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裡的丫鬟婆子七嘴八舌,說笑不停,可凝暉堂中的芳草和紅豆卻劍拔弩張。
“姐姐是夫人身邊得力的,我一個小小的二等丫鬟自然算不得什麼。可姐姐如今把事情做到了這等地步,就不怕有眼睛的,有嘴巴的說姐姐仗勢欺人?夫人仁厚,想必是不知道姐姐這般跋扈的。我雖不知哪裡得罪了姐姐,可姐姐總要爲夫人的體面想想。”紅豆嗓門不小,惹得不少凝暉堂中的丫鬟婆子來看熱鬧。
“你一口一個姐姐叫的倒是親熱,只可惜你話裡話外卻把我說成個母大蟲,而你則是個小可憐。你說我跋扈,我跋扈在哪?”芳草神色不動,慢悠悠地道。
紅豆定了定神,只覺得剛剛說的話不少,可人卻愈發心虛。
“你倒是說話啊,我到底哪裡跋扈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無非是瞧不上榴花得了提拔,比你有臉面了,你心裡不是味兒了。”芳草看着紅豆要反駁的樣子,只頓了頓連忙接着道,“你也別惱,榴花有榴花的福氣,你也有你的福氣,只需再等等就是了。可你拿着我做筏子,這又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氣夫人提拔榴花卻沒提拔你,你倒是不敢得罪夫人,反而好來拿我撒氣?”芳草高聲道。
“姐姐又何必顧左右而言他,分明是姐姐看我不順眼,哪裡是我拿姐姐撒氣?我一個小小的二等丫鬟,哪裡有本事敢得罪姐姐。”紅豆連忙道。
“你敢這樣高聲與我說話,哪裡是像個二等丫鬟委曲求全與我的樣子。恐怕我稍稍說些重話,滿院子裡的婆子丫鬟都會一起過來把我給生撕了。我這個一等丫鬟也不過如此,無非是夫人護着罷了,哪裡有你得人心,偏着你的人恐怕連向着夫人的心都沒有。”芳草話音一落。滿院子看熱鬧的丫鬟婆子都心尖一顫,分分回了自己的屋子。
要知道芳草剛剛的那句話遲早是要傳進夫人耳朵裡的,不忠會有什麼什麼下場,只要是有點腦子的都清楚。夫人可不會去挨個試探哪個丫鬟婆子忠心不忠心,她只要心裡有根刺,就會直接撤換院子裡的所有下人。晨園是什麼樣的,丫鬟婆子心裡都有數,難得的好人家,何必爲了不相干的人毀了好日子呢。人總是趨利避害的,爲了自己的利益做傷天害理的事兒也時而發生。更何況現如今不過是不理會兩個丫鬟誰對誰錯的爭吵。本來兩個人平時就斗的像烏眼雞一般,好戲天天有,何必非得今天看。不過是一場爭鋒爭等的勾心鬥角。園子裡不缺這樣的戲碼,這場看不成總還有下一場。可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想得開,再說就算回了屋子的,也是豎着耳朵偷聽。
“姐姐好厲害,三言兩語就嚇退了看熱鬧的。”紅豆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哪裡有妹妹厲害。才幾個月就幹了那麼多骯髒事兒我卻一個都沒查出來。”芳草神色不動,慢悠悠地道。
“姐姐可別血口噴人,我可是清白的。”紅豆聲音很尖利。
“自然清白,反正我也沒查出來什麼,你何必這麼慌張,看着就是你心虛。”芳草擡眸盯着紅豆。那一瞬紅豆汗毛倒立,後背全是冷汗。
芳草收回探究地目光,終究只是笑了笑。接着道:“我知道一個巧宗,看着你可憐,那麼想在夫人面前得臉,就打算着發發善心告訴你。卻不想你見着我就是一番搶白,我本是一片好心卻也心冷了。不過。即便是心冷了,我也得說出來。免得滿院子的丫鬟婆子被小人矇蔽,想着我芳草就是個仗勢欺人,囂張跋扈的小娼婦。”芳草這番話聲音極大,那些藏在暗處看熱鬧的,或是張着耳朵偷聽的全都嚇了一跳。誰都沒想到芳草身爲夫人身邊的第一人竟然如此自辱。
“姐姐何必說這些?”紅豆心虛更甚。
“我素來知道你力氣大,有功夫,莫不如從今夜裡開始就隨着巡夜的婆子上差吧。我聽說那些鬼啊魂的,最是欺軟怕硬的。既然你對着誰都那麼理直氣壯,想來就是死在閻王爺面前也是清清白白的,更遑論那些專挑軟柿子拿捏的鬼魂。”芳草看着紅豆蒼白的臉色,笑着道。
“我不過是個丫鬟,不管巡夜,自然去不得。我雖想在夫人面前露臉,卻也不敢自作主張。夜深了,姐姐還是回去吧。”紅豆連忙道。
