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拉着步青衫出了這張門,才微微的鬆了一口氣.正猶豫是回去算了,還是看到那位當家花魁再走.而步青衫似在爲什麼事而顯得心神不寧,只隨着顧寧身後走.所幸顧寧拿不定主意,是去還是留而突然停下來時,步青衫反應靈敏的止住腳步沒有撞上去.
“怎麼還不想回去”步青衫定了定神,看着顧寧轉回頭開口.她臉上還帶着幾分不捨.可憐兮兮的看着他,怕他不答應了?
步青衫憐惜又好笑的擡手,輕彈了下她的額“想做什麼就去吧,但只僅這一次,以後不可來此了!”但願她的好奇心也到此達止了。
顧寧臉上馬上掛起大大的笑容,只差沒有握起她的拳頭高呼三聲萬歲了,也幸好她突然想起,這是什麼地方朝代了,她要真這麼喊了,只怕明天就得下大牢了.顧寧嚇得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明明這麼女子化的柔美動作,確沒有令看到的人覺着有什麼不適,只覺着這小公子越發可愛了。
“不好意思,華衣讓兩位公子久候了?”纔想着還是上樓的顧寧,便聽到身後樓上傳來的輕柔女音,沒有青樓女子慣有的嬌媚甜膩,只含着清靈與飄渺.
步青衫和顧寧轉身回頭,便看到柳華衣着一身碧色長裙,如弱柳迎風的站在樓口處,那雙雖帶着笑的秋水眸中,在看到步青衫時微微一愣,隨後卻是含着淡淡的愁,與加雜在一起分辨不明的絲絲怨對.
他終究還是出息了,只怕早已不記得那一面的相遇了.他這一身貴氣逼人的裝扮,讓華衣更是覺着自己髒得很,連多看他一眼,同他說句話,似乎都是對他的褻瀆。一股子酸意染上了她的眸,卻使她含着迷霧的眸中更是動人了.
顧寧眨巴了下眼,人家好像只定定的看着步青衫,她這位俊俏的小公子遭人冷遇了.顧寧倒是真的不記得,剛剛轉世爲狐,被步青衫救起時,是見過這位花魁的.不過那時的她還在爲性命擔憂,對於柳華衣的出現只會給予完全的漠視了.
可是當步青衫與這女子相望時,她還真是不爽,男人果然還是不能打扮得太出色出門,外面的女人難防啊!她大小姐該不是忘記了,他們是以什麼身份來這種地方的吧.本來不就是來喝花酒的,一個青樓女子打量客人,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女人一吃起醋來,是不分時間場合的,哪怕這一切都是她惹出來的!
華衣帶着複雜的心情,把他們引進自己的聽雨閣.心神有些不定的華衣,輕拉開珠翠門簾側身引進時,顧寧微與她擦身而進,華衣微微一怔.他身上竟帶着暗香,似從領間袖口飄出......這香清雅舒適,偏冷似薄霜迷霧,不是衣上的薰香,倒像......像.......凝思之間,他們已經落坐.
華衣放下珠簾,一旁服侍她多年的香兒,早以是瞭然的明悟的退下去泡茶.想着等會兒,該怎麼支開那位小公子,讓華衣能跟這位步公子單獨聊聊.在香兒眼中,這位步公子應該是飛黃騰達了,那麼華衣姐就有希望同他在一起了.再不濟能讓自己的心上人,替自己贖了身做小妾,也比一生待在這青樓中要好.
香兒對華衣信心實足,似一點都不擔心這位步公子,是否會如了她們的心願.在她眼中這京城裡,除了柳華衣的出身不好提之外,她哪一點都不輸與那些官家小姐.到那時,她便也可以跟着華衣姐離開這裡了,華衣一早就答應她,不管到哪裡都不會拋下她的.
步青衫對這青樓女子還有幾分印像,只是對於她的情意頗爲爲難,而現在華衣那雙含情的眸正幽幽的看着他.在一旁被人無視的顧寧倒也壓下自己的不爽,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絲毫沒有替步青衫解圍的意思.這就當是婚前的心裡測驗吧,如果她這次選擇的男人,還同上一世一樣,那她就回山裡去算了.
想到這裡,心隱隱的開始痛,似原本被自己忽略的傷口,又被人無意間的觸碰.女人在情感上,永遠做不到像男人一樣的灑脫,總把應該忘記的記在心裡,該記着的卻選擇忘記.
“寧.......不舒服嗎?”步青衫把那個未叫出口的兒字壓下,在外面不合適,由其是在這種地方,太親呢!其實在哪他都不習慣這樣的親呢,可自從與她相處在一起後,她的無所顧忌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感染到他.
步青衫帶着溫度的手貼上了她的額,顧寧恍然間回神,卻穿過步青衫的望向那個美麗女子眸中的落寞傷心.好熟悉的眼神,直刺進她心裡,痛在心中擴散蔓延至全身......
顧寧哆嗦着移開了視線,緩緩轉回到步青衫擔憂的臉上,那清俊臉上的憂是爲她,顧寧纖細的指輕撫上他微皺的眉.步青衫輕咳的別過頭,不意外的看到華衣蒼白失神的一張臉,而他只是點頭含笑.不如索性大方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從未想過,這個女子對他情深如此.
寧兒的眼中滿是痛楚,對他的不信任嗎?步青衫握着她微涼的小手,望向她的目光帶着堅定.他從不輕易許諾,但他認定的事就決不會更改.
一聲器皿的破裂聲,驚醒了屋內的三人,是端着幾杯茶進來的香兒,看到這一幕失神弄翻了手中的東西.華衣再也忍不住傷心的起身推開門的離去,香兒跺了下腳,恨恨的看了屋中的兩人一眼,也跟着跑了出去.
