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宣春永殿中一派親和,其樂融融,倒是叫蘇簾漸漸放心下來,雖不知因何緣故太后待她這般和藹,但總歸是好事兒,蘇簾也不必擔憂太后會找她毛病了。
太后面上的笑意自始至終未消,她仔仔細細打量了蘇簾一通,問:“你年紀幾何了?”
“回太后,十七了。”蘇簾也帶着微笑回答曰。
太后頷首,嘆息道:“果真是年輕嬌嫩呀!”
蘇簾忙道:“太后您看着也極爲年輕呢,似不過三十許呢。”
太后愣了愣,高嬤嬤急忙又打圓場道:“蘇娘娘倒是明眼的貴人呢!太后娘娘可不就是今年才正好三十有八呢!”
蘇簾一聽,不禁驚呆了眼睛,才三十八歲?!她記得玄燁都二十五了,太后竟然還不到四十歲?!
太后見到蘇簾那副呆愣模樣,不禁笑了,這番笑倒是比剛纔一直不改的親和多了幾分真切:“哀家比皇帝大十三歲,也不就是正好三十八了嗎?”
蘇簾不禁恍然大悟:哦,是了,太后是先帝繼後,二十歲出頭就當了太后,如今雖然已經是康熙十七年,但還是難掩年輕啊!
葉嬤嬤也笑道:“娘娘一見着太后,就驚訝着呢!之前不曾有幸得召見,哪裡想得到太后您這般年輕又和藹呢?”
太后笑得身軀都有些後仰了,“你們呀,就合夥哄着哀家吧!”
高嬤嬤忙道:“葉姐姐說的可是大大的實話,蘇娘娘說得一點不錯,太后多年保養得宜,可不就是看上去頂多三十歲呢!”三十許被她生生改成了頂多三十歲,這個高嬤嬤倒是明慧至極的人物呢!
太后笑得自然是合不攏嘴,高嬤嬤趁機便去搬了一個鋪了如意緞子的黃花梨浮雕八寶紋繡墩到蘇簾身後,蘇簾一愣,卻不去坐,直到太后笑呵呵道:“快坐下吧。”蘇簾才福身謝恩,只側臀斂身坐半邊兒。
繡墩,又叫做坐墩,是清朝一種極爲有個性的有十分雅緻的坐具,圓柱形,腹部大,看上去就像個拉長了的鼓,故而又喚作“鼓墩”,因上頭覆蓋着繡帕一方,故常被叫做“繡墩”。她屁股底下的這個便是常見樣式的繡墩,坐面圓形,無論鋪帕還是墩上雕刻都是常見的吉祥紋樣。
太后眼帶笑看着蘇簾,看到她那素白纖纖,不染蔻丹、不着鐲環的雙手,只有那鴿血紅的鑽戒格外醒目。太后微微一滯,她自然想得到皇帝手上也帶着這麼一個戒指,便道:“你這打扮也太素淨了些……”轉頭便對高嬤嬤道:“哀家記得匣子裡一對和田紅玉的貴妃鐲,你去取來。”
蘇簾聽明白了意思,急忙正要推辭幾句,太后卻拉着她的手道:“那鐲子是哀家剛進宮的時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賞賜之物,只可惜這些年,哀家雙手不復當年纖細,怎麼戴不上了,只放置了那麼些年了,委實可惜得緊!”又看着蘇簾的手腕道:“皓腕凝霜雪,你帶上肯定好看!”
蘇簾忙起身道:“如此貴重之物,奴才着實不敢收,還請太后恕罪!”這個“奴才”二字,蘇簾一開始即極力避免說出口,但如今是避不得了。
說話間,高嬤嬤已經捧了個紫檀木嵌着螺鈿的長盒出來,打開一看,那豔如雞冠、赤如硃砂的一對和田紅玉桌子正靜靜地躺在盒中。世人只知和田羊脂白玉價值連城,殊不知和田玉分赤、白、青、黑四色,赤色爲絕品,世間難有。而赤色中,莫不如雞冠豔紅的鴿血紅最佳,次着暗如胭脂之類,便落了下乘。如此好東西,上輩子的蘇簾可是連見都沒見過,如何敢收下?
俗諺雲:“玉石掛紅,價值連城”——何況是通體赤紅的和田紅玉呢?只怕世間也難尋第二件了!
太后笑呵呵着臉,不顧蘇簾連番推拒,竟親手戴在蘇簾的皓腕上。倒也出奇地合適,不大一份,也不小一份,竟好似量身爲蘇簾打造的一般。
太后笑着道:“瞧,多好!這般合適,看樣子合該給你!”
太后待她親和,蘇簾雖驚,卻並不十分以爲怪異,但是如今竟連壓箱底的好東西都給她,着實叫蘇簾有些吃不准她的用意。但是太后從宮中過來,肯定是一早就打好了要賜她此物的心思了,自然容不得蘇簾推辭。
太后舟車勞頓而來,又說了這會子話,已經露出疲憊之色,於是道:“快戴着去給皇帝瞧瞧吧!”
出了壽宣春永殿,蘇簾還是悶頭想不通裡頭的彎彎繞繞,卻正瞧見她的肩輿正停靠在仁壽門外偏側位置上,而且旁邊竟然還多出一頂七鳳金黃曲柄華蓋,金晃晃的耀眼,緋色七鳳環繞,邊兒繡瑞草,正遮下一片陰涼在肩輿上。
送她出來的高嬤嬤笑曰:“這方曲蓋可是當年太后娘娘剛入宮時候的用物呢!如今娘娘去春暉殿,也可做遮陰只用。”
“這也太……”蘇簾瞧着,不禁咂舌,未免也太華貴了些!蘇簾對儀仗並不甚瞭解,但是一想到是太后當初用的,當初太后可不就是皇后嗎?!皇后的儀仗用品,她可心顫顫得很!
小凌子已經迎了上來,打千兒道:“娘娘,您前腳兒出了澹寧殿,皇上派魏公公來請。奴才放肆,便自作主張帶了肩輿過來。”
既然如此,蘇簾是推拒不得了,便謝過辭了高嬤嬤,便乘坐上去,一路悠悠往春暉殿而去。有着七鳳金黃曲柄蓋,的確少了酷曬之苦,但是蘇簾卻愁苦着臉。
小凌子跟隨一旁,卻是歡喜地不得了:“娘娘大喜,看樣子太后她老人家對您可是親眼有加呢!”
蘇簾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到現在她都想不明白,以她母后皇太后的身份,需要對自己這般“青眼”嗎?若說是一見如故,蘇簾是不信的。從和田紅玉,到這七鳳金黃曲柄蓋,肯定都是一準就備好了的賞賜,可見是太后早有預謀。這番隆厚施恩,實在不尋常啊!
葉嬤嬤寬慰道:“娘娘只管放心受了,必然無礙。”
瞧着葉嬤嬤那張自信的面孔,蘇簾卻愈發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