的類型,所以只叫她做了烹茶侍女。
“果然是沒規矩的!竟然不曉得避諱!”玄燁一副相當不滿的樣子。
“避諱?”蘇簾有些茫然,“避諱什麼?”
玄燁瞧見蘇簾呆愣愣的模樣,不禁氣消了大半,伸手擰了擰蘇簾的鼻尖,道:“你名叫‘蘇簾’,她一個奴才也敢用叫‘秋憐’,可不是大大的沒規矩嗎?!”
蘇簾臉頰抽搐了二下,道:“又不是同一個字,她是我見猶憐的‘憐’。”——的確長得也我見猶憐的。
玄燁冷哼道:“那也不成!”轉頭吩咐魏珠道:“杖三十!打完了攆去行宮漿洗房,不許再回澹寧殿伺候!!”
這下子,蘇簾沒在開口求情。秋憐這番想進來,可不見得只是遵從蘇簾的命令,只怕又是個仗着有幾分姿色就心大的人。不得不說,皇帝這個身份,還真是香餑餑啊!當日,點翠舉薦秋憐,何嘗不是秋憐自己也有這個心呢?
爲什麼她們一個個都想往皇帝榻上爬?皇帝的女人,這樣的身份真的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嗎?蘇簾不信,她們是喜歡玄燁,喜歡的不過是他帝王的身份罷了!喜歡的是皇帝能給她們帶來的榮華富貴和高人一等!!這就是人心欲壑!!
玄燁許是發現蘇簾的沉悶,便好言道:“朕不是跟你置氣。”
蘇簾悶悶地“嗯”了一聲,“秋憐她……我也看得出來,她不是想伺候我,只怕是想伺候你呢!”
玄燁一聽,瞬間怒火又上來了:“一個包衣賤奴,也敢如此肖想?!”立刻又吩咐魏珠:“叫掌刑太監再加二十板子!!”
“別——”蘇簾急忙抓住他的手臂,“再打會出人命的!你今兒已經攆了一個人,難道還要在我這兒再打死一個嗎?”
玄燁一哼,不置可否。
蘇簾悶聲道:“何況,我也是包衣出身,比她們又尊貴到哪兒去?”玄燁那句“包衣奴才”可真真是刺進了她心裡頭。
玄燁一愣,忙攬了蘇簾在懷安慰道:“朕不是有意刺你的……你哥哥在南方立有戰功,只是現在戰事未定,不宜提前賜封擡旗,否則便是置你父兄於人人嫉恨之地!不過……要是你等不得了,朕立刻便下旨給你擡旗!”
蘇簾急忙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想說,包衣雖是人才,到底也還是條人命,又不是犯了什麼天大的錯兒,何必動輒就打死呢?”
玄燁輕輕拍着蘇簾的後背,“好了好了,朕明白了,你是心太軟和了。”便吩咐魏珠道:“叫停下吧,不管打了几杖,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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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珠退將出來,穿了口諭,便問掌刑太監:“打了多少下了?”
那體型高壯的太監弓着腰道:“才十三下,還不到一半兒呢!”
魏珠暗啐一口,又是個沒羞沒恥的!也是她運氣好,換了宮裡的娘娘早想法子弄死了,哪裡輪得到冒犯到萬歲爺跟前兒?便問道:“怎麼樣了?還能爬起來謝恩嗎?”
掌刑太監笑呵呵回答道:“怕是不成,人都暈過去了。”葉嬤嬤暗中叫人傳話,說不必留手,若是三十杖打完,怕也留不住命了,可見是小宮女命大!在行宮裡,葉嬤嬤威信,可是一點都不比大總管張潛鱗差!無他,葉嬤嬤曾經伺候過孝康章皇后,還給皇上做過保姆嬤嬤!!這情分,哪裡是一般人能比的?君不見,連張潛鱗都對葉嬤嬤客客氣氣的呢!如今暢春園住着位娘娘,葉嬤嬤在澹寧殿做管事嬤嬤,自然更是不可怠慢的人了。
掌刑太監一聽了葉嬤嬤的吩咐,立刻便將“平行腳”,改成了“內八字”,可惜沒打几杖,頂多也就是殘了雙腿,魏公公便傳旨說不打了,可見是蘇娘娘給求了情了。能勸萬歲改變主意,娘娘還真是得寵啊!
魏珠吩咐道:“趕緊扔去漿洗房,別讓這種醃?貨弄髒了娘娘的澹寧殿!”
葉嬤嬤正隔着老遠瞧着,繡屏也來回話報之了情況,“罷了,那副樣子,跟死了也沒區別了。”娘娘啊,到底年輕心軟,連這種人都恕了。之前的點翠,娘娘念舊情就罷了,這個秋憐不重懲,如何震懾那些不安分的奴才?
繡屏看過了秋憐的慘狀,此刻臉色有些發白,葉嬤嬤便教誨道:“咱們做奴才的,最要緊的便是規規矩矩、安安分分!否則,秋憐便是前車之鑑!”
繡屏忙不迭地點頭,“嬤嬤,皇上說秋憐犯了娘娘名諱,娘娘已經給她改名叫秋槿了。”
葉嬤嬤嗯了一聲,道:“早該如此了!”又吩咐道:“吩咐行宮的宮女,全都去好好看看秋槿,引以爲戒!”雖說沒死,可那半死不活的樣子想必也勉強能警戒衆人了。
“是!”繡屏忙下去傳話了。
繡屏剛退下,葉嬤嬤便看見皇上從寢殿出來了,急忙福身行了禮。
玄燁頓住腳步,沉聲道:“你們娘娘心慈,你若勸不來,便手底下嚴一些!別叫不安分的人進來伺候!”
葉嬤嬤忙改福身爲跪地,道:“是,奴才謹記。”又道:“萬歲爺,奴才還有一言進上!”
“講——”
“是。娘娘算來承寵也有些時日了,卻一直不見喜訊。奴才雖然早叫沈厚樸太醫開方調理,但想來沈厚樸年老,終究不濟事。奴才想,宮裡太醫想必醫術更精湛些!”沈厚樸原爲裕德園醫官,進了暢春園,又被晉爲太醫,常駐此地,專職照顧蘇簾。那一日一碗藥,蘇簾都快把空間灑出一條小河來了!沒病沒災的,她纔不喝那些苦哈哈的藥汁呢!
玄燁微微沉頓,道:“你說的有理。”心想着,的確該重新派幾個婦產千金一科的太醫來纔好!想着或許用不了多久,蘇蘇也會懷上他的子嗣,玄燁嘴角不禁帶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