華衣撲到自己的房裡,坐在牀邊,眼淚止不住的落在碧色的裙據上,似顆顆的珍珠,然後慢慢的浸透到裡面消失不見,只餘下點點的水漬,片片的傷心.
“小姐,您不能放棄!”隨後跟着進來的香兒帶着無比的堅定的開口,華衣用帕子輕拭去臉上的淚,默然看着香兒不語,然而她的眸中卻燃起一絲希望的光彩.難道她,還可以同她一爭嗎?
那個小公子竟是女子扮成的,香兒真爲那女子感到不恥,一個良家女子會到這種地方來嗎?華衣姐是無奈才委身與青樓,而那女子多半是來找新奇的吧,光憑這一點她就比華衣姐要差遠了.
更何況華衣姐琴、棋、書、畫,哪一點輸與人家,步公子從未來過這裡,也從未與華衣有過更多一點的接觸,否則香兒不相信他會不喜歡華衣姐的好,就算退一萬步講,華衣姐因爲身份做不了他的正室,但做側室總是可以的吧.沒有一個男人會不喜歡左擁右抱,佳人在側的.
香兒認爲只要步青衫與華衣相處一段時候後,一定會傾心與華衣的.至於顧寧在她眼中不過是一個嬌小姐罷了,無足爲懼.
柳華衣聽完香兒的分析,覺着自己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後,便急急對鏡整理了一下,隨後又趕去聽雨閣,他們應該還在吧!萬一要是走了,要想找到只怕也不那麼容易.
“還不想回去?我與她只有一面之緣,那一面你也見過的.寧兒......”步青衫收緊掌心,將她的手完全包裹在手裡。直到她的手漸漸有着溫度,臉上也有着寧靜的笑,但他無法看懂她笑中的深意。
她沒有不信,她只是在等待那個女子是否決定就此放下,就像上一世的她,明明是滿心痛苦,卻無處可發.敗得沒有理由,卻連申訴的機會也沒有.
珠簾再一次被華衣掠起,她來得太急,頭上的珠翠搖晃得厲害。他們還沒有走,華衣心喜不已.
只一個瞬間,華衣的心裡已經百轉千回,這算她自私一回,爲了下輩子的幸福,傷了面前這女子的心她也顧不得了.
華衣施施然的走到兩人面前,深深俯下身,行了個大禮.半底着頭的她,帶着幾分哀切與懇求柔柔開口“華衣直那一日與步公子初識,便以情根深種,今生只盼着能伴着公子左右足願,望小姐能成全!”
步青衫正要開口拒絕,而顧寧緊緊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讓他沉默.她想聽她把話說完.
面前的這個女子,俯在他們跟前顯得是如此的卑微,可是她要做的卻是凌遲另一個女人的心,最可笑的是她,她竟覺得跪着的她很可憐,爲什麼來求她,女人的幸福從來就是男人給的.如果她當初也這麼卑微的祈求着,他是不是就不會離開.那個女子會不會同意呢?
女人何苦爲難女人,顧寧掙脫開他的手,起身輕扶起她.看着她擡頭的那一瞬間,眼中閃過耀眼的興喜,她以爲她同意了嗎?最多不過是兩女同侍一夫,這在古代是很平常的.
“我不答應!”顧寧的聲音很輕,卻清清楚楚的傳到華衣的耳中,她臉上的血色在這刻,退得乾乾淨淨。華衣蒼白着容顏將視線移到步青衫的臉上,他卻只是看着顧寧.
“爲什麼?她哪裡好......”華衣一字一句,字字傷心,哽咽得說不全話。
顧寧久久纔開口,似問華衣,又似問自己,“你說愛上一個人後,是因爲她的好,還是因爲愛上才覺得她好?”
華衣咬牙哽咽道,“我不相信他愛你,我只恨我的出身,若不是在這裡,他不可能會拒絕的......”一定是這樣的,沒有人會不介意的.何況他是一個讀書人,否則斷不可能如此對她.
“你只是不甘心。”顧寧此刻的聲音聽來像是在嘆息,“若我讓你敗得心服口服可好!”
華衣含淚的眸直視着顧寧,但那雙淚眸中卻是帶着對顧寧的輕視,她想除了這身份,她沒有任何一點輸於顧寧的.
“一個月後,我再來這裡與你一較高下可好。”不過是琴、棋、書、畫,她也可以的,她不怕輸,男人的心難道可以這樣被女人贏走的嗎?女人不過是要找個藉口,讓自己放棄得徹底。
“好,我會找人來做最公證的評判,若是你輸了呢?”她這麼自信能贏過她柳華衣嗎?如果她想借用這一招,讓她柳華衣知難而退的話,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顧寧的話,反而使柳華衣重拾信心.
“若我輸了,那麼他.......”顧寧看向步青衫,他一向溫和的眸中此刻只有淡淡的傷,靜靜的看着她不語.“若我輸了,便不再幹涉他的任何決定!”
說完後顧寧也笑了,這場比賽並不像別人看來的那麼公平,但華衣卻滿意了.她完全沒有想過,就算她贏了,步青衫也不要她那又如何?也許,她從來不去想這個她心心念唸的讀書人,心中是否有她的問題,因爲能不能伴在他身邊還是一個問題.但是現在她似乎找到一個機會了.
柳華衣那時並不明白,這場比賽還未開始她已經輸了,顧寧不過是可憐她,讓她可以找這個藉口不得不放棄而已,只是這樣,她是否真的會好受些.
顧寧這個事實上已經贏了的人,露出的依然是苦澀的笑.她不該心軟的,她可憐的是柳華衣嗎?亦或是上一世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