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心疼

254 心疼

紅顏禍水。

一時間,所有的人腦海裡,下意識的都冒出來這麼一個詞語。

尤其是曾經在燕都反對過的曹學士,這時候看向殿外的目光越發的冰冷。

冬日的天氣,有些無常,明明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只是有些寒風刺骨,這時候竟飄起了雪。

沈傾歡坐在臺階上,下意識的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指尖,擔心宮女們帶着的桂花羹涼了,正欲開口讓她們拿去廚房熱熱,話尚在嘴邊,卻突然感覺到衆人看着她的目光一驚,而身後一股涼風襲來,不等她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人已經重重的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怎麼坐在這裡等呢?風風寒未愈,也不叫人進來通知我。”本來聽到這個消息已經滿肚子的怒氣在看到石階上靜靜坐着的女子的一瞬,所有的火氣以及這一夜的疲憊頃刻間煙消雲散,本該是責備的話語,到了嘴邊,卻也已經不自覺的軟了下來。

被他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抱着,沈傾歡怎麼好意思,下意識就要推開他,在兩人輾轉間,臉上碰到他似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小胡茬,沈傾歡被刺的一個機靈,但一想到他這些日子的辛苦,卻有不忍在這些細節上同他計較,也就放棄了掙扎。

倒是秦辰煜,感受到沈傾歡被自己剛剛冒出頭的小胡茬刺痛,當即放開了她,擡手,溫柔的牽過她的手,在發現她一雙手涼的驚心。心底驀地一痛,小心妥帖的用自己的手將其護在當中,一邊呵氣暖着。一邊責怪道:“下次再這樣,我就決定不刮鬍子專門刺你。”

沒有到他還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沈傾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過轉念纔想起來自己來這裡的主要目的,當即道:“你處理完政事了嗎?不要因爲我耽擱了你的時間,我本來只是想等你忙完一起吃早飯的。”

“還沒有,可能還有一會兒。”秦辰煜這纔想起。那一殿被自己拋到了腦後的文武大臣,“你先隨我到勤政殿的暖閣歇着,等下忙完了我再來陪你。”

聽到這話。沈傾歡還沒有做出其他反應,倒是周圍的宮女侍衛們,紛紛露出了詫異的目光。

勤政殿的暖閣……那是隻有太子和陛下才能休憩的地方。

莫說暖閣,就是勤政殿。在楚國也是後宮女子不得踏足的禁地。

沈傾歡當即明白了這些宮女和侍衛們看着自己詫異的目光是怎麼一回事。看着秦辰煜就要攙扶自己起來,沈傾歡連忙擡手製止了:“那我回宮等你就好。”

她來自現代,自然不會在意那些宮廷禮儀,更不會理會封建制度對女子很多地方的束縛,但是她卻不得不爲他而在意,自己被他帶回了上陽宮,已經是到處都是八卦消息滿天飛,又是如此緊要的關頭。那些朝臣們若是再提出異議的話,只會給他本就繁多的事務再多添些麻煩。

“沒事的。我在。”秦辰煜自然知道沈傾歡擔心什麼,卻並不打算就這麼放她回宮去。

正牽着她的手,攙扶她起來,卻見她坐在那裡紋絲未動。

迎着秦辰煜堅定不移的目光,沈傾歡忍不住苦笑道:“腳發麻,動不了了……”

在玉石臺階上坐了太久,而且又是這麼冷的天氣,早就凍的發麻,已經沒有了知覺,這時候哪裡還站的起來,她正要勸他先去忙正事,自己休息一下疏通了經脈再走,卻不料下一瞬,身子一輕,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自己被他打橫抱了起來。

在臺階兩面所有侍衛和身後宮女們全部如同生吞了老鼠一般驚詫的目光下,秦辰煜抱着她一路上了臺階,從正殿旁邊的角門進去了與正殿近一牆之隔的暖閣。

將她安置妥當,他纔回去了勤政殿,繼續議事。

雖然隔着牆,但是這勤政殿的設計者似是有心讓這大殿的聲音格外的響亮,她在這間,亦能聽到隔壁殿內的聲音。本都是些零碎卻重要的事情,吹了一早上涼風的沈傾歡這時候的睏意卻來了,正昏昏欲睡間,卻聽到對面有個聲音突然道:“殿下,爲了我楚國千百年來的基業,這使不得。”

