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致野是率先走出來的,男人沉着臉,沒有任何表情但被壓抑的怒氣撲面。
過了幾秒,許琛航才從後面走出來,整個人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變成一團,原本就不濟的臉色變得更加蠟黃,脆弱的如同秋日殘葉,風一吹便會飄零成泥。
蘇晚皺了皺眉,只見徐致野面無表情的朝着許母的靈柩三鞠躬,一把牽住她的手,“我們走吧。”
蘇晚掙脫了幾下,反倒被徐致野越抓越牢,“蘇晚,讓我牽一會。”
蘇晚怔住,擡頭對上徐致野深沉而又充滿哀傷的眸子,“你怎麼了?”
“痛。”徐致野一路牽着蘇晚走出村口,另一隻指了指胸口位置,“心,很痛。”
沒有人猜到他們找了許久的“內奸”會是每天朝他們笑得滿臉開心的許琛航,甚至蘇晚懷疑了所有的人,唯獨沒有懷疑這個大男孩。
徐致野對他,可是恩人般的存在啊。
蘇晚看着眼底充斥哀傷情緒的徐致野,張了張嘴居然一時間說不出什麼話來。
右手還被這人緊緊握在手裡,寒冷的冬天手掌傳來一股暖意。蘇晚猶豫了一瞬終究是沒再抽開,如果這樣能給徐致野帶來一點慰藉,或許也便是值得的。
車安靜的往前行駛,兩旁的樹木一點點後退。曲溪不比北城的繁華,大多的人去城裡務工,如今留在縣城的青年越來越少,整座城如同被放了慢動作,四處透露着不慌不忙的氣息。
徐致野在後排落座,一隻手還攥着蘇晚的右手,轉頭對上蘇晚的眸子,問道:“蘇晚,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爲什麼幫了人,卻又被人從背後捅了刀子。
倘若他最初沒有給許琛航那麼多的信任,或許此時受的傷便也沒有那麼重。
本質上,蘇晚是個薄情的人。她從沒在任何一個人身上浪費過這麼多精力,若非要算起來,徐致野大概是算是唯一的一個能夠分得她這麼多耐心的人。
這份殊榮,連從小被自己揍大的蘇子霄都沒享受過。
不過蘇晚也經歷過類似事件,當年晉封拿着她的研究成果申請國獎,她也算是被人反過來捅了一刀。如果對象換做是自己一直信任的徐致野……
蘇晚思及此便皺緊了眉頭,不太喜歡這個假設。
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蘇晚看了眼時間,猶豫片刻問道:“不是說今天去山裡轉轉,時間還早,要不要現在出發?”
聞言,徐致野擡頭眼眸閃了閃,之前自己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蘇晚表現得尤爲抗拒,今天居然主動談起。
立刻領悟到了蘇晚想要陪伴自己的意圖,不禁有些感動。
果然還是自家女朋友疼愛他。
山裡和縣城還有一段距離,考慮到兩個人並非公務行程,他們邊走邊玩帶個司機總歸是有很多不便之處,蘇晚索性直接讓司機在賓館休息,自己開車帶着徐致野在山裡逛逛。
當地的道路修整不平,蘇晚擔心這位小少爺又像上次那樣一路嘔吐,提前準備了各種暈車藥和蜜餞。看着滿滿當當的袋子,徐致野被許琛航傷害的心立刻被捂暖,深情地說了句,“還好有你在。”
蘇晚心空了一拍,她已經意識到知道自己跟徐致野現在的相處模式很不對勁,如果想要跟徐致野保持距離,她現在就該停止對徐致野的縱容。
可是……
蘇晚看了眼就像一隻受傷的小獸乖巧坐在一邊的徐致野,嘆了口氣。
算了,就這樣吧。
***
徐致野坐在副駕,懷裡抱着一堆零食,像個第一次郊遊的小學生嘴角上揚,臉上帶着壓抑不住的愉悅。
算起來也真是心酸,這應該是第一次徐致野真正意義上出去旅行。
徐致野整個人個性臭屁又挑剔,上學時也沒什麼聊得來的朋友,每次集體活動都裝作“我一點都不想去”的樣子拒絕參加。畢業之後接管了MFC公司,就更沒私人時間出遊,大多數都是跟着一羣老頭子四處開會談判,無聊的緊。
哪裡有跟自己喜歡的女人一起出來遊玩來的開心。
思及此徐致野嘆了口氣,不懂爲何蘇晚還不答應自己的追求。
他想名正言順成爲蘇晚的男朋友,而不是每次說完還要看一眼蘇晚的臉色,唯恐女孩反駁。
徐致野的嘆氣聲被蘇晚聽到,以爲男人又想到了許琛航,抿了抿脣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理許琛航。”
原本打算不追查了,可是沒想到許琛航卻反倒主動和他坦白了自己做的一系列行徑。
兩年前許母檢查出了癌症,那時候許琛航剛剛進入我研發組,手頭的錢不多,加上年紀小扛不住事兒,每天都憂慮不已。恰逢此時,曾岑出現了。
他直接派人將許母送去了醫院,墊付了藥費,做完一系列工作之後才反過來找到許琛航,讓男孩將他們最近研發的無人駕駛汽車最新資料“拿”出來。
許琛航不知道自己怎麼被曾岑盯上了,他一個人在北城闖蕩,家鄉除了病重的母親之外沒有其他人,再加上曾岑先斬後奏的擔負了許母所以的開支,才從淳樸的大山裡走出來的許琛航一時間也被嚇懵了。
徐致野,他自然是不敢找。
思來想去,最後拿了一份幾年前沒有完善好,被MFC公司廢棄的汽車方案給了縱騁集團交差。
這件事過去之後,許琛航的經濟收入慢慢穩定,兩年間縱騁集團再也沒有找到他,許琛航以爲便也沒了什麼其他的事,更加努力工作想要彌補當年自己的“背叛”。沒想到,時隔幾年縱騁集團推出了現在的無人汽車,矛頭直指MFC公司的Acme。
所謂一步錯,步步錯。
晉封的人再次找到了許琛航,讓他將對縱騁集團不利的內容從電腦上刪掉,如若不遵從便將當年許琛航竊取MFC公司內部信息的事抖出來,屆時不單許母沒了錢治療,他也會因此丟了工作。
母親對許琛航而言是最重要的人,徐致野也同樣是。
許琛航不想這件事讓徐致野知道,於是便再次答應了晉封的要求。
許母雖爲農婦,但最瞭解自己的兒子。儘管他盡力僞裝,但仍舊能夠看到他壓抑的愧疚與不快樂。
去世前,許母對許琛航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兒子,做人,無論走的多遠都不能忘了看見自己的良心。”
“不知道。”
徐致野是當真不知道。
一次又一次的善良,會被人一次又一次的踐踏。
徐致野抿了抿脣,難道所有的良善都只會被人這樣對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