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公子有請?誰家的公子,居然認識他們兩個?
心中油然而生不詳預感,雲嵐緊走幾步繞到白祁月前面,而當她順着船伕所指的方向望去時,見那位翩翩少年立於船頭,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果然是陌天清。
“清王啊,清王啊,真的是清王啊……”她念咒般絮絮叨叨地往前走,卻驀然覺得手臂一緊,原來是被白祁月抓住了,“你幹嘛?”
他悠然道:“不想面對的話,我可以替你擋下來。”
“哎,怎麼可能,他既然都知道你我在這裡了,故意躲着也沒用啊,一起過去吧。”
沐某人始終都有勇往直前的衝勁兒,和順其自然的好心態。
或許,能在這種地方徹底斷念也是種功德。
“沒想到二位都在,倒真叫人意外了。”
雲嵐輕巧一躍,穩穩落在對面的甲板上:“這裡地點特殊,我們就暫且省略那些冗雜的禮節吧,清王殿下覺得如何?”
“甚好。”陌天清從善如流地頷首,轉而改了稱呼朝另一艘畫舫上的白祁月朗聲道,“白公子,在下想和沐公子單獨聊幾句,不知是否方便?”
毫無疑問,在此種情況下,方不方便都只能給出肯定的答案。
白祁月的眼神和雲嵐無聲對接了一瞬,見後者不着痕跡地點了下頭,他勾起脣角,微笑道:“當然。”
雖然表面裝得平靜豁達,事實上,雲嵐跟在陌天清後面進入船艙時,心裡一直在犯嘀咕。
直到陌天清轉過身來,認真地注視着她低聲喚道:“雲嵐。”
“……王爺,這樣會不會太親暱了些?被外人聽去不合適。”
“你也明白,這裡不會有外人。”
她猶豫再三,終於還是矯情着回了一句:“但是哀家比較在意。”
陌天清眸中光影漸趨黯淡,顯然他也料到了她會有如是反應,然而乍一聽到依舊難免感到失落:“你不想見到我。”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王爺這是哪裡的話,你和哀家是舊識,原先又對哀家諸多照顧,哀家怎會對你有所偏見。”
“既然這樣,那你和我說句實話,爲什麼會和白祁月在一起?”
他素來不善於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無論是憂愁悲傷亦或是像此刻一樣,毫不掩飾對白祁月的敵意。
“先前哀家一直住在白府,和九千歲也頗爲熟悉了,這次也是主動要求要和他一同出行的,畢竟主人離府,哀家住在府內也頗爲不便。”
“你陪他去鄴城了?”
“啊……可以這麼說吧。”
陌天清微怒:“那種地方多危險你不清楚麼?”
雲嵐始終保持着謙和又疏離的微笑:“在哀家看來,沒有比皇城更兇險的地方了,想必王爺也深有同感……況且如今哀家安然無恙,還能借此機會在江南遊歷一番,何樂而不爲呢?”
“被白祁月保護,讓你很有安全感?”他略顯悲哀地回道,“還是說你是因爲對四哥太過信任,所以纔對白祁月不加設防?”
他不是傻子,皇城的風言風語最近也聽到不少,哪怕不願相信,也大致能推測出一些關於雲嵐和堯王的關係,但他不理解,爲什麼曾經那個天真溫婉的姑娘,最終變成了這副陌生的模樣,她執意遠離自己,將當初的真心託付給了其他人,而且那個人還是自己萬分尊敬的兄長。
是自己錯了,一步錯步步錯,現在想挽回已是難上加難。
“王爺莫要妄加揣測,你這樣會讓哀家很爲難。”她秀眉微蹙,“王爺只須記得,哀家從前壓抑得太久了,如今只想爲自己的命運做一回努力而已,也不想再與過去有任何瓜葛,你就當曾經的沐雲嵐已經死了吧。”
曾經的沐雲嵐的確已經死了,死在幽冷孤悽的寒夜裡,懷着永遠無法再追回的美夢,含恨而去。
而此時的她,是白祁月的女人。
陌天清隱忍沉默。
雲嵐擡眸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安靜開口:“王爺該問的都問了,是不是可以允許哀家問幾句?”
她也同樣有事情需要證實。
“你講。”
“王爺會在江南出現一定不是巧合,對吧?”
“你指什麼?”
“煙雨樓的偶遇,此刻江面的再會,都在王爺的預想之內。”
陌天清無奈一笑:“你都已然認定了,我再解釋還有什麼意義。”
“哀家只想知道,究竟是誰向王爺透露了我們的行程?居然連九千歲要來江南的事情都清清楚楚。”
他數次欲言又止,卻終於還是沒有正面回答,尷尬轉開了視線。
雲嵐瞭然笑道:“王爺不直言哀家也能猜到,是宰相吧?”
“……”
“或許還有錦衣衛指揮使?王爺也不必刻意顧及哀家的感受,橫豎宰相也從未和哀家一條心過,這樣的做法完全可以理解。”
他驚訝於她的從容坦然:“雲嵐,你以前從不敢如此評價宰相的。”
“所以哀家才說,請王爺不要抱着曾經的記憶不放了,作爲一個生死都不被重視的庶女,哀家早已重活了一回。”
“你……決定反抗宰相麼?”
雲嵐好笑地看着他:“何談反抗?哀家是太妃,總還要有太妃的體面,前塵往事不再追究也罷,但凡宰相不惹到哀家頭上,哀家也不願與他作對,而若是把哀家激怒了……”她袍袖一甩,眉眼間冷色隱現,“哀家也有自己的處理方式。”
不管對方在試圖算計着什麼,她沐雲嵐也絕不是任人宰割的主兒。
眼看着她轉身離開已經走到了甲板上,陌天清焦灼情緒頓起,一時沒有控制住便追了出去,擡手用力扯住了她的手腕。
“雲嵐!”
“……王爺請自重。”她緩慢而堅決地推開他的手,“時辰不早,哀家要回船歇息了。”
“比起和白祁月徹夜共度,難道會比在我船上更可靠麼?”
雲嵐琢磨半晌,最終決定用白祁月經常說的那些話來做反駁理由:“至少他是個宦官,即使在王爺眼中他陰險狠辣不值得信任,但哀家卻放心得很。”
“你寧可以身犯險,也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
雲嵐看着他愈發激動的神色,不禁暗暗嘆息,到底只是心性至誠的少年,爲了愛人可以不去顧慮所有,遺憾的是往事成空,她除了決絕一些,也再沒什麼能替他做的了。
她不是當年的沐雲嵐,她根本不愛他。
“王爺還是放手吧,哀家會爲自己全部的選擇負責任,不勞掛念……也請王爺好自爲之,莫要聽信傳言自尋煩惱。”
陌天清那雙好看的眼睛彷彿浸滿濃重的夜色,他執拗地彷彿要抓住從前的他,指間的力道愈發難以抗拒,雲嵐抗衡數次無果,後退一步掙扎着想要擺脫他,豈料不慎腳下一滑,登時便從甲板上爽快地滑落水中,漾開圈圈波紋後消失不見了。
“雲嵐!”
陌天清想也未想便縱身躍入水中,片刻突然聽聞另一側也傳來落水聲,原來是發現異常的白祁月亦緊隨其後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