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嵐並不想吐槽,在自己走出承德殿時,門外侍衛們難以置信的白癡眼神,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他們都以爲她應該早就死在裡面了,還是被皇帝一杯毒茶賜死的。
但事實上,是她用一杯毒茶騙得皇帝龍馭殯天了。
當初白祁月和陌天堯串通害死了先帝,如今她又親手送走了先帝的接班人,居然頗有些夫唱婦隨的驕傲感。
話題扯遠了,雖說就目前而言,除了轉些不着邊際的念頭,她也沒什麼可做的了。
“小五梅靈,別忙着打掃宮殿了,給我準備身便服吧。”
“便服?主子您這剛回來,又要出宮了?”梅靈雖然納悶,但還是依言照做了,“主子,是陛下跟您說什麼了嗎?他允許您出的宮?”
雲嵐冷笑:“我出宮何時需要他同意了?而且他也沒機會跟我說什麼,準確來講,是再不會有機會了。”
小五觀察她的臉色,莫名其妙就打了個激靈,似是預感到了某些事,小心翼翼問道:“主子……恕奴才多嘴,是出什麼問題了麼?”
“其實也沒什麼問題,有問題了也和你倆無關。”她順手在他肩上一推,“帶着梅靈去後院,這裡不用伺候了,記住待會兒無論出現什麼動靜都不許出來,也不用找我,如果回頭方千戶來永延宮,你們倆就跟着他走。”
小五和梅靈惶惑地對視一眼,這下就算慢半拍的人都曉得是真出事了,而且還是大事。
“主子……”梅靈都快帶哭腔了,“您去哪奴婢也該去哪纔是啊……”
雲嵐好整以暇地搖頭:“不行,錦衣衛肯定人多勢衆,你倆摻和進來誤傷怎麼辦。”
“……”
“連你主子也不相信了?我保證這就是暫時換個環境,過兩天就能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可錦衣衛那羣人都是沒心肝的!他們萬一對主子您拔刀相向……”
“衝我拔刀的人不少,但真正得手的還沒誰,同樣的,洛子淵也沒這本事。”
小五雙眉緊緊鎖起,看上去憂心忡忡:“主子,求您跟奴才說句實話,您是不是把陛下……把陛下……”
“我把他毒死了。”
梅靈雙膝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但她下一秒就毅然站穩,挺直腰桿咬牙道:“不管主子做了什麼,當奴婢的都該全力支持,您放心,奴婢絕不會臨陣脫逃的!”
“你是傻丫頭麼,我的意思就是讓你臨陣脫逃。”雲嵐無奈扶額,“這並不是一場即將降臨到我身上的災難,雖然它看起來的確很瘋狂,可用不了多久會好轉的。”
焦灼情緒最終還是被對她信任的感情強行壓了下去,小五狠狠心,對她深鞠一躬,轉身把梅靈強行扯離了現場。
於是等大批錦衣衛趕到,意欲把永延宮包圍起來時,見庭院裡就雲嵐一個人,後者一襲素淨常服,長髮單被緞帶高高束起,靜坐飲茶,頗有幾分颯爽之氣。
當然,如果她望過來的眼神不那麼挑釁就更好了。
洛子淵越衆而出,將手按在腰間繡春刀鞘上,冷俊的面容未起波瀾:“臣參見太妃娘娘。”
“免禮吧,要說指揮使也真是夠客氣,這時候還能忍着不拔刀,反而向哀家請安。”雲嵐笑吟吟舉杯示意,“指揮使要不要嚐嚐這茶?比不得承德殿陛下賞的好喝,不過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就是了。”
“太妃居然在和臣提起陛下麼?”
她似是恍然:“哦,哀家說錯了,應該稱‘先帝’纔對。”
洛子淵冷笑:“太妃好心性,弒君可是誅九族的罪過,竟也能講得如此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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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就是看得開啊。”她漫不經心瞥他一眼,故意提高了音量讓在場所有人都聽着,“而且誅九族也不算大事兒,指揮使盡管按照律例安排就好了,哀家再怎麼說也還算宰相府的女兒,要誅九族就誅得徹底一些,包括青鸞郡主,千萬不能放過她啊,我們姐妹倆黃泉路上也好做個伴。”
某人沉默着拒絕迴應。
“誒?指揮使怎麼不說話了,難道是責怪哀家提起了青鸞郡主?”
洛子淵神情不變,眼神卻已經達到了殺人程度。
“太妃一向識時務,何必講這些似是而非的言語?爲免受皮肉之苦,還是配合錦衣衛工作前往指揮司吧。”言畢當即示意部下近前抓人。
由於上次在平欒圍場受她暗算,錦衣衛成員均懷恨在心,認定這女人是洪水猛獸蛇蠍毒婦,此刻終於逮着機會,毫不客氣地一擁而上,也不管什麼憐香惜玉,直接取繩子就要大力綁縛。
雲嵐冷眼看他們氣勢洶洶走過來,突然毫無徵兆地揚手,乾脆利落給了衝在最前面的那個人兩巴掌:“放肆!”
