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十六年八月二十二,福臨登基後的第二次選秀,盛況更甚十三年前的那次選秀,而這一次來到英武殿的除了福臨自己外,隨身在側的人亦多了幾人,除了皇后這位與福臨並肩而坐的後宮正主外,還多了一個貞妃與清如,她們分別坐在帝后的下手。
貞妃做爲襄助皇后協理後宮之人,出現在英武殿裡還能說的通,但是清如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她身爲四妃雖然位高,卻無什麼實權,至多不過是擁有福臨的恩寵罷了,而她出現在這裡,只因福臨的一句話:朕相信宛卿的眼光,一定能爲朕選得才貌雙全的佳人!
恍恍然,望着底下那第一排晉見的秀女,清如彷彿回到了三年前,自己站在這裡情景,她與水吟,日夕還有月凌一起,等着皇上的點選,那時的她好生年輕,好生無瑕,現在早已物是人非,如今的她,容貌非沒有多大的變化,心卻老了,也狠了,殺人於她來說,再不是件難事!
至於皇后倒是平靜的很,眼觀鼻,鼻觀心,她對這次的選秀並不甚在意,畢竟她已經是皇后了,只要沒有出現像上次董鄂氏一次,讓皇上瘋狂的人,那她這個皇后的位置就不可能會動搖,同樣的,她也不可能與人去爭皇上的寵愛,因爲福臨根本就不曾真心喜歡過她。
貞妃淡漠的瞧了底下一排爲數十人的秀女,卻是有些瞧不上眼,都是一些庸脂俗粉,恐是入不得聖眼,如此瞧來。這一屆只怕比不是上次那一屆,上次的秀女不僅多有容貌出衆的,還有心思深沉之人。不過現在才第一批而已,誰也不知道後面有沒有出衆之人。
正自各懷心思之際。下面常喜已經拿着冊子開始點名了,每一個被點到名的秀女均出列向皇上皇后行禮請安,各自報出自己地名字,她們對殿上的清如均還有記憶,畢竟上一次清如給她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就如貞妃心中所想。福臨對這一列地秀女並不在意,連問題都懶得問,就直接摞了牌子,可憐這些秀女精心打扮了半天,福臨卻連正眼也不多瞧一會兒就否決了,好些個盼望着入宮的秀女委屈得都快哭出來了,然卻只能無奈地退出殿外,然後換另一批人進來。
就這樣直看到天近中午時,終於看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後一排還沒看,而先前看過的那些秀女中有五人被留了牌子,與上一屆的十數人相比。這屆所留的人更少,非是福臨挑剔。而是在見慣了美貌的後宮中。已經甚少有貌美之人能讓他心動了,除非此人有着獨特地美與個性。就如當初吸引了他注意的日夕一樣,當容貌不能脫穎而出的時候,個性便成爲另一種要素。
在稍事休息了一陣後,將最後一排秀女給宣了進來,十人一排,分列站好,每一個人都執帕低頭,直待叫到名字後纔敢微微擡頭。
“滿州鑲白旗,喜塔臘妗雲”常喜對着手冊報名字,這已經是所有秀女中的最後一人了。
站在角落的一個秀女帶風上前福身道:“妗雲見過皇上,皇上吉祥!”她的聲音很淡然,與其他秀女甜得發膩的聲音有着絕大的不同。
然恰是這種淡然引起了福臨的興趣,坐直了身道:“擡起頭來讓朕瞧瞧!”
隨着福臨地出聲,皇后,貞妃與清如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了臺下這位名叫妗雲的身上,而妗雲在聽到福臨的話後身子稍稍一僵,低垂地臉略有些不願的擡了起來,儘管擡起地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已經足以讓人看清她地模樣。
待看清她的臉時,清如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止是吃驚,更多地恐懼,其實不光是她,皇后,貞妃,乃至於常喜都暗自吸了口氣,在他們的眼中是不敢相信的驚訝,而福臨沒有吸氣也沒有說話,因爲他已經愣在了那裡,愣在了那張似曾相識的臉上。
喜塔臘妗雲很美,但還不足以美到讓人驚爲天人的地步,甚至於還要差清如半籌,而他們之所以如此之吃驚,是因爲他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另個的影子,一個已經死去之人的影子。
剎那間,清如只覺滿嘴的苦澀,爲什麼?爲什麼她越是想避開就越是避不開,董鄂氏,她就像是一個糾纏不休的噩夢一般,一直索繞在她的身周,先前在宮外,看到了與她有三分相似的靈襄,只這三分,便讓福臨爲她着迷,幸喜靈襄的堅持使得福臨沒有將她帶入宮中。
可是現在卻又看到了一個與董鄂氏相似的人,不止三分,起碼有五分,特別是那雙眼睛,幾乎一模一樣,讓人不由自主的沉浸於其中,這樣的相似讓她好生害怕,怕福臨又會再一次的掉入那雙眼中,將自己,將所有人都摒棄在外!
