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垂眼,樓至韋馱看着眼前的茶盞。
對於修羅王他採取無視,能夠忍着沒把對方‘渡’了,他已經足夠好脾氣了,對方那雙不規矩的眼睛實在是讓他很火大。
樓至韋馱也懶得去理會修羅王,直接將對方無視,落日國其實也算是外域了,這裡的衣着風格更加歐化,樓至韋馱這樣的衣着很是引人注目。
落日國也有寺廟,樓至韋馱閒着無事,便尋了過來,遍訪名山古剎,也是一種樂趣。
淺草寺。
這是一個主體色調全部都是白色的寺院。
感覺十分靜謐純粹,樓至韋馱對這裡頗有好感,知客僧前來迎人,見到樓至韋馱,先是愣了一愣,隨即說道:“檀越是來祈福還是遊玩?”
樓至韋馱微笑:“你且領吾四處隨喜、隨喜吧。”
知客僧聞言笑容滿面,連忙點頭,伸手作勢引到:“往這邊走。”
進了寺門,兩側是青翠的綠竹,格外惹人喜愛,襯着這白色,越發顯得活潑。
樓至韋馱在一側看到一個彌勒佛相,造型憨態可掬,十分可親,便道:“彌勒未來佛。”
“是的,據傳彌勒王曾以布袋和尚示現人間,這尊佛相也因此而來。”知客僧答道。
“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放在這裡倒也合適的很。”樓至韋馱點頭。
知客僧一愣,有些錯愕,眼前之人衣着不凡,卻不想在佛學上也有不凡見解。
“慧恩,你下去吧。”有一位僧人上前說道,他穿着白麻僧服,看起來不過三十多歲,面容清秀,膚色微暗,看起來倒像是儒雅的光頭書生。
知客僧慧恩領命退下,樓至韋馱看着眼前的僧者,微微頷首示意:“閣下如何稱呼?”
“法號玄難。”玄難答道:“這位檀越似乎也是佛門中人。”
“法號樓至韋馱。”樓至韋馱答道。
玄難一愣,爾後微笑:“韋馱佛……你有如此宏願?”
“你不該質疑的。”樓至韋馱回答道。
玄難看了看樓至韋馱,方纔說道:“說的也是,這邊請吧。”
到了一處幽靜的屋舍,玄難烹茶招待樓至韋馱:“住持正在閉關,我這裡若有招待不週處,樓至佛可要見諒。”
樓至韋馱微笑不語,拿起茶盞喝了一口香茗,微甜而澀重,不是什麼好茶,但是很家常的味道。
“如何是佛?”玄難看着樓至韋馱問道。
“吾既是佛。”樓至韋馱答道。
“你若是佛,那我爲何不是佛?”玄難問道。
樓至韋馱答道:“你不是佛,因爲你不敢承擔。”
“我不敢?”玄難疑惑。
樓至韋馱擡眼,看着玄難問道:“那麼你告訴吾,如何是否?”
玄難一愣,回過意來,瞬間如遭雷擊。
樓至韋馱記得清楚,那個時候李寂然就問過他這個問題,當時的他比玄難的反應好不到哪裡去。
李寂然當時說道:
“自從佛教建立以來,佛就一直被當繁雜神靈譜系的其中一位,而被加以崇拜和祭祀,無論是那個世界,哪個時代,一提起佛,恐怕所有人第一個浮起的念頭都是那神通廣大,可以無所不能、無所不應的六丈金身、低眉垂眼滿頭舍利的慈悲形象。”
但事實上,被稱爲佛祖的釋迦牟尼本來就是一個生存在古代的活生生的人,“佛陀”的意思只是“覺者”,他只是一個覺醒了的人。”
“而所謂的覺醒,更不是指得到什麼超強的法力,而是指在思想裡想通了應該如何去面對人生的生、老、病、死等種種難以避免的苦難境遇,從而獲得了一種不管在應對任何情境之下,都可以身心一如的泰然的心理狀態。”
“而且在本始原初的佛教,成佛所追求的恰恰不是金身永住,而是涅槃入滅,在釋迦牟尼看來,衆生輾轉六道輪迴,一輩子一輩子地這麼輪迴下去,這就是所有痛苦產生的根源,哪怕託生諸天,成爲生命悠長,法力無邊的天人,也難免要有天人五衰,重入輪迴的一天,就象一個不停轉動的車輪一樣,惟一超脫的辦法,就是徹底地消失寂滅,從此不在輪迴之中顯現。”
所以樓至韋馱的問題對於玄難是直如驚雷摯電。
“如果有人告訴你,你現在是佛了,但你這個佛沒有任何神通法力,沒有任何法相莊嚴,即沒有任何人會因此而認可你,也完全不能借此來改變你的任何生活境遇,甚至還不會對你生前死後所要遭遇的狀況起到任何的幫助與作用。”
“而以此相應的,你卻必須承擔起佛陀的一切責任,比如割肉喂鷹,比如捨身飼虎,甚至有時只是爲了給要接引的衆生一個他們可能都不會去珍惜的解脫機緣,你就要隨時隨地地準備捨棄一切,這樣的佛,你願不願意成就?你有沒有這個勇氣去承擔?”
