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駕到了金陵之後,接連三天都不傳召臣子,只宣了定王徐苞,以示恩寵。而這三天,當初在碼頭中暑的大部分官員也都緩了過來,紛紛遞摺子,要面聖。結果摺子留中不發,皇上一個都沒見。
徐熹倒是沒遞摺子,他大好了之後,第一件事是去拜訪岳父還有徐家的姑爺沐恩伯蘇明和。沐恩伯這幾年在禮部混得風生水起,年紀輕輕的已經坐到了四品清吏司的位置上,主管儀制。這次聖駕出行,他接了差事,帶着一家大小伴駕而行。
哪知這邊徐熹前腳剛出門,那邊林夫人和現在的沐恩伯夫人,徐家的姑奶奶徐燕後腳就坐着車到了客棧,顯然是打探到了徐家的住處,直接過來了。
林氏聽着小丫鬟的傳話,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出門迎接,見到親人不覺雙眸含淚。
“娘!”林氏抱着林夫人就哭,幾年不見思念更甚。
“孃親,這大熱的天,還是進屋裡說話吧。”麗姐兒連忙在一旁勸。
客棧人來人往的,一屋子女眷,多有不便。再說林氏倒是和林夫人母女感情深,可徐燕站在一旁,明顯的不自在。怎麼說徐燕都是徐家的姑奶奶,可做爲大嫂的林氏只在一旁母女情深,多心的還指不定心裡怎麼編排呢。可別因爲這點小事心裡存了嫌隙,以後親戚往來,互相幫襯,走動還多着吶。
“瞧我,只顧着哭了!”林氏連忙收了淚,把林夫人。徐燕和徐燕懷裡的禎哥兒給讓進了屋。
“姑奶奶氣色真好。”林氏顯然意識到了剛剛的舉動有可能引起徐燕的不悅,連忙笑着噓寒問暖。
此時的徐燕已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已經顯懷了,看着很豐盈。徐燕穿這月白的紗衫,月白的裙子。精巧的紫色茉莉花紋不規則的分佈在衣衫上,配着頭上的翡翠首飾,清新素雅,看着很涼快。
徐燕笑了笑,一臉的幸福。徐燕懷裡的禎哥兒是個漂亮的小男孩兒,一雙眼睛圓溜溜的,正四處張望,看什麼都新奇。他搖晃着一雙胖胖的小手,對着林氏和麗姐兒笑。
“這是禎哥兒吧,真結實。”林氏笑着把禎哥兒抱了過去。又親了親,很喜歡的樣子,一直不鬆手。
徐燕對着禎哥兒道:“叫大舅母。”
“大舅母!”禎哥兒奶聲奶氣的,聲音卻亮。
林氏歡喜的不行,送了禎哥兒一塊子辰佩。寓意美好。望子成龍。恰好禎哥兒是屬鼠的,正合適。
“謝謝大舅母!”禎哥兒對林氏送的玉佩很喜歡,兩隻小胖手拿不住卻還摸來摸去。
“真乖!”林氏又親了親禎哥兒,雙眸明亮。
麗姐兒一直暗裡偷看姑姑的臉色,從開始到現在徐燕都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麗姐兒這才鬆了口氣。
“讓弟弟們也過來吧。”麗姐兒插口道。
“瞧我,真真成了個糊塗蟲了!”林氏乍見孃家人,滿腦子漿糊。
“麗姐兒現如今都是個大姑娘了。”林夫人和徐燕對麗姐兒恰當時分說的幾句話表示讚賞。
麗姐兒對着姑姑和外祖母二人笑笑不語。在明顯對比下,麗姐兒察覺到姑姑的日子很舒坦,容顏煥發。愈發的美豔不可方物。而外祖母卻日漸蒼老,背都有點駝了,明顯糟心事多。
待喜哥兒,樂哥兒和歡哥兒到了之後,一家人又歡聲笑語,聊了起來。
“姑爺呢?”林夫人問道。她都來了這麼久,怎麼姑爺都不露面的?再說,沐恩伯夫人可是回孃家走親戚,徐熹做哥哥的,怎麼也不出來見妹妹和外甥?
“瞧我這記性,相公去尋父親和妹夫去了!”林氏發覺自己的記性愈發地差了。
“趕快叫回來,你父親和你妹夫都去了行宮伴駕。姑爺去了驛館也是撲了空!”林夫人連忙道。
“吩咐人把爺給追回來,要快!這大熱的天,爺的身子還虛着,別再弄出病來!”林氏吩咐榴花道。
榴花匆匆而去,又留了衆女眷說話聊天。
“本打算早去尋父親和妹夫的,結果恭迎聖駕那天,我們爺是被擡回來的!”林氏的話嚇了林夫人和徐燕一跳,聽了林氏的解釋才明白過來。
“伯爺也說那天有不少的官員撐不住,回家就病了。聽聞這兩天都有幾家的府上備下後事了,這金陵的悶熱可真不是鬧着玩的。”徐燕一臉凝重。
徐燕的話一出口,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誰都沒想到,因着恭迎聖駕,居然有人要辦後事,這豈不是打皇上的臉面?
