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樑言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絕。
但他馬上想到,這心頭血既已取出,哪裡還收得回去?
“怪不得初見她的時候,我就感覺有一絲不對勁,原來那時的她纔剛剛放血,損傷了根基,氣息也虛弱,只是用法術遮掩,而我又被封了經脈,這纔沒有在第一時間看出來。”
樑言此時恍然醒悟,不由得長嘆一聲:“這又何苦!”
其實南幽月對他的感情他並非不知,只是他覺得此生有無心足以,所以從一開始就明確告知了南幽月,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可能。
所以,他更加不想接受南幽月的心頭血,這樣只會讓自己虧欠對方,在情路上越陷越深。
手中這個小小的白玉瓶,既是他的救命靈丹,亦是一個深淵,不知道會落向何方
南幽月見他遲遲不肯接受,不由得悽然一笑,目光又看向了遠方的燈海。
“經歷這半年的休養,南極仙洲已經恢復了九成的戰力,而北冥勢衰,正是反攻的好機會。前不久玄心殿議事,玉竹山一席由我暫代,會上九大亞聖都對你讚不絕口,因你修復玄天關有功,玄心殿將會有特別的獎勵給你。而在這之後,南玄將會對北冥發起反攻,屆時還會有特殊的任務交給伱。”
“獎勵?任務?”
樑言微微一愣,感覺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似乎錯過了很多消息。
“不錯。”南幽月捋了捋髮絲,“但這所有的前提,都是你能恢復實力。否則就算有再大的機緣,再關鍵的任務,都和你無關。”
樑言聽後眉頭微皺,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白玉瓶,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在以往數次性命相關的選擇面前,他從來都果斷,沒有一絲遲疑。
唯獨今天,這小小的一個白玉瓶,似乎難住了他。
看着樑言猶豫不決的模樣,南幽月忽然笑了起來。
“看來宗主是不想佔我這個長老的便宜啊.這樣吧,咱們等價交換,就拿你身上的一件東西來換我的精血吧。”
樑言愕然,下意識問道:“交換?我身上有什麼東西是你需要的?”
“當然有!”
南幽月笑得更燦爛了,忽然俯身過來,鼻尖與他的臉頰不到半寸,溫熱而幽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
樑言正要把她推開,卻發現後者已經從自己腰間抽走了一樣東西。
居然是竹笛.
當日在幻音琴海,樑言與她合奏一曲“天地玄音”,用的正是這根竹笛。
“怎麼樣?這東西就送我了唄,這樣咱們兩不相欠,如何?”
南幽月把竹笛在手指上轉了轉,滿臉都是笑意。
樑言一時無言,怔怔地看着眼前這位女子。
無論何時,都是如此的清麗、素雅,彷彿雪中冰蓮,散發着淡淡的幽香;又如空谷明月,皎潔無瑕.
“唉。”
樑言嘆了口氣,默坐片刻,輕聲道:“多謝了,此恩此德,樑某沒齒難忘!只要我還活着一日,定會想辦法償還道友。”
南幽月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悽然之色,但臉上笑容依舊,站起身來,有些誇張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故作輕鬆道:
“既然如此,那我可就等着宗主的補償了!這場大戰,你千萬要活到最後,否則我的損失也太大了!”
說完,嫣然一笑,手中掐了個法訣。
白雲飛來,帶她騰空而起,轉眼就消失在茫茫的雲海之中。
只留下樑言一人,獨坐山崖,看那遠處萬千燈火,漸漸陷入了沉思.
十天之後。
渾天嶺上,某個幽深的山谷之中,靈氣流轉,霞光異彩。
這裡有一座臨時建造的陣法,佈局十分精妙,別說那些普通修士了,就算是修爲高深,已經渡過了第二災的化劫老祖恐怕都進不來。
山谷內的空地上,被人劃出了無數溝壑,縱橫交錯,蜿蜒曲折。如果從高空俯視,這些溝壑就如人體經脈一般錯綜複雜。
溝壑之中,有碧綠色的液體緩緩流淌,偶爾冒出來一個水泡,炸破之後騰起濃濃黑煙,顯然是蘊含劇毒!
