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歌原以爲, 他們得一直走下去呢,這小地方又沒馬車租什麼的。沒想到他竟然有代步的工具,一匹很帥氣的棗紅的馬, 上面還綁了兩個小箱子, 走近便聞到了一股子藥味。
難道他是個行醫的?不過看他放翻那小店裡的一幫子人, 於歌也知道他至少是個會下毒的了。
清音轉頭看她, 她瞪大的眼睛裡有着興奮, 這孩子還從未騎過馬吧?
解開了綁上樹上的僵繩,他輕鬆的翻身上馬,含笑的向於歌伸手“上來吧, 這樣走可到不了洛北京都的!”
於歌擡頭看着他微笑的臉,覺得也沒先前那麼猙獰了, 不自由的把手緩緩的伸了過去, 下一刻便穩穩坐在他身前的馬上了, 呼吸到的全是他身上清爽夾雜着藥草味的氣息,一隻手鬆緊適宜的放在她的腰間, 這種情況下她倒是沒有不好意思。
清音先前還擔心她同乘一騎會拘緊,然而她卻是落落大方的坐在了馬上,除了顯得興奮了些,一切倒還算順利的。
這可是她第一次騎馬啊,她能不激動, 能不興奮嗎?那時在國內倒也有正規的跑馬場, 可那有多貴啊, 貴族式的運動不是他們這些平民享受得起的。
“我叫聶清音, 是個大夫, 來這裡進點藥材。你叫什麼,多大了?怎麼一人在外行走?”怕她還沒適應, 聶清音騎得並不快。
於歌現在就算不想騙人也不成,說實話也沒有會相信吧。她實際上的年齡快二十了,而這具身體的主人卻還只有十四歲,唉,這什麼世道啊!
“我十四了,叫素衣,爹孃都過世了,聽別人說洛北京都很繁華,而且聽孃親以前說過,還有一個親戚那裡做生意,我想去看看,反正也沒人管我了。”她現在也算沒爹沒媽了,她老闆可不就是在那裡做生意的嗎?她至少說了一半真話。
聶清音即使知道她說的不完全是真話,倒也不會因她的欺滿而生氣,出門在外,還是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的好。
爲了趕到下一個客棧,他們不得不加快了速度,一路飛沙走石的不便講話,於歌也把腦子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又整理了一片,若不是她身臨奇境,打死也不會相信這具身體的主人有多麼厲害,她殺的人不比她於歌吃的飯少。
素青衣四歲就開始接受樓裡的暗殺訓練了,從幾百人到幾十再到幾個,他們被訓練成最優秀的殺人機器,但卻又非同機器,機器沒有感情,沒有痛覺,而他們有,訓練他們的人允許他們有,但他們必須克服這些弱點,只是那些克服這弱點的方法就讓人覺得殘酷了。
你總永遠不敢相信別人,更別說對他有什麼樣的感情,因爲你不會知道,下一個死的是他還是你自己。至於克服痛楚,這就更容易了,樓裡多的是變態的陪練,有事沒事不是在別人身上捅刀子,就是往自已身上劃傷痕,好在樓裡去疤消痕的藥膏夠多,只要不真被深度毀容,基本上是能夠出去見人的。
這次素青衣到天靈山來做買賣,是吃了上回的虧,兩次的任務時間太短,她上回受的傷並未好,加上中了他們的埋伏,人家又是羣攻,又是下毒的,還玩陰招,她就是第一殺手也吃不消啊,又不是小強,所以素青衣徹底的掛了,而她於歌來了。
一路上於歌對這個長得很醜,人卻很不錯的男人很有好感,雖然有時看起來他人比較目木訥,但爲人細心還有她說不出來的一種溫柔。
她自嘆自己運氣不錯,到哪裡都能碰到好人。
聶清音也在心裡嘆息,爹爹所算到的就是她嗎?在她睡着後,聶清音將封印解開來,手輕輕的放在她的額上,淡淡的青光在他的手心出現,過了一會兒,清音面色不佳的收回了手。
她到底是做什麼的?清音除了看到一片不詳的血紅色就再也看不到什麼了,明明只是一個小姑娘身上竟然隱藏了這麼深的殺氣,可她白日裡所表現的一切又不像是假的。
清音多年不曾煩過的心,亂了起來,爹爹竟然說這是他的緣份,可他對她並沒有半點感覺啊,老天又開始捉弄他們了吧。
正當清音不知想到哪裡去的時候,於歌悄悄的醒了過來,看着月牙掛在天邊,夜暮沉沉,空氣中有燒着枯枝的香氣,他的那張醜臉也柔和起來,其實男人長得再漂亮也沒有什麼用啊,觀賞的再強,比也不上實用性的好,想到這裡,於歌在心裡悄悄的做了一個決定,當然結果最慘的她也有想過,最多讓她再投一次胎吧!