“是啊,殿下,祖宗的禮法不可廢,如今尚無名分卻已經讓殿下如此丟了魂魄,實在是我楚國的一大劫。”

“紅顏禍水,乃是爲君者的大忌,殿下乃曠世奇才,將來一定能成爲千古一帝,不能爲了一個女子……”

……

滿殿的質疑聲,即使是秦辰煜也難免招架不住,沈傾歡的睏意頃刻間沒有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擔憂。倒不是擔心自己,而是心疼他。

“住口!”在一片譁然裡,秦辰煜突然厲聲呵斥道:“我意已決,毋庸再議。”

從來沒有見到過秦辰煜在殿上發火,從楚王手中接過重任執政之後的他,從來都是從容穩重的,卻沒有過今日這般,完全將怒意暴露了出來。

剛剛還滿殿的反抗之聲,這時候卻已經鴉雀無聲,誰也不敢再這個時候,這個關頭觸及這位比之楚王來說更威儀更強大的所在的逆鱗。

秦辰煜目光冷冷的掃了一眼全殿,但凡目光所及之處的臣子皆被他那般凌厲威嚴的氣勢所攝,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見再沒有人說話,秦辰煜這才擺擺手,示意衆人退朝,自己則率先出了殿,直奔隔壁暖閣。

才一進門,就穩到了一股泛着糯香的粥的味道。

而沈傾歡,已經坐在小桌上,遠遠的對他招手。

“快來,等下就涼了。”小心盛了一碗,遞到了他面前。沈傾歡纔給自己也盛了一碗,剛剛在想着心事,一直沒在意。這時候,聞到這粥香,才真的感覺到自己竟是餓的狠了。

看到沈傾歡狼吞虎嚥的模樣,秦辰煜的胃口也不自覺的好了起來,也跟着吃了滿滿一大碗。

“歡歡,”待兩人吃飽,秦辰煜纔看着她。很認真的道:“等下隨我去見父王吧。”

“嗯。”沈傾歡放下湯匙,心底卻有幾分不安,昨夜秦辰煜還說等過幾日自己和他父王的身子都好些在安排見面。怎的這就突然要去見了?

會不會有什麼不妥?

秦辰煜何其敏銳的人,看着沈傾歡有些黯然的眸子,當即拉着她的手起身,解釋道:“沒事的。我父王只是說想見見你。我已經跟他說過你了,所以你別擔心,再說,你之前也不是念叨,醜媳婦總得見公婆嘛!這就膽怯了?”

不料被他戳中心事,沈傾歡有些難爲情的瞪了他一眼,“我纔沒有,只是想着你父王的身子本就不大好。萬一看到我心情更不好了,影響了病情可怎麼辦?”

“我覺得。誰見了你心情都會好的。”

被他牽着一路往外走去,冷不丁的聽到這麼一句不似情話更似情話的話,沈傾歡的嘴角不自覺的,浮現出了一抹甜甜的笑意。

楚王住在重華殿,從勤政殿到重華宮,沈傾歡和秦辰煜還坐着步攆,都足足走了一刻鐘。

遠遠,看着重華宮幾個金碧輝煌的大字,沈傾歡就有些緊張,本秦辰煜攥着的手心裡也出了一掌心的汗水。

秦辰煜幾次想出言寬慰,但見她這麼少見的認真且緊張的樣子,覺得自己寬慰也是多餘的,橫豎是要走出這一步的。

楚王因病幽居在重華宮不問政事已經有些日子了,但在重華宮的門外,沈傾歡和秦辰煜卻意外的碰到了以曹學士爲首的幾位老臣。

想着剛剛在朝堂之上秦辰煜對待沈傾歡的堅決態度,以及此時他們看着自己隱忍着怒氣的眸子,沈傾歡也能猜想到他們所來爲何。

不過,她也只當是沒看見,沒猜到,安靜的跟在秦辰煜的身邊,接受他們的跪拜之後,坦然的走近了重華殿。

尚未走近寢殿,就已經遠遠地問道一股濃濃的中藥味道。

這殿內,四處都是一片沒有生機的灰敗,加上冬日的蕭索,讓人覺得越發的壓抑和孤寂。

同其他地方不同,外殿守衛森嚴,進了內殿,卻很難再見到半個守衛,就是宮女都很少,難道楚王是個喜歡安靜的人?