“我費盡苦心想出來的點子看來你是不滿意了。不過不管怎麼樣,我的好話是給你說了。你這丫頭心裡的主意正着吶,想來也不用我操心。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芳草笑了笑就出了紅豆的房門,直接在院子裡高聲道,“大家可都聽見了,我芳草可沒害她什麼,免得她哪天頭疼腦熱的又賴到我的頭上!我可是忙得腳打後腦勺還尋了空來與她掏心掏肺,別到最後吃力不討好,又被人扣了屎盆子。想往上爬,那就睜大眼睛,也學着別人的樣子認個眼睛亮的乾孃。瞧瞧人家,巴結上了主子,連帶着乾女兒也攀上了高枝。既然你是個心大的,滿園子的人都知道,又何必在這裡苦苦掙扎,好像別人給了多大的委屈。瞧着是個可憐,可肚子裡心長了幾個眼兒誰又不能開膛破腹的看。有些人買賬,有些人就偏偏不買賬。可憐昔日的姐妹,原來親密的很,可人家一病,連帶着就像不認識的了。大晚上的,看着月光話多了,我走了。”芳草的一番話顯得整個凝暉堂極爲寂靜,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芳草這是存心要收拾紅豆了。只要是精明點的,都知道該如何選擇,而蠢笨的也知道誰也不向着,總是不會捲進去。哪怕是平時與紅豆親密的,這時也不敢說話了,要知道芳草敢說這樣的話,就肯定是有主子在背後撐腰了。主子怎麼會爲兩個丫鬟爭寵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心?難道園子裡鬧鬼的事兒果然與前幾天傳出來的謠言說是與紅豆有關?幾個年歲稍大的婆子心裡大了一個白,說什麼也不敢再與紅豆交好了,然後是感嘆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不錯的丫頭居然是個黑心爛肝的。
紅豆在牀鋪上七上八下的,聽着芳草的話渾身直冒冷汗。她不能與芳草對着幹,因爲芳草的背後是夫人。她害怕了,真心害怕了。她不過是想爲那個人做點事,可到現在夫人身邊的人對她像防賊一般,根本下不了手。一度她曾以爲她被人發現了,可漸漸地她發現夫人對誰都防着,這讓她鬆了口氣。她很後悔最開始的借刀殺人,打草驚蛇,她不過是想着趁着園子裡混沌一片先下手爲強,卻不想小少爺命大,而林氏又不是表面上那麼軟弱。第一次失手,那個人不曾說過什麼,她則謀劃着成爲林氏身邊的心腹。可芳草不是個簡單的,那雙平靜的眼總讓她心裡發毛。好不容易她知道了芳草和孫婆子不和的秘密,藉以利用,卻不想芳草手段厲害,林氏反而愈發地信任芳草,而芳草則感受到了她的算計。事與願違,她慢慢地沉不住氣,終究是讓春芽那個蠢貨撞見了不該撞見的東西,她不得不下狠手。也幸好老天垂憐,那傻丫頭命不該絕,卻也忘卻了那晚的記憶。可她不敢去看春芽,生怕春芽見到她又想起來什麼。她愈發地沉不住氣,卻不想芳草卻是忍無可忍,終於要對她下手了。剛剛芳草那番明嘲暗諷的話,只要是有腦子的都不會再幫着她什麼了,她深深地感到無力,只想從園子裡逃離。
“這道爆炒脆鱔恐怕是今天最後一次吃了。要知道黃鱔向來是夏季的時令菜,到了秋季就捕不到了,你們多吃些。”林氏在涵珍館給幾個孩子佈菜。
“夜宵是鮮肉月餅,孃親特意囑咐了廚房,你們且等着吧。”林氏又夾了一箸翡翠菜心給喜哥兒。
“這涵珍館是不是小了些,要不要換間大的?”林氏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涵珍館對着麗姐兒道。
“孃親,您嚐嚐這道豆腐,是女兒特意讓石家的做的,是特特用石磨磨出來的。”林氏自從到了涵珍館就沒喝一口水,吃過一口東西,只照顧着幾個孩子,眼睛都不夠用了。
“好,我嚐嚐。”林氏吃的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嫩豆腐,可她卻覺得這是世間第一的美味。
“這涵珍館很好,小巧玲瓏的。不過是地方稍小了些,可院子裡的花木卻漂亮又茂盛。女兒和弟弟們還小,住在這裡也沒什麼。而且女兒這裡的場院大,弟弟們下樓去玩也方便。”麗姐兒笑着道。
“你們住的舒心就好,等過段日子,孃親就給你們換個又大又好的地方。”林氏笑着道。
世上的母親總想把最好的給孩子們,林氏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