不!她不想,不想在同一件事,同一個人身上輸上一次又一次,而且還是個死人!可是她不想又該如何?清如萬分複雜的將目光投向了福臨,然福臨現在全副心思都集中在妗雲的身上,全然沒注意到清如。
不止是清如,皇后和貞妃亦是緊張不已,特別是貞妃,隱隱間她的鼻尖似乎有汗滲出,她們都明白,福臨從未忘記過先逝的董鄂氏,而看他如今的表現,這個喜塔臘氏只怕是必然要留在宮中了,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福臨在發了好一會呆後突然站了起來,神情專注而又恍惚,一步一步的往臺下走去,常喜止住對喜塔臘妗雲的驚愕,走至福臨後側,小心的扶住他跨下臺階。
“你叫妗雲?”福臨在她面前一步的地步停住,修長的身影投下影子,將妗雲的身子覆在了陰影之下。
“回皇上的話,正是。”妗雲不卑不亢地回着,雖面沉如水,心卻在一滴滴的往下沉,她垂下的眼瞼中閃過難解的光芒,飛掠的光芒,卻不曾逃過清如的眼,這個秀女只怕心中有着不少的想法,這個發現讓清如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也許……事情還有其他的契機也說不定。
福臨依然癡迷於那張與董鄂香瀾有着五分相似的容顏上,曾經的靈襄讓他迷失,而今的妗雲讓他忘乎所以,這一刻,他忘了所有人甚至於忘了自己,只是喃喃地喚着:“妗雲……妗雲……”好似要將這個名字記在心裡一般。
曾以爲,失了靈襄他將再沒機會遇到與香瀾相似的人,可世事難料,上天似乎註定要補償他一個一般,失了一個卻來了一個更像的人,這一次,他再也不會讓她離去,再也不會,他要將她留在身邊,時時能看到她,就恍若看到香瀾一般。
擡起的手,慢慢靠進妗雲的臉,似要去觸摸一般,這樣的舉動無疑是不合時宜,不合身份的,但福臨全然沒有注意到,只照着自己所想的去做。
“皇上……”常喜眼瞅着不對,大着膽子喚了聲,正是這一聲將福臨已然迷失的心給拉了回來。
福臨醒過神後,發現自己的手離妗雲的臉已經只剩下一寸了,而妗雲的眼中充滿了戒備,她似乎很怕他觸摸,福臨乾咳了一聲收回了手,然後回身上階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皇后此刻已經壓下了心中的驚意,勉強笑着對福臨道:“皇上,這位秀女可是要……”留牌二字卡在喉間說不出來。
福臨斜望了她一眼後對常喜道:“留牌!”兩個字頓時決定了妗雲的命運,而妗雲在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身子晃了一晃,彷彿要摔倒的模樣,臉上更是一副萬念俱灰的樣子,與其他秀女聽到留牌時興高采烈的神情全然不同。
至此,新一屆的秀女已經全然看過,包括喜塔臘妗雲在內總共有六個人被留了牌子,只待福臨冊封的旨意一下來,她們便是宮中正經的主子了,其他沒中選的則發還回本家,由他們自家婚配。
與三年前一樣,第二日福臨冊封的旨意就下來了,其中三人封了常在,兩人封了貴人,還有一人破天荒的被封了嬪,這人便是喜塔臘妗雲,賜號:琳!是爲琳嬪!
雖然她沒有像當初董鄂氏進宮一般耀眼,初入宮便封爲賢妃,但冊封爲嬪,這也是絕無僅有的事,是除董鄂氏外,初入宮封號最高之人。
一時間宮中所有的人都明白,這位琳嬪是皇上極度中意之人,否則不會有如此之高的冊封,琳嬪娘娘,宮中有多少人終其一生都爬不到這個位置,甚至於下皇兒之後也礙於出身,得不到應有的位置,而她卻輕易得到了,是一種幸也是一種哀。
在清如的進言下,妗雲入住了延禧宮的寒煙閣,而隨着她的入住,空置已久的寒煙閣頓時熱鬧了起來,一樣一樣精美的賞賜源源不絕如流水一般,這樣的盛恩惹得多少後宮女子眼紅,甚至於來巴結,但是位份高的幾人大多選擇了冷眼旁觀,如貞妃,如清如,除了例行的賞賜以外,她們幾乎沒怎麼與之接觸過,甚至於同在一宮中的清如亦絕少踏足寒煙閣,她們都在等福臨後面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