懷揣着惴惴不安,沈傾歡同秦辰煜一起踏進了寢殿。

寢殿裡燃着幾處暖爐,雖然溫度不低,卻莫名的仍舊讓人感覺到有些冷,是那種帶着孤寂的冷。

宮女們已經都被屏退了出去,沈傾歡隨着秦辰煜一步一步走到牀榻之前,在看到半躺着的枯瘦老人的時候,鼻子一酸一股悲涼之氣瞬間將她包裹了起來。

這就是楚國人人稱之爲明君仁君的楚王,受百姓愛戴朝臣臣服的楚王。是秦辰煜的父親。

來之前,沈傾歡還特意打聽了關於他的信息,若說身爲帝王后宮佳麗無數是正常的話,那麼這位楚王則是個異數,他的一生只娶了一個女子,便是秦辰煜的孃親,楚國的皇后。

在十年前皇后病逝之後,不但後位空置,就連後宮也再沒有納過一個美人。

即使沒有聽過他們之間的故事,但從這一事實上也可以看出楚王對皇后的鐘情。

偌大的皇宮,只有他和秦辰煜兩人相伴,而這些年秦辰煜頂着君懷瑜的身份遊歷天下,只剩下他一人,如今秦辰煜寒疾痊癒,回來了,卻又要忙於政事,無暇照應他。

想來,秦辰煜對他的父王,是有心疼和愧疚的吧,不用看他的表情,此時執着沈傾歡的手有些發抖且還泛着涼意,就已經說明了這一點。

那般的瘦,仿似一陣風就能將之吹倒,那般的蒼白,久病臥牀的容顏上沒有半點常人應有的紅潤。

自己見到都那麼的不忍和辛酸,不知道秦辰煜此時又是何種滋味。沈傾歡下意識的將牽着他的手緊了又緊,被他迴應似得又握了握,她才稍稍舒了一口氣。

“兒臣見過父王。”

沈傾歡隨着秦辰煜在牀前跪倒,擡起頭來,才見到剛剛閉着眼睛的楚王這時候已經睜開了眼睛,分明是那般脆弱的身子,但那一雙眼睛卻格外的晶亮,帶着仿似能看透一切的睿智的光芒,將沈傾歡仔細的打量了一遍,這才悠悠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姑娘?”

“正是。”秦辰煜跪的筆直,語氣裡也是毫不動搖的堅定。

“你剛回來,還有很多政事要去處理,就先去忙吧,孤同她說幾句話。”楚王有些費力的擡起手,示意秦辰煜退下。

“父王……”

“孤自有分寸,你放心。”

雖然心知父王不會難爲沈傾歡,但到底是有幾分放心不下,秦辰煜正欲開口,卻見沈傾歡遞給了他一記放心的眼神,再看父王的神情,他便也才稍稍放下心來,起身一拜,這才退了下去。

沈傾歡還跪在地上,楚王沒有叫她起身,她自然不敢亂動。

等秦辰煜走遠了,楚王這才道:“你叫沈傾歡?”

“回陛下,是的。”

“咳咳咳……”似是剛想說什麼的楚王被一陣一連串的咳嗽把話生生吞了下去,沈傾歡見他咳的臉色越發蒼白,想起身幫他順順氣,但剛剛動了動身子,驀地想起他的身份和自己如今的境地來,又不敢擅自行動,只的低頭跪在原地。

等楚王這股勁兒過去了,這才深吸了幾口氣,低頭看向沈傾歡道:“你可知如今等在外面的朝臣們來孤這裡,是做什麼的?”

聞言,沈傾歡的的一顆心驀地一驚一涼。

她自然知道曹學士等人是因爲不贊同她留在秦辰煜身邊跑來楚王這裡抗議來了。但是這個時候,楚王對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爲了試探她,看她會做出什麼反應,還是果然是不贊同她和他在一起嗎?

別人的反對她都可以置之不理,就算那些朝臣,她相信秦辰煜總會有辦法,但是楚王的看法她卻不得不正視。她既不想成爲他們父子的矛盾點,也不想看到秦辰煜爲難,而自己更不會放開了他的手。

一瞬間,腦海裡滑過諸多的念頭,不過面上,沈傾歡卻很鎮定道:“傾歡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