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夜永遠是那麼黑,那麼寂靜。有時黑的可怕,也寂靜的可怕。暮春的夜色稍有的一絲暖意也被山中冷風吹得一乾二淨。可儘管如此,端午的晚宴依舊是擺在漫天星光之下。雖說擡頭有美景,麗姐兒依舊是打了個寒顫,說不出是冷風習習,還是因爲說話都會有迴音的空曠。要不是四周有燈籠照明,恐怕連桌子上的菜色都看不清,還說不定會看到髒東西。
也許是雄黃酒的作用,蚊蟲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多,麗姐兒也沒有體會到“我們在享用晚膳,而蚊蟲在享用我們”的複雜心情。都是自己多思多慮了,聰慧賢明的孃親又怎麼會讓家人感到不適呢。 今天的菜色真是可圈可點,趙家的是拿出了十八般的手藝。各色的糉子就不必說了,只看其他的如叫化雞,桂花鴨,炙羊肉,燉野味,燒丸子,清蒸魚等等就令人忍不住大快朵頤。即使是大病初癒的徐老太爺和虎妞也不顧腸胃虛弱而埋頭苦吃。這真是開葷的一餐,所有人臉上都掛着滿足的笑容。
晚膳過後,徐老太爺一手抱着歡哥兒,一手摟着喜哥兒和樂哥兒,喜不自勝。老人家其實要求真的不多,無非就是一家團圓,兒孫滿堂,含飴弄孫。不知爲什麼,麗姐兒眼角微溼。
用過晚膳,麗姐兒和虎妞先後回了暖閣煮茶來喝。因爲前一陣子家中燒炭成功,原本金貴的炭又變得普通,可以隨意使用了。於是原本封存起來的紅泥火爐又被拿了出來,家裡人又習慣性的用炭火加熱煮食了。虎妞麻利地點燃了爐火,開始烹煮茶水。
“把茶葉拿遠點,別讓金子吃了。”麗姐兒緊緊捏住金子的耳朵,不讓金子往前湊。又道“真不知這小精怪怎的食性如此怪。花木,茶葉,藥材,竟挑揀金貴的吃。”
虎妞見雪水沸騰,便將茶葉擲入,手不閒,嘴也不閒:“這正應了小姐取得名字,這兔子可不是金子堆出來的。”虎妞這話也沒錯,前兩天金子也不知怎的進了庫房吃了不少名貴的藥材。雖說有人及時發現,可它吃的那棵二十年生的靈芝卻是價值不菲。足有好幾兩的黃金。雖說家裡也不缺這幾兩黃金,可是這兔子着實囂張!難道真是自己名字取錯了?當時只想着取個響亮的名字,可思來想去卻覺得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所以就直接取了金銀這樣的名字。不想這兔子還真隨着名字食性愈發金貴了,它兄弟銀子名字也不便宜,怎得就那麼乖巧,蘿蔔白菜都愛呢!麗姐兒鬱悶地看着做爲一隻兔子比人還囂張的金子,下定決心。一定要改掉這兔子的壞毛病,不能把它養成驕奢淫逸的兔子。虎妞爲麗姐兒盛茶湯時看到小姐一臉的毅然,差點把茶湯都灑了,心倒:這又是怎麼了?虎妞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就讓麗姐兒眼前的第一寵物金子從此走上了一條由山珍海味到饅頭鹹菜的道路。
麗姐兒和虎妞吃了茶之後就睡了,山中也愈發寧靜了。
趙晏殊自從流了幾滴淚水之後就再無其它甦醒跡象。小神醫似乎已經對趙晏殊的醒來失去了耐心,他開始愁眉不展了。到底是自己學藝不精啊。要不然明明狀態良好的一個人怎得會用盡了辦法也不甦醒?少年得意的小神醫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挫折,他不知所措了。
聞訊而來的陸啓挑簾進來時看到的就是小神醫灰敗的臉色,陸啓頓時心中一緊。腳步都變得踉蹌起來,細細密密的汗珠冒出白皙的額頭。
陸啓害怕了。陸啓不敢說自己是個真英雄,但也從沒怕過。上陣殺敵,渾身是血沒怕過;父親戰死,一家人差點流放遼東不毛之地沒怕過;跟着新帝造反。要滅九族沒怕過。可現在他不知名的害怕,如果趙晏殊有個三長兩短。他該怎麼辦?那個張着一雙綠眼睛,眼神清澈,不待絲毫慾望的神色總是帶着善意看着自己,這世上自己唯一的朋友,趙晏殊沒了他該怎麼辦?
“他……怎麼樣了?”陸啓的聲音顫抖。
“國公爺還未甦醒。在下也沒法子了。照着現在的狀況,不到兩天,國公爺就會……”小神醫的聲音透着灰敗,沒說完的話傻子都能聽明白。
“你不是神醫嗎?你不是可以起死回生嗎?”陸啓的聲音格外刺耳。
“在下是人,不是神!”小神醫到底是有點心虛,說話不是那麼擲地有聲。
陸啓來來回回在營帳中轉圈,回過頭來去看趙晏殊。趙晏殊起色極好,嘴角微翹,好像很享受的樣子。
“看着樣子晏殊也不像是病的兇險,你怎的就救不回來!”陸啓的發現小神醫自然也看到,只是他也奇怪,怎的國公爺就是不醒呢?
“不行,我得去和皇上說,不能就這麼幹看着。”說着就大手一揚,揚長而去。
麗姐兒是在一片窸窣聲中醒來的,可是一睜眼才發現天還黑着,四處不見光亮。怪事了,自己一般不會在夜晚失眠的,除非是白天睡多了。可是,白天連午覺都在鞦韆和花圃中消磨掉了,怎會如此驚醒?莫非現在是黎明之前,要不怎的還這麼黑,什麼都看不見。
麗姐兒分明能感覺到虎妞在一旁睡得香甜,均勻的呼吸淡淡的,卻展現了勃勃生命力。麗姐兒待稍微適應黑暗之後,就披衣起身,卻不想到底是把虎妞給弄醒了。麗姐兒真不是故意的,可虎妞睡外,她睡內,想要下牀只能從虎妞身上越過去。只不過麗姐兒剛剛睡醒,手軟腳軟,不弄醒虎妞都不可能。
“小姐可是要出恭?”虎妞明顯的鼻音襯托着呵欠,顯得格外嬌憨。
“你家小姐睡不着,想出去看看。正好你醒了,我們兩個做個伴。”麗姐兒覺得外面似乎起風了,那窸窣聲多半是竹葉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