如果有人細心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這些溝壑無論如何曲折,最後都會通過山谷中心的一朵青蓮。
青蓮上盤膝坐着一個人影,灰衣長髮,正是樑言!
“兩位道友,樑某已經準備好了。”
樑言手中掐了個法訣,皮膚表面出現了一層微弱的金光,氣息也變得凝實了幾分。
在他左右兩邊,相隔百丈之遠的地方,分別站着一位頭戴草帽的中年男子和一名身穿青袍的白髮老者。
“‘冰魄寒泉’乃上古奇毒,當年祖先曾以‘玄鍼’之法爲人醫治,因此在祖傳典籍中留有記載。今日先以冰魄寒泉之毒將你體內的封印與精血分開,然後再以祖先之法破解此毒,倘若一切順利,相信道友的修爲很快就能恢復。”
說話的正是那名中年男子,鈞天城城主,神農扈。
樑言聽後。點了點頭道:“情況我已經瞭解,多謝兩位道友願意幫我。”
神農扈笑道:“何必言謝?倘若沒有樑道友的相助之恩,我鈞天城早都不復存在了,哪還有機會站在這裡與道友談笑?”
說完頓了頓,又接着道:“不過話又說回來,這次醫治最關鍵的還得靠你自己,因爲我們的外力干預很可能會傷及你的經脈。”
“明白。”樑言點了點頭,表情肅然。
“呵呵,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
寧不歸在另一邊笑道:“神農氏的醫治之法想必你已經爛熟於胸,只要你能完成第一步,成功把那封印和自己的精血分開,我等就會提供‘靈源’的力量供你驅使,助你破解封印以及化解‘冰魄寒泉’之毒。”
樑言聽後,微微一笑。
“有寧道友和神農道友相助,我心甚安。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開始吧。”
“好!”
寧不歸和神農扈同時點頭。
兩人各自掐了個法訣,向前一指,山谷內的陣法頓時運轉起來,各色霞光流轉不定,而溝壑裡的毒液也開始翻騰,冒出一個又一個氣泡。
“去!”
神農扈大手一揮,毒液開始迅速流動。
此時的樑言端坐於青蓮之上,勉強施展一些護體秘法,保護住自己的各大要害,同時又放空身體,準備迎接毒液的到來。
呼!
萬千溝壑之中,毒潮洶涌!
這一道道溝壑千迴百折,但最終都流過山谷中心的青蓮,隨着神農扈和寧不歸小心翼翼地施法,一波接一波的毒液灌注到了樑言體內。
縱然他有金光護體,此時的臉色也變得蒼白如紙,嘴脣發黑,身上也出現了一層薄薄的冰霜。
“噗!”
可能是因爲身體太過虛弱,又被劇毒侵入體內,即便有“神農聖體”也抵擋不住這上古奇毒,樑言的身軀搖搖晃晃,居然低頭吐出了一口鮮血。
“謹守真靈,凝而不散,切勿分心!”神農扈的聲音遠遠傳來。
樑言沒有說話,手中法訣一變,原本搖搖欲墜的身軀漸漸穩定了下來,彷彿老僧入定,陷入到寂靜之中。
寧不歸和神農扈對視一眼,都暗暗點了點頭,同時雙手掐訣,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毒液的運行。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萬千溝壑都乾枯了,而青蓮上的樑言已經變成了一座冰雕。
他的氣息完全被“冰魄寒泉”之毒給壓制,再也沒有一點生的跡象,若非神農扈和寧不歸修爲深厚,察覺到了一絲微弱的神念波動,恐怕都要以爲自己面前坐着一個死人了。
“這一關,我們插手不了,只能靠他自己。”神農扈沉聲道。
寧不歸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眼神中露出了一絲關切之色。
兩人都在原地盤膝而坐,一左一右,爲樑言護法。
山谷之中安安靜靜,風吹草木,雨打芭蕉,轉眼間就過去了三天。
三天之後的清晨。
樑言的身軀忽然顫動了一下,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金,頭頂百會穴騰起氤氳,一縷青煙徐徐升空。
寧不歸、神農扈同時睜開雙眼,從入定中醒來。
只見樑言的身體似乎分成了兩半,左半邊乾枯,右半邊紅潤,一邊金光熠熠,另一邊卻是冷若冰霜。
“封印已分!”
