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沉吟了片刻,對麗姐兒說道:“實話實說吧。這是擺明了林氏責罰她也沒什麼。
麗姐兒想了想道:“這樣吧,乾脆就說綠萼和四喜出去跑腿撞見了芳草和孫婆子大吵大鬧的,把話說的謹慎些就好。”
丹桂不管怎麼說都是一片好心,而且她是真心爲林氏着想。再說丹桂沒有教壞麗姐兒,反而凡事搶在前頭,而麗姐兒本身也不是什麼小孩,所以麗姐兒不想讓林氏和丹桂之間有隔閡。畢竟一個人一生,能爲自己全心全意的人並不多。
丹桂想了想,點點頭,又道:“要是將這件事情告訴夫人,那夫人必定是要芳草說實話的,可那芳草哪裡像是能說實話的。”
麗姐兒嘆了口氣,這也是她所擔憂的,別說是芳草,就是孫婆子恐怕也是什麼都不會說。如果什麼都不說,那還是好的,萬一兩人再串通編點瞎話,而芳草平時又是林氏身邊得力的,說不得林氏就信了,那麗姐兒和丹桂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要不還是讓我家那口子再打探打探?”丹桂的意思無非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麗姐兒點頭,只爲着甩不出手的燙手山芋而深深地嘆了口氣。芳草和孫婆子兩個都是精明的,要真的二人咬緊了牙關什麼都不說,林氏也決不會使什麼過激的手段。
一夜無眠,麗姐兒醒來後覺得眼前的事物都是飄着的。
“快去弄塊溫熱的軟巾給小姐敷眼睛。”丹桂急忙對翠籬道。
聽着丹桂的話,麗姐兒不用照鏡子都能猜到自己的黑眼圈有多嚴重了。
“早膳是魚片粥和幾樣小菜,小姐吃過後再睡會兒也使得。”丹桂幫着麗姐兒熱敷。
自從到了蘇州徐家的飲食就愈發的清淡,如果不特別吩咐,飯菜中是一點辣椒都沒有的。麗姐兒看着蒜茄子,酸黃瓜,醃蘿蔔。醬牙姜,一碟子水晶包和小小的一碗魚片粥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她果斷地放下牙箸,打算再睡會兒。
“賞給丫鬟們吧,我困的很。”麗姐兒躺在牀上,任憑丹桂在一旁嘮叨。
再等到麗姐兒醒來的時候,丹桂連忙道:“老太爺叫小姐過去呢。”
“什麼時候了?”麗姐兒下意識地瞄向更漏。
“快用午膳了。”丹桂答道。
“曾祖父要我過去一起用午膳嗎?”麗姐兒問丹桂。
丹桂點點頭,接着道:“奴婢給小姐梳頭。”
麗姐兒連忙起身坐到梳妝檯前,對着鏡子照。還好,黑眼圈已然消去了大部分。
“原想着王婆子辦事妥貼,卻不想也是個偷懶的。”丹桂一邊給麗姐兒梳頭。一邊道,“明明知道小姐願意吃辣的,早膳愣是連碟泡椒都不給準備。虧得上次借了小姐的光去凝暉堂和香茗草堂送魚片鍋。得了老太爺和夫人那麼多賞錢,應該派綠萼去敲打敲打。”丹桂察覺到了麗姐兒對早膳的不喜。
“算了,這種天氣吃辣確實不合時宜。派了人過去敲打,反而頓頓送辣,我也受不了。”麗姐兒有顧慮。
“那小姐想吃什麼。就吩咐下來,無非是讓小丫鬟們多跑幾趟。”丹桂給麗姐兒梳了牙髻,還配上了珍珠髮箍,與月白的夏衫很相稱。
“讓翠籬和綠萼陪着小姐去。”丹桂向來是坐鎮涵珍館的。
麗姐兒點點頭,絲毫不反對,帶着翠籬和綠萼直接去了香茗草堂。
短暫的雨後空氣清新。一片片的花褪殘紅,凋零狼籍讓人觸目驚心。
“這麼蕭瑟衰敗,怎的沒人打掃?”麗姐兒蹙着眉頭問綠萼。
“這天陰晴不定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又要下雨。夫人體恤我們做奴婢的,只說什麼時候雨停了,再出來灑掃,別讓主子們看了觸景生情,心生不虞就好。這裡不是主子們居住的庭院。也不是到主子散步的唯一路徑,所以下人們不仔細也是有的。”言外之意就是麗姐兒一行走的是小道。抄近路,所以無人打掃,凌亂不堪。
“雖是花開花落自有定數,可哪年不是春花落了就連忙灑掃。孃親寬和才縱的下人們沒了規矩,卻不能這麼蹬鼻子上臉。翠籬,你去找幾個丫鬟婆子來把這裡掃出來。如此衰敗,像什麼樣子。既然已經雨停了,做點活也不礙着什麼,更何況下了雨也可再回去。”麗姐兒是有點迷信的,她看着落紅就覺得不吉利。
“是。”翠籬看出來麗姐兒有些怒的。
麗姐兒沒等翠籬,而是直接帶着綠萼到了香茗草堂。老太爺的屋子外面已然被濃濃的綠色覆蓋,細一瞧才發現都是生機勃勃的爬山虎。江南多陰雨,大量的雨水滋養着各色植物,爬山虎更是如此,愈發地欣欣向榮。
“小姐來了。”綠萼清脆的嗓音在幽靜的香茗草堂格外悅耳。
