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聽到他這個話,本已平靜下來的凌若突然又激動地大喊大叫,“我說過我沒有害佟佳氏!爲什麼你們都不相信我,四爺不信,你也不信,爲什麼?”說着她軟軟滑倒坐在冰涼的地上垂淚嗚咽道:“佟佳氏是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我想要去救她的,可是事情太過突然,根本來不及,我沒有害過任何人,爲什麼你們一個個都不相信?四爺還說他永遠不要再見到我,連孩子也要奪走!”
胤禛神色大震,顧不得其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迫聲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你沒有推梨落?”若換了正常時候,他一定會認爲凌若在狡辯,可現在凌若神智不清,想到什麼就是什麼,怎麼會懂得撒謊狡辯。
他的手不小心碰到枕頭,只是一個無意的動作卻令凌若害怕不已,大叫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奪走我的孩子!我什麼都不要,只要我的孩子!”
胤禛急忙將自己的手放開,強行剋制住急切的心情放緩了聲音道:“孩子是若兒的,沒有人會搶走!若兒不要害怕。”
“真的嗎?”凌若縮着身子問,似乎怕到了極點。
“是,我保證。”待凌若情緒平復些後方才引誘到剛纔的話題,“若兒,你說你沒有推佟佳氏落水對嗎?那爲什麼你的耳鐺會在佟佳氏手裡?”
耳鐺?凌若似乎一下子想不起來那是什麼,好一會兒摸着自己的耳垂語無倫次道:“好疼,她抓我,好疼,耳鐺沒了。”忽地她又哭了起來,“嗚,四爺在她手裡看到了耳鐺,他罵我是毒婦,我好難過!”
聽到這裡,胤禛哪還會不明白,原來真的是他誤會了凌若,凌若沒有推佟佳氏,就像狗兒先前猜的那樣,是佟佳氏自己不小心落水,卻在凌若想要去救她的時候,誤抓了凌若的耳鐺在手;許是因爲過於害怕記不清當時的事,又許是因爲手裡的耳鐺,讓她誤以後凌若要害自己。
而自己,當時只顧着恨凌若背叛自己的信任,根本聽不進她的任何解釋,徑直將罪名強加到頭上,以致她在過度傷心下早產,失去了原本可以活下來的孩子……
這一刻,他悔恨不已,摟住凌若單薄的身子哽咽道:“對不起,若兒,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終於等來了這一句對不起,可是,還有用嗎?孩子永遠都回不來了啊……
這樣的悔恨令胤禛來別院的次數愈加頻繁,甚至連除夕亦是在別院過的,陪着凌若一道吃餃子一道放煙花。當看到凌若因那絢麗繽紛的煙花露出猶如孩童一般的笑容時,胤禛不覺亦露出了這兩天來難得的笑容,走過去緊緊握住她的手,既然上天讓他知道自己誤會了她,那麼他一定會在往後的日子裡好好補償於她。
康熙四十八年,康熙復立胤礽爲太子,立太子福晉石氏爲太子妃。並且大封諸皇子。
胤禛被封爲雍親王並賜圓明園,與之一道被封爲親王的還有三阿哥胤祉,至於十三阿哥胤祥亦被釋出了宗人府,依舊爲貝子。
從宮裡受完加封出來,胤禛沒有回王府,而是直奔別院,他要帶凌若去圓明園,那裡有連綿不斷的西山秀峰,有大大小小的湖泊池沼,山青水碧、林木蔥茂,一定可以令凌若的病情有所好轉。
彼時夕陽如醉,天邊五彩繽紛,絢麗如世間最華貴繁複的錦緞,而在那樣的萬丈霞光下,一個纖細的身影靜靜站立在那裡,夕陽的餘光照在她身上猶如蒙了一層淺橘色的光暈。一陣晚風拂過,吹起她的長髮與衣衫,如振翅飛起的蝴蝶。
“若兒?”胤禛停下腳步,不敢確定地喚着,心中隱約生出一絲祈盼的歡喜。
低頭收回遠眺的目光,緩緩轉過身來,在隨風飛舞的黑髮中,胤禛看到了那張臉,是凌若,而此刻,她的臉上沒有往常的迷茫與癡傻,有的只是寧靜以及……哀傷。
胤禛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他彷彿看到了從前的凌若,難道……這樣想着,有所激動,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直到她緩緩欠下身去,朝自己行了一個端莊合宜的禮,口中喚道:“四爺。”
不用再問什麼,胤禛知道,他日盼夜盼的鈕祜祿凌若終於回來了,不再癡傻,不再蠢鈍,以後那個惠質蘭心的鈕祜祿凌若回來了。
緩步走到她面前,修長的手指撫過她溫軟的臉頰滑落至尖尖的下頷,雙手因激動而微微發抖,“徐太醫真的將你醫好了,若兒,我的若兒回來了,真好!”
凌若望着一身親王吉服的胤禛,夕陽拂落他一身錦繡霞光的同時亦暫時化去了慣常的冷漠,令他整個人看起來俊美無鑄,恍若天人。
感受着他掌心深刻的掌紋,凌若心中說不出悲喜歡苦,一切皆只是算計罷了,何來好與不好……
她深吸一口氣,擡眸與胤禛相對,
有清冷如秋月的哀傷在其中,“爲何要醫治妾身,妾身寧願一生在瘋顛之中度過,如此就不會傷不會痛;如此就會以爲孩兒還在身邊。”這話固然是算計卻也是真心,低頭,瑩白纖細的雙手空空如也,沒有枕頭了,沒有孩兒,什麼都沒有。
下一刻,淚落如珠,哽咽聲從緊閉的絳脣間逸出,雙手緊緊抱住自己,肩膀不住地抖動,心痛如絞,似有無數尖刀在體內亂竄,將她割得體無完膚。
“若兒!”胤禛眼底有焦灼的痛楚,緊緊抱住她不住滑落軟倒的身子,“對不起,若兒,對不起!”
胤禛的道歉,令凌若想起這些年所受的委屈與痛楚,哽咽化作撕心裂肺般的痛哭,在他懷中哭得不可自抑,雖是算計,這痛卻是實實在在,不曾虛假;若非一直支撐自己的那股恨意與不甘,她真寧願自己瘋顛一生,讓孩兒永遠活在自己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