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這個孕婦在,自然是走不快的。結果雖然是我們先出發的,還沒走到北京邊兒上,卻已經聽說了康熙迴鑾的消息。
想起臨分別時說過的話,他行動倒也迅速。只是,怕是此時已經得知我們遇襲的消息了吧?想必定是擔心不已,是不是該想辦法向他報一聲平安?
不,不行,這樣會暴露我的行蹤。
思前想後,我只能按捺下這股衝動——
玄燁,對不起了!你就再忍耐幾天吧!
“……敏,敏敏?”胤禛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我才發現自己走神了。
“怎麼了?”我問。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這話應當是我來問纔對,你怎麼了?”不過他顯然沒有要我回答的意思,自顧自接下去道,“我剛纔說,前面有個茶鋪,咱們是不是去歇歇腳再走?”
我順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是一家小茶鋪,專門給過往行人提供喝水歇腳的地方,於是點了點頭。
其實他們爲了照顧我,已經給我買了一頭驢代步,可憐好好的一位阿哥、一位貝子,竟然迂尊降貴做了一回趕驢的,盆楚克還好點,剛開始胤禛手忙腳亂的樣子着實讓我憋笑到肚子疼。
儘管有代步工具,可懷孕之後的我還是特別容易累,走一段便要停下來歇歇,於是我們三人便向着茶鋪走去。
鋪子裡已經坐了不少人了,三三兩兩,喝茶聊天,幾杯清茶下肚,緩解一下路途的疲勞,再繼續起程。這裡已經是北京郊區,熟悉的京片子傳進耳朵裡,在我心裡,竟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不過外面的水和食物,我是不敢吃的。我自己倒還好說,就怕萬一傷到肚裡的孩子。胤禛和盆楚克更是小心翼翼,不管是我還是孩子,隨便誰出點問題恐怕都不是他們兩個能夠承擔的,因此,水和食物,都是他們親自動手或看着做的,再經過反覆檢查,才能拿給我吃。
接過胤禛遞過來的水袋,喝了幾口,我長長舒了口氣。剛纔還有一些胸悶,坐了一會兒之後倒也好多了。
這時店家笑呵呵地走過來問道:“幾位客官難道是擔心我這裡的杯碗不乾淨麼?放心好了,我們都是用滾水煮過的,保證沒問題!”
盆楚克站了起來,拱了拱手,不着聲色將我和胤禛擋在身後,笑道:“店家多心了,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表姐偶感風寒,怕影響了店家,所以都是自備茶水的。”
“原來如此。”店家笑着,老邁的臉上皺紋都擠在一起,“也沒什麼。像幾位這樣自備茶水的人其實也不少,老漢我也就是過來問問,怕是我們哪裡做得不好惹幾位生氣了。這間鋪子也就是給各位客官一個歇腳的地方,喝不喝茶水倒是次要,出門在外,相見即是有緣,何必計較太多是不?”
盆楚克笑道:“正是正是。難得店家這麼開明,那我們就叨擾了。”
“你們慢坐,慢坐。”店家笑呵呵地,走開了。
盆楚克轉身坐了下來,用身子擋着,在桌面上蘸着茶水,寫了一個“逃”字。
胤禛先是一愣,隨即眼中升起一片冷凝,面部表情卻絲毫未變,看來這些天的歷練效果顯著,也看得我自愧不如。
我是三個人裡面反應最慢的,直到現在還一頭霧水。盆楚克背對着店主,手指比劃了一下。我仔細一琢磨,終於醒過味兒來。
以一個依靠擺茶鋪爲生的鄉下老頭兒來說,這個店主的言談舉止,未免也太過有教養了一些吧?一個人的外表可以通過化妝來改變,行動和說話方式卻是他固有的習性,根深蒂固,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改過來的。
我再瞟了四周一眼,方纔沒有注意,現在才發覺,原來這些所謂的行人,竟十有眼神都有些不對,有的還頻頻看向我們,目露兇光。
不由苦笑。看來是因爲北京城近在咫尺,所以都有些放鬆警惕了,想來是他們找不到我的行蹤,於是便在北京邊兒上堵我!回京的路只有那麼多,只要守株待兔,總有一天能抓到兔子的!
同時我心底也是一沉。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要想守住所有的路堵我,這需要多大的勢力?單憑一兩個皇子,可能嗎?
我這未出生的孩子,究竟揹負了多少怨恨?
“表姐,休息夠了嗎?夠了的話我們接着趕路吧。”盆楚克說道。
我強打起精神。
現在不是悲傷無奈的時候,身陷重圍,爲了孩子、爲了我、爲了玄燁,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那麼多兇險都闖過來了,怎麼可以在這裡倒下?
於是我點了點頭,站了起來。胤禛扶着我的左手,盆楚克走在我右邊,兩人把我護在中間,向外走去。
多麼希望沒有被他們認出來啊!最好是能夠矇混過關,讓我平平安安回到北京,然而這點小小的願望馬上就被粉碎了!
只聽“哐啷”一陣碟碗的碰撞聲響,八成坐着喝茶的“行人”都站了起來。桌子底下、包袱裡、竈臺下,各種各樣隱蔽的地方抽出了一把把兵器,氣氛陡然緊張至“危險”的境地,我不由一愣。
“走!”
盆楚克大喝一聲,用力將我向前一推。胤禛的敏捷也不輸他,立刻拉着我跑向栓驢的地方。
說時遲,那時快,我眼前一花,“叮”的一聲,我回頭一看,盆楚克擋在我身後,架住了從後劈來的一把鋼刀,隨即上下左右,同時又是好幾樣武器襲來,將他包抄在其中。
“小……”驚叫和提醒還沒出口,前面也亮起了一道銀光,一柄劍迎面刺來。我反射性一偏頭,劍鋒擦着我的耳角穿了過去,削下幾縷頭髮,飄落肩上。
一劍刺空,對方改刺爲削,卻在間不容髮之際被胤禛一掌劈到手腕,“噹啷”一聲掉了兵器,胤禛趁機飛起一腳,將那人踢了出去。
此時茶鋪裡早已亂成了一鍋粥,幾個不相關的路人嚇得屁滾尿流,紛紛奪路而逃,我和胤禛趁着這機會,也衝到了路上。
那些人卻不依不饒,跟着我們緊追不捨。胤禛無法,只得轉回身來抵擋,怎奈他們人多勢衆,他又要顧及我的安全,不免左支右拙,狼狽非常。
我更是不敢稍離他左右,儘管刀劍就在眼前飛舞,卻寧願左右躲閃也不敢獨自跑開,那樣絕對死得更快!慌忙中瞟了一眼盆楚克,發現他也被好幾個彪形大漢圍着,此時他的手上出現了一對類似於鐮刀卻又不是鐮刀的兵器,刀光劍影中,竟然還能你來我往,一個人扛住了五六個人的攻擊。
隨着胤禛一轉身,卻沒想到正好把自己送到了一把刀鋒面前,明晃晃的鋒刃在我眼前放大,躲已是來不及。就在眉峰似乎已經感覺到鋼鐵的冰涼時,殺氣卻驟然消失,隨着一聲慘叫,鮮血噴灑了我一身,一截斷臂掉到地上,連帶着那柄鋼刀。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頓時強烈的噁心感令我不住乾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