“果真如此嚴重?”林夫人倒沒聽林老爺說什麼。
“外面的事讓男人們去解決,我們女人家不管。倒是這麼熱的天,驛館的冰可備的足?”林氏連忙問道。
“備的足,怎麼都是隨着聖駕來的,哪裡連冰都剋扣的。”林夫人笑着道。
就這樣聊了半個時辰,徐燕精神不濟,想找個地方歇歇,順便也騰出地方讓林氏和林夫人說話。人家是親母女,有私房話說也是理所當然,徐燕不想橫插一槓子,她現在只想着好好養胎,生下孩子是正經。
麗姐兒瞧着孃親和外祖母的樣子,也知道二人有話說,就連忙道:“去我那裡吧,也有冰鎮着,很舒適。”
麗姐兒帶着徐燕和三個弟弟,一個表弟回了自己的房間,吩咐丫鬟們拿溫熱的綠豆湯和酸梅湯還有各式各樣的點心。
“姑姑先喝些湯水。”麗姐兒遞過一碗酸梅湯,又吩咐丫鬟們伺候四個小少爺吃蓮子糕,綠豆糕。
徐燕瞧着麗姐兒嬌花一般的容貌,言行穩妥,舉止得當,當下就笑了出來:“我們麗姐兒果然是女大十八變。”
“姑姑這些年可還好?”麗姐兒問道。
“好,好着吶。”徐燕一點勉強的樣子都沒有,看着很幸福。
“這次來金陵,趙嬤嬤和虎妞也跟來了。不過是因爲金陵悶熱,老的老,小的小,都有點水土不服,上吐下瀉的,就沒帶過來。”徐燕道。
“那她們可有大礙?”麗姐兒連忙問道。
“無礙,找郎中看了,吃兩劑藥就好。”徐燕笑着道。徐燕想着趙嬤嬤和虎妞都是伺候過林氏和麗姐兒的,本想帶她們來看看,結果卻陰差陽錯。
麗姐兒發覺跟在徐燕身邊的是低眉順眼的圓月,並沒有芳菱的影子。
“芳菱呢?”芳菱跟過麗姐兒,麗姐兒自然要問。
“芳菱前年我做主配給了伯爺身邊的長隨,啓程前查出了身子。我不好帶着她東奔西跑的,就留她在伯府幫我看着內宅。”徐燕笑着道。
“這是好事啊!”麗姐兒笑着道。
“可不是好事!”徐燕笑着附和。
麗姐兒又陪着徐燕喝了碗酸梅湯,之後才讓徐燕歇下。室內安安靜靜,只有幾個孩子都精神着,只想出去玩。
“外頭太陽大,還是在屋裡玩的好。”麗姐兒摸着禎哥兒的頭道。
“表姐我想吃冰!”禎哥兒不認生,很喜歡送他消暑香囊的麗姐兒,對着她撒嬌。
“不行!你人兒小,脾胃又虛,吃不得冰!”這天吃凍糕最好,可畢竟是在客棧裡,做凍糕不易。麗姐兒不敢給禎哥兒吃冰,就怕最後吃出病來。蘇禎可是姑姑姑父的心頭肉,麗姐兒是萬萬不敢讓蘇禎吃冰的。
“這時節櫻桃最甜,表姐讓丫鬟們把櫻桃用井水冰鎮了給你吃,好不好?”麗姐兒笑着抓住禎哥兒的小手道。
“好!”禎哥兒的笑容很燦爛,小乳牙一粒一粒的,看着很可愛。
麗姐兒帶着幾個孩子吃果子,氣氛安靜和諧。可林夫人和林氏那邊,卻是愁雲濃重,氣氛慘淡。
“我現在是悔不當初,只可憐了你弟弟。”林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看着好不辛酸。
林氏看着也心裡不好受,想着弟弟打小吃苦,也跟着掉眼淚。
“我這次隨你父親來金陵,也是想看看金陵書香門第的女子,好早點把你弟弟的親事給定下來。他都二十四了,別人這個年歲,孩子早就滿地跑了!我和你父親就這麼一個兒子,他有了後,我和你父親才能安心啊!”林夫人越說越辛酸,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林氏看着林夫人鬢角的白髮,知道這都是爲了弟弟的婚事愁的,心裡也焦急,卻也無可奈何。好人家的閨女誰願意嫁給林琅玕,克妻的名聲不只不好聽,還帶着晦氣。
“依女兒看,還是找些因着孝期錯過了婚期的女子或是因爲男方而退親的人家。畢竟世道對女子苛刻,有些女子並不曾行差踏錯,都是姻緣際會。”林氏看着林夫人道。
“是啊,這樣的女子仔細找找也未必沒有。”林夫人不哭了,顯然是對女兒的話感到贊同。兒子已經有了克妻的名聲,她現在能做的就是找一個家世清白,品行出衆的女子做兒媳。只要家世過的去,不是那寒門祚戶家教養出的眼界小,心界小,狗肉上不得席面的女子就行。要不然,她還能奢望什麼呢?她只求兒子的能娶進來不拖後腿的兒媳就行,也不敢奢望雪中送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