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不愛聽話乖巧的女子。況且,還是這般傾國傾城的容貌。
絡腮鬍子樂呵呵地笑着,全然沒了剛纔的那股狠戾之氣,“美人,來,你也來喝一杯,嚐嚐咱們胡人的酒,不比你們漢人的差!”
白芷落淺笑,從他手中接過酒杯,一個動作恍過去,將袖口中的東西滑進杯內,輕輕一搖晃,便沒了痕跡。她將雙脣湊了上去,就快要抿到酒的時候,忽而一個轉手,又將杯子送了出去,纏纏地笑道:“胡王,這酒有些衝,我想先吃些果子壓壓胃口,然後再陪您喝個暢快,如何?”
絡腮鬍子仰面大笑,吆喝着手下拿了一些果子來,隨即接過女子手中的酒杯,二話不說,一口喝乾。
白芷落拍手,直誇他好酒量。
“嗨,我們胡人吃酒,那都是千杯不倒,不似你們漢人,那幫文鄒鄒的男兒,看着就不痛快!”
“胡王說的是,到底生活的環境不一樣,咱們這大北疆之地,還是要豪放一些,男兒們也都更加勇猛一些。”
這話說得多討他歡心。
絡腮鬍子歡喜得不像樣,大手緊緊摟住女子的柳腰,硬是餵了她幾杯烈酒,頓時,白芷落便上了頭,臉紅得似要滴血。
天色漸暗,營寨中,吆五喝六,熱鬧得不得了。
那些閒雜的胡兵擡着齊景發僵的屍體,要去掩埋,小丫頭飛奔而去,死死地抱住,絲毫不肯鬆手。
她大聲地嚷,不許碰他,不許你們再碰他。他已經死了,就讓我和他多待一些時間吧!
胡兵愣怔一下,罵罵咧咧地踹開她,朝地上淬了一口痰。
“呸,一個死命的丫頭,還敢來妨礙我們做事?趕緊給老子們滾,否則連你一起埋!”
“那就把我一起埋了吧!”小丫頭擡眸,狠狠地與他們對視,毫不示弱,“我不怕死,埋了我吧!”
那幾個胡兵大概沒想到她這麼性烈,紛紛愣在原地,想到她是將軍留下的女子,也不敢再放肆。
小丫頭拖着少年的屍體,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地面上的水窪,一不小心,便摔了一身的溼泥。她抹了把臉,並不停歇,四肢並用地爬了起來,繼續拖着他走。
她哭着,卻無聲無息。
那些胡兵似乎是受了氣氛的感染,紛紛駐足,凝望着那抹瘦削的背影,吃力地拖着少年的身體,浸泡在雨水中。他們的眼睛莫名有些發澀,誰也沒有上前。
磅礴的大雨將氣氛渲染得近乎瘋狂的悲涼。
她每一步前行,似乎都耗光了所有的力氣,讓人覺得下一秒她就會栽倒,可是,她卻仍舊頑強地走着,大聲哭泣着。雨水將她的淚珠沖刷而去,只留下短暫的淚痕和那雙紅腫的眼睛。
那情景,不容許任何人插手。
胡兵們只是失神地凝望,沒有一個人開口。
他們在想,原來不只是這世間的男兒可以做出這番痛徹天地的行爲,女子家也毫不遜色。她們也可以這麼拼盡全力,甚至是搭上自己的生命去捍衛內心。
小丫頭將齊景拖進了挖好的深坑,她踉蹌着抓起地上的鏟子,發狂般地鏟了幾下土,甩在少年的身體上。
一鏟泥土帶着雨水將少年的容貌遮掩,卻又被大雨瞬間沖洗乾淨,露出清俊的臉龐,只是有些蒼白,遠遠的,讓人還以爲他仍舊活着。只是睡着了。
小丫頭眸色一頓,鏟子從手中摔下,她卻全然不知。
忽然,她轟然跪下,將臉埋進泥水中,嗚咽起來。
“齊景,齊景你好傻,你真的太傻了!你每次送來書信,都會在信封下的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寫上‘丫頭’二字,你曾說過,你待在山裡太久,從不曾識一個字,可你卻獨獨會寫我的名字。齊景,你對我的好我看得見,萬不是你以爲的那樣!你爲什麼要回來?你到底爲什麼要回來啊?!”
女子喃喃地說着,直到最後,哭啞了嗓子,發不出聲音的時候,還仍舊在說。
不知疲倦。
她哭累了,便在大
雨中晃悠悠地站起來,默不作聲地剷土,丟下去,眼睜睜地看着少年的模樣被泥水埋沒,如墜冰窟。
她麻木了。
許久,小丫頭如同一具空殼般走了回去,掀開大帳,看到白芷落獨自一人坐在那裡,臉色有些發白。
“小姐。”小丫頭沙啞着聲音,喚了她一聲,“陪我喝些酒好嗎?我好冷。外面的雨太大,我冷得發慌。”
白芷落紅了眼圈,衝她招招手,爲她添了一杯烈酒。
小丫頭的眼神空洞無比,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按照說好的,我今晚陪那個胡人一夜,你在外面接應好楚清決他們,到時候大隊人馬趕來,我們便一同回家。”白芷落將她冰涼的雙手握進手心,溫暖着她。
小丫頭點了點頭,完全失神的狀態,良久,才問了一句,“小姐,那蒙汗藥不知能堅持多久,萬一你遭了不測可怎麼辦?”
“沒關係,能救出公孫玉翎,一切都無關緊要。大不了,我浪跡天涯也可。”
小丫頭傻傻地笑了起來,敬了她一杯酒,“小姐,這麼些年,我還是第一次同你飲酒,這杯酒我敬你,感謝你多年來對丫頭的照顧,若有來生,我還想做你的丫鬟,服侍你一輩子。”
白芷落皺眉,覺得她說的話有些不對勁,凝望着她,將那杯酒不動聲色地接了過去,一口飲盡,“丫頭,來日方長,以後的生活我不能沒有你,明白嗎?”
小丫頭勉強笑了笑,“小姐,你不用爲我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有了這句話,白芷落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很快,夜深。
寢帳內,那絡腮鬍子睡得非常死。白芷落撩開自己的大帳,要往過走,可還沒幾步,便渾身乏力,軟了下來。
小丫頭將她拖了回去,安置在牀鋪上,蹲在女子身旁,淺淺笑着。
“小姐,這一遭,我來替你走。公孫王爺還在等着你,你的身子髒不得。丫頭命賤,不外乎這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