感覺到她的目光,清音回過了頭,於歌被人發現偷看,倒也沒有不好意思,慢慢的坐起來,然後又伸出手指,指了指左邊。於歌奇怪的動作和臉色,讓清音沉住氣,朝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有什麼東西是連他也沒有發現的,雖然他這次出門,已經按爹爹所說的完全封印了妖力。
當軟軟的觸感貼在他的臉上時,清音的全身都僵硬起來,緩緩轉回頭的他,不敢相信的看着於歌一臉嚴肅的表情。
“我決定了,我要嫁給你!”清音的臉在抽搐,不明白她爲什麼會突然做出這麼讓人驚悚的決定,就算是老天給他的緣份,也太讓人難以相信和接受吧!
其實於歌是想借此賴上他,她真的不想回去當殺手,雖然身體裡的東西很可怕,可不知爲什麼,此時的於歌竟然覺得他是有辦法的。
詭異的氣氛在蔓延,於歌的一臉嚴肅與清音的面無表情,在清冷的月光下,繼續的維持着,最終兩人無語的別開臉。
清音說不出自己現是氣還是別的什麼情緒,他只覺得這個看起來原本正常的女子,在跟在相處以後,便得不正常起來,這難道就是世間所說的愛情嗎?他真的不懂,好吧,如果她堅持的話,他會帶她回山上的,至少讓爹爹看看她吧。
於歌偷笑着,他一定是被她的舉動給嚇傻了吧,她現在走一步算一步吧,對那個用惡東西控制人的樓主,她還是沒有膽子去見啊,不如就順着自己的感覺跟着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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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夜幕漆黑如墨,靜夜無聲。
洛北京都陳王府內,不時傳來男子的狂笑大呼和女子的抽泣□□,在靜夜裡顯得格外的突兀。府內戒備森嚴的侍衛,對一切早以習慣,只兩兩一組,披着玄色的輕甲,腰間配有兵器,眸中含着精光,無聲無息的在王府四下行走巡衛着。
突然府中深處,傳來女子的慘叫聲,在寂靜的夜空裡傳出老遠,驚起一隻隱藏在暗處的貓,它輕巧輕盈的身軀躬起,纔剛剛躍起,還未來得及發出聲音,便被一道綿綿的劍氣撕成了粉碎。
血點裹着貓毛和骨肉碎片四散飛出,被一雙靈巧的手用一塊布接住,一點痕跡也沒留下的包裹住,丟到了花叢深處。
身形纖細矯健的他,如幽靈般自殿外花叢中掠起,在侍衛們未能察覺到的死角中,無聲的掠進那間一剛剛發出慘叫聲的屋子裡。
瀕死的慘叫又一次撕碎了夜空,聽到熟悉的慘叫聲,所有的侍衛不再無動於忠,而是拔出身上的兵器,撞開了門衝着進來。
細微的風聲帶着溫柔輕拂過,先衝進來的十幾人,捂着噴血的咽喉倒飛出了大殿。
他一人站在屋子裡,腳邊雪白的地毯上有兩具屍體,華服男子衣裳凌亂,而布衣女子卻幾乎是衣不遮體的赤身,兩人身上的血染紅一片雪白的地毯,留下的是觸目驚心的淒厲景色。
而後衝進來的侍衛,只來得急看清他一席黑衣一雙溫柔明亮的眼,然後便見他像是沒有重量的風一般飄出屋子,輕盈的躍上屋頂。
“他殺了世子,弓箭手,射殺他!”領頭的侍衛厲聲喝道,驚醒了衆人,不知什麼時候來的多名□□手,對準了屋頂。
下一刻,滿天都是箭矢破空發出的‘嗖嗖’冷聲,然這密得如網般的箭,被一道月華織成的光給擋了下來,他腳邊一尺的地上落滿了黑黝黝的箭,卻沒有一支射在了他的身上。
男子一聲譏嘲的輕笑,足尖輕點,身形冉冉有如一縷青煙在風中騰空,滑入夜幕中消失。
留下一羣滿面驚慌惶恐的侍衛,陳王世子已死,他們又沒抓到刺客,下場恐怕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的。
等他們回到屋子準備收拾殘局,卻發現那具女子的屍體不見了,而世子的頭也沒了,所有人只覺得涼意從腳底從到全身,那個布衣女子纔是真正的刺客!
