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自稱柯克老太,她說道:
你們應該也看到了碉樓內的壁畫,那麼我們就從壁畫上的故事開始說起吧——
相傳很久以前,青海湖附近生存着我們的祖先,以放牧爲生。忽然有一年,年景不好,祖先們爲了生存,開始捕殺野生動物,其中最多的是藏羚羊。隨後有人生食羚羊肉而得了莫名的病,你們也知道,藏羚羊肉內多寄生蟲,是不能食用的。估計那病很有可能就是寄生蟲引起的。
沒想到這病傳播很快,整個部落的人都染上重病,吃再多的東西也感到飢餓,沒幾天就有很多人餓死,他們稱這種病爲“餓死病”,這名字也似乎有點寓意,人類破壞大自然的動物植物最終會自食其果的。
我們的祖先很恐慌,認爲是族人殺戮藏羚羊引來的禍端,於是在湖邊祭祀天地,祈禱上天免除懲罰。在他們祭祀的時候,從遠處來了一個騎着藏羚羊的美麗少女,她頭戴虎頭帽,身穿豹皮衣,一臉的威嚴。
祖先們認定這個女子是上天派來解救他們的神仙,於是叩頭請求女子解救族人。
那女子行至青海湖畔,手持聖瓶在裡面灑下藥粉,並告訴我們祖先,喝了湖水病痛即可解除。族人蜂擁而至湖邊,飲水除病。說來也怪,加了藥粉的湖水有着一股甘甜的味道,他們喝了之後果然感到身體舒暢,病痛減輕,竟好了許多,便叩謝那名女子。
那女子救治了族人,囑咐他們,要與動物和平相處,不要妄自爲大,四處殺戮,這次的病痛僅僅是上天給予你們的一個小小懲罰。祖先們感到自身的錯誤,都痛哭流涕表示痛改前非,然後問那女子的名諱,女子輕輕一笑道,吾乃崑崙山上修行者西王母是也。十二日後,月圓之時,派你們族內十二女子去我修行的谷內前去拜師,吾欲佈道於天下也!人民感念西王母的大恩大德,對之常年祭祀,並認爲她有太陽般的光輝,遂稱之爲“太陽聖母”!
說到這裡,她又道:“你們應該好奇碉樓之內最後一副圖畫爲什麼被人毀了去,這最後一副圖畫的就是我們族內聖地的地址,即當年我們十二個祖先前去學藝的場景。我們村的祖先爲了保存這個秘密,在很早以前便將圖畫毀了去,以免有宵小之徒產生非分之想。”
劉毅在一旁疑惑地轉頭問身旁的周濤教授:“西王母不就是民間俗稱王母娘娘,拆散了牛郎織女大好姻緣的壞女神嗎?難道在上古歷史中真有這個人物存在?”
衆人對這個問題都很好奇,等着周濤教授發言。
周濤教授捋了捋鬍鬚笑道:“種種歷史記載都表明西王母確實存在,山海經有載西王母的形象,戴勝,虎齒豹尾。意思是說頭上帶着裝飾品,長着老虎的牙齒和豹子的尾巴。如果是人的話,怎麼會長得如此怪異呢?此前我就猜測,應該是對其形象的衣着或臉部塗彩的描述,按剛纔柯克老太所言,正好符合衣着這一項。且西王母居青海崑崙山上,離青海湖較近,偶爾出現解救了古羌人也是極有可能的!”
“山海經描寫的不都是妖神鬼怪嗎?能當真嗎?”馬六甲在一旁嘀咕道。
周濤教授剛要說話,柯克老太插嘴道:“當下的山海經只是我們祖先丈量天下,所著《山海經圖》的殘本而已。傳說當年大禹治水手持的那個《山海圖》,就是從我們祖先那裡苦苦求得的,當然他手中另一本《河圖》和我古羌沒啥關係!”
“哦!”衆人都比較驚異。
柯克老太嘆了一口氣道:“古人智慧豈是我們所能參透?我相信,《山海經圖》所載之物全部存在過,只不過古人將描述的所有事物,披上了一層神秘的外衣,也正因如此,才躲過了幾千年的文字浩劫,一直保存至今!”
柯克老太說的話倒蠻有道理,衆人都表示同意,像林雪婉、大鬍子、柯克西等人更是大點其頭,連周濤教授都對這柯克老太佩服的不得了,覺得自己也受到了啓發。
柯克老太繼續說道:“這十二個人前去學藝的事情就沒留下什麼傳說,只不過後來他們下山便各自成立了自己的部落,分別以十二生肖的名字命名,有白虎羌人,靈鼠羌人,歌雞羌人等等。這十二個部落首領,以羚羊羌首領大釋比爲尊,成立了一個西王母國,後世繼承者則世襲西王母尊號。逐漸形成了以“太陽聖母”爲中心神祗的多元神崇拜。自那以後,他們繁衍生息,直到後來族內發生了鉅變……”
說到這裡,她沒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劇烈的咳嗽起來,嘴裡吐出鮮血來,身邊的孫女急忙從口袋掏出一手帕替老太擦嘴。看來此前和那個國外女巫鬥法傷得不輕。
周濤教授問道:“據我所知,羌人建房多於山上,碉房爲主,你們這裡爲什麼都是木房。”
柯克老太笑了笑:“木房碉房又如何?不要太過於執着於書本之上的東西,眼見才爲實!靠山取材於山,靠林取材於林,何其正常的事情!”
