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鎮星島爲什麼要去競選十地?應該是因爲對於現在的定位不滿意吧,雖然你們在東海兵強馬壯,可那是因爲蓬萊的照拂。同樣也是因爲蓬萊上宗,你們被天星諸脈聯手針對,根本打不進九州大地。”
“可就連蓬萊的勢力都被各家抵制,沒法擴張到九州,伱們就算爭得十地,難道還能把手伸出去嗎?所以你們作爲蓬萊鷹犬的定位,已經死死地框住,根本無從改變。”
“但是……”
“鄙人不才,倒是可以幫你們改變現狀。”
楚樑的聲音充滿蠱惑,聽得洪聚峰一愣一愣的。這並非熒惑天師那種大道神通,而是單純因爲被說到了心坎兒裡。
身爲鎮星島的年輕一代,洪聚峰確實是對這種只能居於東海一隅的生活感到了乏味。
修仙界的每一座宗門其實都有自己的大致勢力範圍,在這個範圍裡的秘境、寶物或者是洞天福地他們都可以參與爭奪,有妖魔邪祟等任務也優先負責。即使有爭端,也是發生在毗鄰仙門之間。
若是遠處的宗門過來搶奪這些,是會被視爲過界的。
這種勢力範圍小一些的覆蓋三山五湖、大一些的有一州之地。
十地宗門的勢力範圍大概就是四域之一,通常不會離開本域到其它地方活動。唯有九天仙門,一般是默認可以去往四海九州的任何一個角落。
楚樑他們當初在換劍閣接任務,雖然大部分也是南域就近的,可偶爾也會天南地北去跑,其實這對於一些小宗門的弟子來說是難以想象的。
這種勢力範圍的無限擴張,也算是九天十地的資源優勢之一。
但這其中也有例外。
譬如太陰教,雖然她們身爲九天仙門,但是極爲孤僻。所以她們很少離開北域一角,不大外出爭奪資源。可同樣的,她們也不允許外人進入自家地域附近,即使同爲北域宗門也不行。對於這樣圈地自封的行爲,諸仙門倒也樂得如此。
同樣的還有蓬萊上宗,他們雖然常年作爲正道第一仙門存在,但地處東海遠離內陸,而且自家蓬萊三島又是人間第一福地,所以不太需要離開東海。
除了自給自足之外,蓬萊不上岸還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九州仙門的封鎖。
以朝廷爲首,天星諸脈以及蜀山、天罡門這些宗門,其實明裡暗裡一直都在抵制蓬萊勢力的上岸。因爲大家都知道它有多強大,一旦讓它擴張到九州大地,那很可能將無人能再與其抗衡。
只要給蓬萊一域之地,讓他們放肆探索秘境,招收修仙種子,那很快這一塊土地上除了蓬萊和它的走狗能夠生存,很難再剩下任何其它仙門。
蓬萊上宗這些年四處暗戳戳地搞事,借饕餮城、雷霆堡這樣的存在滲透,就是爲了打破這種聯合的抵制,釋放自己的獠牙。
鎮星島作爲蓬萊鷹犬,固然在東海吃了很多紅利,同時也跟着吃了不少瓜落,也是被排擠的難以登陸。
不說別的,洪聚峰吃海鮮已經吃得要吐了,他受夠了這種偶爾自己父親開席才能吃上一頓烤羊腿的日子。
咦?
說到這裡,洪聚峰突然想起自己的羊腿還留在那裡,現在應該已經涼了吧……
想到這個可太悲傷了。
楚樑看着洪聚峰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便知道對方聽進去了自己的話,他便繼續說道:“若你們想要溝通九州大地,紅棉峰是最好的窗口。我覺得第一步可以用鎮山石做引,讓鎮星島的靈礦流出去讓九州的資源流進來,加深與諸仙門的聯繫、達到破冰的效果。有我牽線,你不必擔心任何壓力,鄙人在九州大地……頗有人脈。”
洪聚峰瞥了一眼旁邊的蜉蝣老祖,暗道一聲確實。
他猶豫了下,怯怯地問道:“楚少俠,不是我不想。你說的這些固然很好,可我鎮星島根基還在東海,總要仰人鼻息……”
“我不需要你們與蓬萊斷絕聯繫,只是再多一個幫助你們的人也不衝突嘛。”楚樑微笑搖頭,“你們的處境我理解,在東海生存難免要認蓬萊爲父,你可以把我當成……隔壁一個親愛的王叔叔?”
“嗯……”這個比喻讓洪聚峰陷入沉思。
“但是你必須清楚,誰纔是親的。”楚樑繼續道:“我出資出力幫鎮星島發展,要的是收購以後的至少六成收益,以及所有事項的一票否決權。雖然我日常不會干涉你宗門任何事務,但關鍵時刻,我們的利益必須是一致的。你繼續當你的掌教,我當總掌教,懂了嗎?”