“他做到了!”
兩人都是大喜,隨後臉色一肅,各自掐訣,在胸口都出現了一團明亮的光球。
“樑言,封印已被你分割,現在你體內有兩大要命之物,一個是被你分割出來的封印,另一個則是‘冰魄寒泉’之毒。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平衡兩者,同時淨化,切記不可一快一慢,否則容易留下禍患!”
神農扈的聲音直接出現在樑言的識海中,後者聽後,微微點頭。
“你雖然掌握了神農氏秘法,但破解這封印和‘冰魄寒泉’都需要強大的力量,我與神農道友將靈源之力暫借與你,望你好生利用。”寧不歸的聲音也緩緩傳來。
話音剛落,樑言就感覺到兩股強大的力量,從左右兩邊同時涌入了自己的體內。
其中左邊是一團青氣,彷彿鯤鵬遊天,無拘無束;右邊則是一團黃氣,彷彿山嶽大澤,沉澱異常。
樑言精神一振,手中法訣再變。
借用那青氣當成自己的靈力,流向金鎖,以神農秘法破解;又借那黃氣同樣當作自己的靈力,流向“冰魄寒泉”之毒,化爲山川大澤,以典籍記載之法開始解毒。
一切都走上正軌,只是解毒和破解封印並非一夕能完成,整個過程持續了七天七夜。
到了第七天晚上。
樑言體內忽然傳來一聲清晰可聞的碎裂聲,隨後周身都泛起璀璨的金光,雙眼睜開,一聲長嘯,震動了整個山谷!
寧不歸、神農扈都是臉色一喜,將“靈源”收回體內,隨後站起身來,大笑道:“恭喜道友,封印已被破除,只要好生休養,將來定能恢復實力!”
樑言沒有說話,依舊盤膝坐在青蓮上。
那聖人化身留在他體內的封印已經被解開,“冰魄寒泉”之毒也被他以神農秘術成功化解,雖然現在還有些虛弱,但“不死天龍”的精血已經開始發揮作用,只需一點點時間,就能幫他修復受損的丹田,恢復往昔的實力。
只是不知爲何,心頭劇烈跳動,隱隱有一絲不安的預感。
“奇怪!”
樑言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卻發現整個世界都變得血紅一片。
漸漸的,一團紅霞出現在自己面前,彷彿雲霧般翻滾不定,透出極度危險的氣息.
此等詭異景象讓樑言心中一驚!
他不動聲色,用神識掃了一眼寧不歸和神農扈,發現兩人都神態如常,甚至面帶笑意,看上去根本沒有發現周圍的異樣。
“難道只有我能看到?”
樑言心中驚訝,眼角忽然跳了跳,就看見面前的紅霞之中現出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婀娜的身影,背對着自己,看起來有些熟悉。
“她是誰?”
不知爲何,樑言感覺自己的意識有些遲鈍,只能死死盯着那個背影,想要看清楚此人究竟是誰。
忽然,那背影轉過身來,露出了清麗的容顏。
“是她!”
這張臉樑言再熟悉不過了,居然就是南幽月!
一瞬間,樑言彷彿被雷劈了一下,身軀微微顫動,心中生出危險的感覺。
下一刻,眼前的人影消散,紅霞化爲無邊無際的海潮,洶涌而來,將他淹沒在其中。
“咳咳.”
樑言感覺到窒息,下意識地把手伸向遠方,卻被人抓住了,兩股溫和的力量從手臂涌入自己的體內。
隨後,紅潮退散,幻象消失。
樑言晃了晃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依舊坐在山谷之中。
左右兩邊各有一人,分別是寧不歸和神農扈,兩人同時攙扶住了樑言,纔沒有讓他從青蓮上摔落下去。
見他甦醒,寧不歸皺了皺眉,面露關切之色,問道:“剛纔怎麼回事,明明你已經修復了傷勢,怎麼突然一下氣息紊亂,讓我和神農道友幾乎以爲你要走火入魔了。”
樑言定了定神,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他現在算明白了,剛纔可不是走火入魔。
那是天人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