“……”
“在沒進指揮司之前,哀家就還是名正言順的明太妃,你們這是什麼態度,沒主子教嗎?”她氣定神閒地指桑罵槐,“哀家又不是不能自己走,你們若連個女人都看不住,還有臉稱作是錦衣衛?出息!”
從未見過這種女人,殺了皇帝居然毫不心虛膽顫,反而趾高氣揚,莫不是瘋了?
成員們見識過雲嵐的身手,知道硬來己方也佔不到便宜,遲疑半晌,紛紛轉頭看向洛子淵,等他拿主意。
聽得洛子淵沉聲道:“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既然太妃體恤下屬自己能走,倒也省了咱們不少力氣,明太妃,請吧。”
雲嵐整理了一下領口,優雅地推開衆人離開了庭院,脊背挺得筆直,滿滿都透出驕傲不屑的意味。
進入了錦衣衛的地盤,雲嵐就成了被抓捕的囚犯,沒有誰會再把她當作太妃娘娘,自然,折磨和羞辱都是必不可少的。
洛子淵派人把她用鐵鏈鎖在牆壁上,手腳全被禁錮住,偏偏又在她不遠處擺放了好魚好肉,爲的就是挫她的銳氣,直至攻破她的精神防線。
無奈他總是忘記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即雲嵐在現代是首屈一指的賊王,沒有她開不了的鎖,也沒有她逃不出的門。
雖然她現在還沒有逃出暗牢的想法。
於是等錦衣衛某名成員按照慣例來查看狀況時,像撞了鬼一樣瞧見她悠然自得盤腿坐在地上,對着那些飯菜大快朵頤,絲毫沒有身爲犯人的落魄和頹廢。
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怎麼可能掙脫鎖鏈呢?
不多時,得到消息的洛子淵就趕來了。
“太妃好興致,不知這些飯菜可還合意?”
“一碼歸一碼,進了大牢我就不是太妃了,你這樣虛僞有意思嗎?”雲嵐頭也不擡反將一軍,“我要是說不合意,你能要求手下再做新的送來麼?廢話真多!”
她在噎人方面很有天賦,基本上拼口才鮮逢敵手。
洛子淵冷笑:“看來普通鐵鎖根本無法奈何你。”
“你不知道有種東西叫作袖裡針麼?而且你永遠也摸不清它到底藏在哪裡。”雲嵐微哂,“再高級的鐵鎖也沒用,你與其做那些無聊的事情,還不如直截了當些。”
“直截了當告訴你死期將至了麼?”
“也無所謂啊,反正我是因爲弒君才死的,不能名垂青史也能遺臭萬年,賺到了。”
“你還真想得開。”他目光陰鷙地打量着她,試圖從那張姣好面容上找出哪怕一絲惶恐不安的神情,可惜失敗了,“怎麼,就不想聊些別的麼?譬如幕後指使者。”
雲嵐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眯着眼睛瞧他:“有好處麼?”
“你只是個女人而已,是死是活都無關緊要,若你肯講實話,我會考慮把你放逐出去,只要你承諾不再回返帝都,便可保全性命。”
“哦……原來是這樣。”她恍然大悟地點頭,“可遺憾得很,我沒什麼可說的,小皇帝看我不順眼想下殺手,結果經驗不足被我反殺了,就這麼簡單。”
他瞬間沉下臉色:“那等待你的便只有死路一條了。”
“隨意吧,什麼時候動手?”
“不用心急,在那之前你還有些用途。”
他不說明,雲嵐也大致能夠猜到,無非是去要挾陌天堯或者白祁月而已,陌天堯不一定會就犯,但白祁月……
幸好,如果事態順利的話,她和白祁月尚不必面臨如此難以選擇的境地。
正在兩人大眼瞪小眼互不讓步的時候,門外突兀傳來了一聲通報。
“稟指揮使,青鸞郡主來了,說要見明太妃。”
“請。”
沐雲煙的確是來了,而且還打扮得格外明豔動人,她蓮步輕移款款走來,迎視着洛子淵的眼神巧笑嫣然:“指揮使,叨擾了。”
洛子淵對她始終都存着特別優待,當即放緩語氣回道:“郡主這是哪裡的話,我只是沒想到郡主會來這種地方,有些意外罷了。”
“我也是一時起意,想來看看我那大逆不道的妹妹。”沐雲煙微微揚起下巴,笑得愉悅無比,“不知她當初仰仗太妃身份對我極盡嘲諷之時,可有想到會落得今日下場。”
“你要見她?”
沐雲煙媚眼如絲看回去,似笑非笑:“你不許麼?莫非我還能跟她串通什麼不成?”
“不,沒有,我只是擔心你。”他低聲道,“很難保證沐雲嵐不會做出過激的事情。”
“有你在我怕什麼。”她從容一笑,“有情況我立刻叫你進來,諒她也不至於狗急跳牆。”
洛子淵沒有拒絕的理由,沉吟片刻,終是頷首應允:“那你自己當心,不要耽擱太久。”
“好。”
沐雲煙斜着眼睛看向牢門之內,見雲嵐也正饒有興致瞥向自己,四目相對,兩人眸底均無聲掠過晦暗不清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