洪聚峰直直地看着楚樑,目光略顯呆滯,顯然是這些概念讓他有些豬腦過載。
雖然楚樑經過上次與幻雷生的洽談,手法已經更加嫺熟了。可鎮星島畢竟與符籙派不同,人家是正兒八經的準十地宗門,有顧慮也是正常的。
“沒關係,我尊重洪少主你的任何意見,你完全可以拒絕,也可以多考慮考慮。”楚樑和善地說道。
“啊那我再考慮……”洪聚峰聞言,順勢便想再多爭取一些時間。
這種大事對於他來說確實很難決定。
隨即,就見楚樑站起身,笑着朝蜉蝣老祖打個招呼,“那蜉蝣前輩你先讓他們挖着,待會兒我派人來提前運回去。我山上還有事,就不跟你們多待了啊。”
蜉蝣老祖施禮道:“楚少俠多少用頓便飯再走,這特地叫你過來一趟,若是招待不週,老朽難免心中有愧……”
沒等他說完,洪聚峰已然猛地站起身,“這裡都是些破魚,有什麼好吃的?咱們還是先把事情聊完吧。”
好麼。
看楚樑這個架勢,是打算談不攏轉身就走了。
你走了沒事,我這幾百號人還在這挖礦呢啊,我難道再轉身讓老頭兒給我放了?他大概率會再給我喂個蟲子,讓我也接着迷迷糊糊去挖礦吧。
我羊腿還沒吃呢!
也是到現在他才搞清楚,楚樑跟他談的那些都還是次要條件,最緊要的條件是……自己的小命!
實在是楚樑的語氣太禮貌了,讓他一度以爲自己真的有得選。
“楚少俠,就按你說得辦。”洪聚峰重重地說,“你所有條件我都同意!”
楚樑聽到這話,才又慢悠悠坐回來,輕聲道:“你甚至不願意叫我一聲楚總。”
……
鎮星島的收購事宜也不是一天就能敲定的,楚樑和洪聚峰談了一下大概的模式,就放他先回鎮星島準備了。
至於大部隊,還是作爲礦工留在採石諸島。既是苦力、也是人質,如果洪聚峰想要立刻反悔找蓬萊報仇,不論能不能抓住蜉蝣老祖,自家宗門大概是要沒了。
他們商議好,對外就宣稱鎮星島奪回了採石諸島的靈礦,進行加緊開採。扶搖國這邊自然也沒意見,反正楚樑兩邊都給錢。
做這些無非就是給蓬萊看。
今後鎮星島就是要在與紅棉峰暗中合作的同時,不破壞與蓬萊的關係。這遊走於兩方之間得利的角色,不知道洪聚峰能不能演好,但即使搞砸了也沒關係。
反正楚樑收購鎮星島,最看重的就是鎮山石靈礦而已。只要有源源不斷的靈礦,蜀山土木堂就能放心開工,多大的建築都敢接。
回到紅棉峰以後,楚樑還沒安排人接洽這些事情,就聽到了一些大新聞。
第一個,就是冰魄劍宗將玄天剎險些滅了。
據說是冰魄劍宗一名女弟子與玄天剎一名青年僧人私奔,結果玄天剎方丈以天目通搜天檢地,卻發現那女弟子就在自家宗門。
冰魄劍宗的掌教韓青霖二話不說,直接率衆殺將進去,把玄天剎那苦守多年的秘境攪鬧得天翻地覆。
其實此事細細推敲的話是有些蹊蹺的,若此事當真是玄天剎做的,持嶽方丈都當真知曉,他怎麼可能探到自家秘境裡去?
如果他不知道,那就是弟子行爲,最多也就是懲處犯錯的弟子加上給予冰魄劍宗一定的安慰賠償,這也是最正常的選擇。
不管怎麼樣,都不至於直接開戰。
而冰魄劍宗的選擇如此過激,恐怕還是和十地大選有關。
雙方都是本次十地宗門大選的競爭者,如此一來,除了救出本門弟子之外,恐怕還懷着一些重創對手的心思。
冰魄劍宗也確實達到了目的,如今玄天剎在輿論上成了藏污納垢之地,實際上又被人暴打一頓,佛門多年清靜蕩然無存。
持嶽方丈已經下令關閉秘境,全寺繼續無限期的閉關,看來這一次的大選也是要退出了。
一個競爭對手就此消失。
不得不說韓青霖這一次的借題發揮也算是夠狠,這個冰魄劍宗的掌教是有些決斷的。
第二個,就是戰陵山也被捶了。
原本是戰陵山幾名弟子被一個不知名的儒修打了,還留下了些許威脅。
脾氣暴躁的戰陵山好漢便披甲跨獸,遠征俞山書院。可等他們到達的時候,卻發現書院裡的修行者都不知道哪去了,只剩下一羣在此讀書的孩童。
衆好漢與孩子們面面相覷,他們就算再兇惡,也不至於對孩童動手。當即有睿智之士提議,我們就在這裡等。
俞山書院的人總會回來的。
他們就算不要書院,總不能不管這些學生吧?