“小姐快請進。”迎出來的是鳴琴,老太爺身邊的小廝,徐熹專門給老太爺選的,辦事還算穩妥。
“老太爺昨夜裡睡的不好,對廚房送來的吃食也不甚滿意。剛剛吩咐了鴨肉火鍋,想着小姐也愛吃鴨,就請了來。”鳴琴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一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很討喜。
麗姐兒進了香茗草堂就看到老太爺坐在紫檀木桌前正看着完全綻放,清新雅緻的碗蓮。那蓮花粉嫩粉嫩的,叫人愛不釋手,在陰暗的天氣中在屋子裡憑添了一抹亮色。
“祖父也愛這個?”麗姐兒笑着上前問道。
“自然喜歡,多漂亮,多別緻。”徐老太爺笑着道。
“過來吃飯吧。”徐老太爺拉着麗姐兒的小手坐下來,吩咐鳴琴擺飯。
鴨肉火鍋和麗姐兒前兩天要吃的魚片鍋差不多,除了食材不同之外,剩下的都一樣。
“江南人多吃水禽,想來與氣候有關,你嚐嚐味道如何,我特意吩咐廚房多放了辣椒。”徐老太爺夾了一箸鴨肉給麗姐兒。
麗姐兒嚐了一口,只覺得肉質鮮美,肥嫩可口,原本的土腥味一絲都嘗不出來,只有鮮辣的味道縈繞於口中。
“好吃。”麗姐兒笑着道。
“你喜歡就多吃些。”徐老太爺接着道,“要是專門開個酒樓,專門賣這個,你覺得生意會好嗎?”
麗姐兒因爲徐老太爺的問題差點被剛入口的鴨湯給辣到,咳嗽了幾下,喝了半杯子涼水才緩過來。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麗姐兒覺得曾祖父還是有一顆年輕的心的,做什麼也都有他自己的打算,想來總在園子裡呆着也是悶的,找點事兒做也沒什麼。
“曾祖父想開酒樓?”麗姐兒問道。
“你說好不好?”徐老太爺總覺得曾孫女最聰明,和他也最親近,因此他把打算第一個與麗姐兒說。
老爺子的本意也不過是再多賺些銀錢,好平分給幾個孫子孫女,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家財多多益善總不是壞事。這又不像前兩年,身逢亂世,有錢卻未必保得住。現在孫子做了官,雖說官職不大,卻人人都要給幾分顏面,不會有人搗亂。一家人又身處魚米之鄉,百姓富庶,做點小生意,賺點錢也不是難事,何樂而不爲呢。
“孫女覺得賣鴨肉鍋和魚片鍋最好,而且要兩種湯頭,一種原味,一種辣味,任客人自選。”麗姐兒順着徐老太爺的思路接着道,“您看啊,這裡的人大都愛吃清淡的,這辣口的湯頭未必能賣的出去。當然了也不乏有喜歡吃辣的,所以備上兩種口味,不是正好嘛!”
“你說的對!”徐老太爺覺得孫女的想法很好。
祖孫二人在歡樂的氣氛中吃過了午膳,徐老太爺就給了麗姐兒一個精緻的梨花木小匣子。麗姐兒看着匣子,覺得自己有可能又發了筆橫財。
“昨晚上找出來的,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莫不如給你拿着。”徐老太爺笑着道。
“多謝祖父。”麗姐兒將匣子交給了綠萼,這纔出了香茗草堂。
等到麗姐兒和綠萼,翠籬三人又到了來時殘紅滿地的地方時,已經完全變了樣,青磚鋪地,非常乾淨。
“那些丫鬟婆子聽說是小姐的吩咐都不敢怠慢,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就已然全都乾淨了。”翠籬道。
麗姐兒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心裡卻覺得這件事要與孃親說一聲。
等到了涵珍館,才發覺丹桂不在。
“剛剛夫人打發人來請丹桂姐姐去了。”碧草道。
“知道了。”麗姐兒說道,又要翠籬將匣子打開。
翠籬輕手輕腳地將匣子打開來一看,驚喜地道:“小姐快來看,都是珍珠,且都是黑珍珠。”
麗姐兒上前一看,嚇了一跳。匣子裡的珍珠起碼有二三十個,個個大如牛眼,且光澤溫潤,一看就不是凡品。
“仔細收着,等丹桂回來再好好鎖起來。”麗姐兒吩咐道。
翠籬不敢怠慢,抱着匣子就坐在平時做活的小杌子上一動不動。她大概能猜到這些珍珠肯定是值許多銀子的,因此不敢妄動,只等着丹桂回來。
麗姐兒由青杏服侍着午睡,倒也放心翠籬的謹慎。
麗姐兒是被人推醒的。她揉了揉惺忪睡眼,看到的是丹桂慘白的臉色。
“小姐,夫人查出來那天歡哥兒落水的蹊蹺了。”丹桂的雙脣明顯在抖,這讓麗姐兒心涼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