周濤教授老臉一紅,道:“受教了!”
劉毅在一旁插嘴道:“你可知你們部落有一個七星水晶羚羊首?”
柯克老太看了他一眼道:“不知道!”
劉毅“哦”了一聲心想:“難道水晶羚羊首的秘密只有族內大釋比知曉?”
柯克老太一邊咳嗽,雙手一邊哆嗦道:“我不行了,外國巫師的手段太毒辣了……”
她說着站起身,手持一根火把,向祭臺下堆積村民屍體的地方走去,邊走邊吟唱着不知名的歌曲,低沉而蒼涼,應是喪歌。
在古羌人眼中,火有着如太陽光芒般的炙熱與光明,遂認爲“火”乃“太陽聖母”留在人間的使者,只要死後將屍體交給“使者”處理,就能在死後見到太陽聖母,遂有了火葬習俗,這種說法,應該是宗教意識在作怪。
實際上,古羌作爲遊牧民族,常年居無定所,四處奔走,攜帶死人屍體是極爲不便的一件事,所以才產生了火葬。
只見柯克老太,渾身顫抖着,將手中火把扔到了屍體堆上。
“騰!”的一聲,一股巨大的火苗竄了起來,猶如地獄火神張開獠牙,肆意燃燒着。衆人都離得遠遠的,聽着柯克老太唱着悲涼的祭祀之歌。
火,越來越大,越來越炙熱。
衆人離的很遠,都覺得臉上滾燙無比。但柯老太距離火堆極近,卻恍若未覺。只見她一步步走向火堆,忽然一個起身,跳入了火堆中央。
衆人哪防她有如此動作,距離甚遠想救也來不及。她孫女柯克月,哭喊着向前奔跑,被劉毅及時一把拉住。
“奶奶!”柯克月大叫着極力掙脫,又抓又撓又咬。
劉毅怕她一激動也跳進火海,死不撒手。
“陰間的路很冷,很黑,我要去帶族人穿越冥界,抵達太陽聖母所在的地方……”隨着柯克老太仰天嘶吼,劉毅看見她眼角的淚珠化成了水蒸氣,隨後面目扭曲整個人逐漸在火中化成了灰燼。
衆人不自覺地彎下了腰,送這個自知壽命將盡的老太最後一程。
柯克月哭成了淚人,劉毅的手臂被她咬出了一個又一個月牙般的形狀,隱隱有鮮血滲出。林雪婉走過去,將柯克月拉進了懷中,不斷地安慰着。
自從抵達可可村,劉毅等人的心情就很沉重,此時又見柯克老太跳入火堆,怎麼能高興起來?
他們收拾了村民的骨灰,將所有人的骨灰裝進了一個碩大的黒木盒子,盒子長方體,盒子頂部雕刻着藏羚羊的形狀,柯克西告訴他們,羊神可以指引族人抵達天堂。
隨後他們因第二天還有重要的事情去做,各自找了個木屋休息不提。
……
黑暗森林,一如既往平靜,似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一夜無話,衆人在太陽第一縷光線抵達村子時,都醒了過來。
他們簡單吃過早飯,準備前往村邊“母親河”,安葬村民骨灰,並順道找“小可”。據柯克西說,小可知曉去往祭祀之地的道路。
村裡所有人的骨灰都裝在一起,他們生時血脈相連,死時骨灰相依,生生世世在一起。
那個盛放骨灰的木匣子,由可可村最後的後裔柯克西和柯克月擡着,身材矮小的他們擡着長寬一米多的木匣,踉踉蹌蹌走在衆人面前,迎着朝陽,一步又一步,堅定前行。
他們吃力的樣子,讓衆人心疼,劉毅和馬六甲多次提出幫助,被兩人堅定地拒絕。
.或許,他們倆想用弱小的肩膀,抗起可可村的未來和希望。
心軟的林雪婉看着兩人咬牙堅持,汗流浹背,雙臂之上細小青筋凸起,淤青漸顯,偷偷地在他們身後摸眼角。
柯克西兩人走走停停,休息一會,繼續前行,大概過了四十多分鐘,他們來到了村子外圍的母親河,就是此前劉毅他們幾人淌過的哪條河的分流。
柯克西和柯克月低下身子將木匣子放在河邊,柯克西看了一眼柯克月,兩人點了點頭,共同依依不捨的將木匣子推進了河中。
他們的親人,在河水上漂流,奔向屬於他們的所在。
柯克西此前對柯克月的父親出賣族人內心還有點憤怒,但此時村裡僅剩下他和柯克月,必然要相依爲命活下,竟主動走過去拉起了柯克月的小手。純潔早熟的柯克月臉一紅,將頭低下來,但眼睛一直在瞄着漸漸遠去的木匣子,直到它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