“所謂修行乃大丈夫事,非帝王將相所能爲也,這雖然是道家的話,但放在佛教中講,仍然一樣適用。”
“沒有好處,只有義務,而且這義務還是隨時隨地,不惜爲利樂衆生而奉上一切,惟一的回報,就是心中永遠的寧靜喜樂,如此胸懷,才能稱之爲慈悲,纔是佛經中所說的佛陀本意。”
玄難熟讀典藉,自然不會想不到這一層,只不過無論如何,人的潛意識裡總有趨利避害的取向,作爲一個早已把佛教徒身份當成畢生事業的人而言,不到實在無可逃避的時候,絕對很少會主動去直面這樣一個或是昇華或絕望的問題。
這不是口頭之上的機巧作答,而是真真正正直麪人心的靈魂拷問。
玄難心中有千百般思緒一同翻滾,一時臉色又紅又白,甚至止不住身體微微發抖。
“我慚愧……”玄難苦笑答道:“我不是佛。”
“曾經有人伸出一指問吾看到了什麼?”樓至韋馱說道:“吾說看到了四大皆空,他搖頭,吾說,看到了玩物初始歸原與一,他還是搖頭,後來吾反問,那究竟是什麼意思,他卻說了一句話。”
玄難豎耳傾聽樓至韋馱接下來的話。
“他說,難道汝一直沒有注意到麼?這是多美的月色……”樓至韋馱說道這裡不免輕笑出聲:“那時吾才知曉,很多時候,吾們只顧着關注那根手指,而忽略了太多。經書若手指,佛心似月園。”
玄難有所頓悟一般,點了點頭。
而隱於暗處的修羅王也是一愣,這些禪機佛理他向來是不聽的,和尚是他最討厭的東西,卻不想這個樓至韋馱居然也是和尚,帶髮修行麼?可是佛家不是主張勤儉,他這一身也太華麗了些吧。
此時的螣邪郎則很是悠閒地看着方家那羣人陰謀來、陰謀去。
真是無趣啊,螣邪郎撇了撇嘴。
“很無趣麼?有件事需要人去做,你去不去?”跟着螣邪郎出來的譚瑞問道。
螣邪郎摸了摸下巴問道:“什麼事?”
“去探探柳家的底細。”譚瑞說道。
“呵,你怎麼不自己去,當本大爺是笨蛋麼?譚瑞,你的腦子是不是出門忘記帶了?”螣邪郎翻了個白眼,頭也不回的走掉。
譚瑞面色尷尬的留在原地,另有一人過來說道:“都說叫你不要招惹他,你以爲罌梨長老看上的徒弟能簡單麼?”
“哼……”譚瑞撇了撇嘴,轉身回了住處。
也不知道赦生童子最近如何,螣邪郎坐在屋頂上這麼想着。
而在李清秐則遇到了個熟人,李可兒。
不過李可兒可沒有認出李清秐,因爲她把走在前面的李清和當作李清秐了,在看到後面的李清秐走上前,面對一模一樣的兩張臉,李可兒目瞪口呆:“怎麼有兩個李清秐啊?”
李清秐看她呆呆的模樣,覺得很有趣,笑着說道:“這是吾的孿生兄長,李清和,汝怎麼在這裡?”在柳家的這幾天,李清秐終於習慣了用汝來代替你字。
“啊哦,我是聽說這裡有交易會,所以來淘東西啊,你們不是麼?”李可兒立刻就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
李清和倒是不由得莞爾一笑,這女孩他自然知道底細的,李家的每個人在經過零的事情後,九禍都細細的查訪過,李可兒就是李慈寧的幼女,據說一直是嬌養着,性情單純,他原本只當那是明面上的,如此看來,倒是有幾分可信,至少那雙眼睛很乾淨。
“吾們是有事到這裡盤桓,是什麼交易會?”李清秐笑着問道。
“哦,是個小型交易會啦,都是些散修和低階修士的以物易物,你們要去麼?就在郊外的小泉山。”李可兒答道。
“什麼修士都能去麼?”李清和問道,他的聲線比李清秐要清冷的多。
李可兒聽到這聲音,明顯的呆了一呆,這纔回過神來說道:“是啊,不過門派弟子還是低調點,散修和家族修士都與門派弟子相處不怎麼融洽的,不過你們若想要好東西的話,怕是沒有,但是可以淘到不少有趣的小東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