可是他們等來的卻不是俞山書院的人,而是升龍書院的副山長申屠羊。
後面的場景就不多描述了。
如果不是有小孩子在,場面可能還要再血腥殘酷十倍。
直到大軍被打得七零八落,纔有人請來了天罡門的第八境強者前來阻止。兩個天元強者會面之後,又不是死仇,也就很難動手了。
申屠羊與對方嘴炮一陣,之後各回各家。
戰陵山此役沒有討到一點便宜,還捱了一頓更狠的揍,想來是不會善罷甘休。
只是以他們的智慧,結局也不難預見。
當然,就算那邊打得人頭豬腦,楚樑也只是聽個熱鬧,他對於誰當選十地宗門並不關心。
相比之下,他關心銀劍峰的新成員還要多一點。
……
圍觀的人羣是一直等食鐵獸睡着才散去的,楚樑尋思着明天要不要收點門票了。這倒不是在乎錢,主要是銀劍峰本來就不大,這麼多人來實在是太擠了。
第二天等小傢伙醒來,皮毛上的傷勢就好得差不多了。不愧是曾經九黎邪神的坐騎、能從上古大劫裡活下來的血脈,這個肉度和回覆能力是值得佩服的。
楚樑湊過去,就見它睡眼惺忪的,顯然是懵了一下,似乎沒認出楚樑是誰。小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久,才逐漸恢復神智,露出一絲討好的笑容。
“嘿嘿。”楚樑也對它笑了笑伸手揉了揉肉乎乎的小腦袋,“你是從哪裡來的,今天咱們回去看看吧?”
“嗚……”聽到要回去,食鐵獸從嗓子眼兒裡嗚嗚兩聲,似乎是贊同。
楚樑給它重新背上小藥簍,便讓它啓程。
就見小傢伙晃晃悠悠、跌跌撞撞,一路用鼻子嗅着找到果園,路過園中靈植時,它突然站住,回頭看向楚樑。它一手指了指旁邊的一株天材地寶,一邊看着楚樑,輕輕一咧嘴。
楚樑居然從一隻食鐵獸臉上看見了諂媚的笑。
“拿吧拿吧。”他無奈擺擺手。
你能拿一隻不要臉的食鐵獸怎麼樣呢?
只能給它吃咯。
小傢伙倒也沒有立刻吃,而是輕手輕腳將靈植摘下來,放到背後的小藥簍裡。之後它又原路來到那個熟悉的缺口,再四蹄一蹬,蹭的一下,整個身子就竄了出去。
呼——
它的速度快起來,當真是跟一團小旋風一樣,完全想象不到那四條小短腿是怎麼倒這麼快的。
但楚樑追着它還是沒什麼難度,他就化風緊隨其後,看着食鐵獸果然是一路向下,來到了雲海下面的廣袤叢林之處。
生活在這叢林之中的靈禽異獸極多,但感覺到這股旋風臨近,所有靈獸都會退避三舍。看來這呆萌萌的小傢伙,在雲海之下還是威名赫赫。
它這一路風馳電掣,直到快竄出蜀山的範圍,來到叢林邊緣,這才止住身形,劃出重重一團煙塵。
前方有一座藤蔓糾纏的山洞。
楚樑心頭一動,該不會這裡真有它的家人吧?
要是能多帶幾隻食鐵獸回去,那可太棒了。
雖然說這種上古兇獸還是有危險性的,可是蜀山連師尊都養大了,區區幾隻萌獸又有什麼好怕?
懷着期待的心情,他隨食鐵獸一起進入了山洞之中。
“嗚——”食鐵獸嗚咽兩聲,便朝山洞深處奔去。
只是在那裡並沒有什麼同類,躺着的赫然是一個人影!
楚樑看到山洞內有一名身着奇紋衣袍的老者,身上受了不輕的傷,躺在那裡艱難喘息。
老者皮膚乾癟、氣血枯竭,左胸還有一個血洞,正有一團詭異的靈氣附着其上,阻止着傷口癒合。
傷口周圍還有些許的靈藥碎片的痕跡,依稀就是銀劍峰之前丟失的那棵靈植。原來食鐵獸偷靈植並不是爲了吃,而是爲了來給這老者療傷嗎?
它一靠近,便伸出舌頭舔了舔老者的手,嗚咽了幾聲。
老者感受到舔舐,極困難地睜開眼睛,之後才意識到有外人進入。他轉頭看向楚樑,卻沒有流露出任何驚訝,而且用很平靜的語氣問了一句奇怪的話。
“九黎上神終於來接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