毫髮無傷的他,幾個落起間便到了他們約定的林間,一輛馬車靜悄悄的停在那裡,隱隱的水聲從林間傳來,他只輕掃了一眼,便轉身進了那輛馬車裡。
林間的水聲消失,一個窈窕妖嬈的女子緩緩的走出來,在滿是枯枝落葉的地上,竟未發出半點聲音,她似乎不想驚動馬車裡的人,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
當她的白皙如玉的手剛接觸到馬車的簾子時,一個似球般被布包着的物體砸了出來,馬車裡的人終於出聲,聲音溫柔低沉。
“紫夜我說過,不要把髒東西放在我的馬車上”淡淡的溫柔語氣中含着不悅。一手掀開了簾子。換下夜行衣的他,此刻穿着一身淺色的藍色布袍,清俊的面容帶着疏離與冷淡。
紫夜咬牙拾起被他扔出來的東西,壓着心頭的怒火帶着笑意的開口。
“不把它放在車上,我們怎麼拿回樓裡去”她殺了陳王世子,難不成還帶着他的腦袋回樓裡去嗎?
坐在馬車上的他,溫文爾雅的一笑,吐出的卻是更氣人的話.
“這是你該想的問題,與我無管!樓主只要我接應你,其它的我都不管,而且你還得付我一半的酬金,等回去後你再給我吧。”說完便不再理會站在一旁的紫夜,而是駕車離開。
紫夜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拎着手裡的東西縱身躍上了樹梢,在樹木繁密的枝間輕躍,不一會兒也消失無蹤。
洛北京都繁華的街道兩旁,熙熙攘攘的人們在市集來來往往好不熱鬧,但唯有一處地方,此刻確是顯得冷清得很。
它便是京都第一樓,青衣縷,人們也把它稱爲青衣樓。
白日裡的它總是這般冷清,只有在夜裡它纔會熱鬧起來,這下大家都清楚它是什麼地方了吧,不錯,就是青樓!
夜晚的青衣樓有着無數華麗的彩燈點起,照亮硃紅的鎏金長廊,淺碧薄紗的秀美丫頭們在廊下輕盈的行走。鏤花的木窗,蟬翼般的窗紙,庭院中的小橋流水,樹影婆娑,美人的倩影隱隱的透了進來。
美酒佳餚,任你享受,絕色舞姬任你欣賞,這裡是男人們的樂園,舉凡你想得到的享受,盡在此中,讓人流連忘返,忘卻世間的煩憂。它是溫柔鄉,也是英雄冢。
這裡是最讓男人快樂的地方,也是讓世人恐懼的地方,青衣樓不只是家妓院,也是可怕殺手組織的大本營,當然知道的人並不多,所以大部分人是來找樂子的,只有少部分人才是來要人命的。
樓中深處,墨竹輕搖,硃紅色九轉回廊中有一人正不急不慢的走着,清俊的面容,藍色的長衫布袍,手中還拿着一隻通體翠色的笛子,隨着他的走動,笛尾上用鮮紅細線綁着的玉穗在輕擺。
走到迴廊的盡頭,便是一片碧波,翠綠的葉雪白的蓮,清幽的蓮香淡淡的散在空氣裡,一座小樓便建在這池蓮中間。
這裡離小樓足有好幾丈,小樓周圍沒有橋,而他只輕提起一口氣,足尖點了點池中的蓮葉便來到了小樓前。
門無聲的打開來,一個人坐在了暗處,銀色的髮絲似水銀般的披散開來,直至落在了地上。幽幽的冷香在他的身旁環繞,明明室內很暗,但當你看到他墨色眸時,便會覺得自己陷入更深的暗處,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
“藍楓你去帶素衣回來!”他的聲音低迷得像是一個夢境,讓人有種不真實的恍惚,而藍楓恭敬的單膝跪在地上。
門又被輕輕的關上了,藍楓默默的起身,她還活着就好,他以爲她不會再回來了,既然樓主斷定她沒有死,那他就一定會把她找回來,不管天涯海角。
跟清音回到山上的於歌自然解了身上的蠱,只是覺得這姓聶家的人都有點怪怪的,但是不管怎麼樣,救命之恩,她一定會當涌泉相報的,他不要,當然不行!
聶聞昕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大兒子有了姻緣,心情更是好了起來,雖然清音現在看上去很煩惱。
一隻青色的小狐狸慢吞吞的跑到他的腳邊,聶聞昕笑着將它抱進懷裡。
“清律,你哥哥的媳婦雖然有些傻傻的,可這可是你爹爹我好不容易纔找到的啊,將來等你成形後,爹爹也幫你找一個吧!”懷中的小狐狸似乎不太樂意的尖叫了起聲,然後聶聞昕只是不在意的摸了摸它的小腦袋。
山裡的日子太安靜了,也太清閒了,他總得找點事做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