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收拾起東西準備要離開的時候,才發現宮檐外已是珠雨成簾,她不得不縮回了腳,仰起頭透過重重雨幕望像那個如被雨打了無數個小洞的天空,而今早已不是春雨綿綿的時節了,夏未的雨,又大又急,落在磚地上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
子矜對着滂沱大雨,爲如何回宮犯起了難,清如卻被這雨勾起了兒時的記憶,止不由地笑了出來“子矜,你可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們偷溜到後山玩的事,那次回來的路上,下起了大雨,咱們三個被雨淋的像是剛從河裡撈上來一樣。”
被她這麼一說,子矜也笑了起來,邊笑邊道“奴婢當然記得,那次夫人可是發了好大的火,罰奴婢們在柴房裡跪着不許吃晚飯,幸好小姐疼奴婢們,怕我們餓着,就偷偷把雞腿藏起來給奴婢們吃。”
“呵,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時我們好像才九歲吧,想不到你還記得這麼清楚!”入宮後,清如的心難得有像現在這麼鬆快的時候,突然間她很想再重溫一下兒時的那份快樂,於是道“我們淋着雨回去好不好,就像小時候那樣?”
這一驚人的想法,嚇得子矜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連連擺手道“小姐,萬萬不可啊,您身子剛剛好點,要是被雨淋又該生病的,您上次的那場病已經把奴婢們嚇得半死了,幸好有吟貴人請來了太醫。可是現在夕貴人被囚,吟貴人又被禁了足,您要是再病,奴婢可真不知該去求誰了,小姐,您還是不要再嚇奴婢了!再說這宮中人多嘴雜,如果讓人看見你淋雨回去,不知又該怎麼說您了!”
被她這麼一提醒,清如頓時清醒過來,伸出手讓雨水滴在手中,冰涼的水,溫熱的掌心,相互吞食着對方的溫度,是啊,她怎麼能忘了這是在宮中,再不是以前由她任性的相府了!何況還有日夕的事迫在眉睫,這關頭她是絕對病不得了!
正想着,蘇墨爾竟又從裡面走了出來,手裡還拿着一把青羅絹傘,她雙手捧給清如“這是皇……太后讓奴婢給您送來的,說是怕您淋着。”
“有勞姑姑了,麻請姑姑替我謝謝太后!”清如接過傘,一手執柄,一手慢慢撐開傘,張開的傘面就像一張由淺漸深的茶葉,荷葉上疏疏地着幾朵淡淡的青蓮,傘櫞處垂着幾縷同色的流蘇,風吹而動,風止而靜。
清如撐着傘與子矜一道步入了雨中的世界,直到她們身影完全隱入雨中,窗後的兩人才收回了各自的目光。
“皇額娘,您把兒臣拉來爲得就是看這個?”清如只怕做夢也想不到福臨會在慈寧宮裡,而且還目睹了整個過程。
“怎麼?皇上你覺得這個不值得一看嗎?哀家卻覺得很不錯啊!”孝莊難得心情這麼好,對福臨的置疑也就不那麼在意了。
“呵呵,不管怎麼說,這場賭局都是皇額娘你贏了,只是這彩頭,您還未說呢!”福臨避過了孝莊的問題。
孝莊走到緊閉的宮門前,示意宮人將門打開,她凝望着外面一片陰暗的天空道“你我是母子,何需什麼彩頭,哀家今日與皇上打這個賭,只是想借此機會讓皇上對如兒有個新的認識,她決不像皇上您想得那麼不堪!”
“皇額娘,兒臣真的是不明白,您爲何三番四次的幫着她,您明知兒臣不喜歡此女!”福臨負氣地道,他就是不明白皇額娘心裡是怎麼想的,對香瀾總是不苟言笑,對這個品行不怎麼樣的清如卻護得很。
孝莊含了口蘇墨爾端上來的杏仁茶在嘴裡,然後慢慢嚥下“皇上,你難道真就沒想過好生攏絡索尼還有他身後那幫子人的心嗎?”
“他們是我大清的臣子,理應忠於朝廷,忠於朕,豈能爲了一個女兒而有所背離!若如皇額娘所言,若非要朕用這種方法來攏絡臣子的話,那朕寧願不要!”福臨的倔勁又再度上來了,很多時候,他都像個孩子,極是任性,喜歡按照自己的心性行事,總是忘記身爲皇帝的責任。
孝莊眼中閃過一無奈,皇上還是太年輕,也許要再過幾年他纔會明白其中的道理,明白身爲皇上所要承擔的重任。
再度抿了口茶後,她對福臨道“不過皇上,既然你那麼討厭如兒,又何必讓蘇墨爾拿傘給她呢?”若非此次天公作美,下了這麼一出雨,她還真要被蒙過去了,這個皇上,只是連他也不清楚自己對如兒究竟是不是恨。
聽到孝莊的問話,福臨臉上頓時染上一片窘意,咳了一聲方道“朕只是不想她生病而耽誤了要事。”
孝莊笑笑,不就這事上說下去,有些事逼得太急容易適得其反,逐換了個話題道“皇上對今天發生的事怎麼看?”
福臨走到敞開的門前,與孝莊並排而立,風挾着水意撲在他臉上“初知之時,朕很是痛心,不僅是爲了那未出世的孩子,也因爲夕貴人她讓朕失望了,但後來香瀾的一番分析,卻朕對此事起了疑心。”
“所以你才答應讓哀家派人來查此事?”
“正是!只是朕想不到皇額娘您居然會選了她來查,但願她不會讓您失望!”
“不會的,她很聰明,哀家相信她能找出真相,何況剛纔的事皇上你也見到了,否則你也不會輸了是嗎?!”
福臨無聲地點着頭,剛纔在雨中看到她遠去的身影,腦海裡不由再次浮現出她在池邊撫琴的樣子,這個女人,或許……他真的應該重新去了解她……
孝莊傳人將殿中已化成水的冰塊撤了出去,隨後又對皇上道“日夕那孩子哀家也很喜歡,宮裡難得有她這樣真性情之人,希望這一次她真的是被冤枉的吧!”
伴着嘆息聲,慈寧宮重歸寧靜,唯有風雨聲,依然聲聲入耳,不知明兒個起來,花又落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