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一襲灰衣長衫,在月光下負手而立。
“師尊?”
冷狂生的眼中露出了驚訝之色,急忙從瀑布中跳出,來到了岸邊。
“弟子見過師尊!”冷狂生單膝跪地。
樑言沒有看他,而是擡頭看向了圓月。
半晌後,就聽他輕輕一嘆:“想當年,你與蒼月明也算是絕代雙驕,只可惜爲了救師孃,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冷狂生聽後,眼中露出迷茫之色,片刻後搖了搖頭道:“師尊,前塵往事我全都忘記了,如今的我已經不是司徒狂生……但如果再讓我做一次選擇的話,我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出手。”
“呵呵。”
樑言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笑容:“前世今生雖不同,但你還是那個你……”
說到這裡,轉過身來,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冷狂生。
“你是否在心裡怪罪爲師?覺得我不爲門下弟子出頭?”
“弟子不敢。”冷狂生急忙道。
樑言笑道:“你有什麼不敢?當年你纔剛剛突破化劫境,就敢對劍心境的亞聖出手,這世上還有你司徒狂生不敢的事情嗎?”
冷狂生嘆了口氣:“弟子知錯了,師尊從小把我撫養長大,傳道授業,弟子不該因爲一時氣憤就質疑老師。”
“行了,起來吧。”
樑言一揮衣袖,清風徐徐,託着冷狂生站了起來。
“知道自己錯在哪嗎?”樑言悠悠問道。
冷狂生猶豫了片刻,回答道:“弟子行事是不是太沖動了?”
“呵呵。”樑言微微一笑:“其實你沒錯,咱們無雙劍宗的弟子,就不該被別人欺負。”
“那師尊爲什麼不出手?”冷狂生面露不解之色。
樑言看了他一眼,笑道:“爲師今天再教你一課,對付敵人,要麼不出手,一旦出手就要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說到這裡,頓了頓,又接着道:
“這百萬裡雲夢山脈,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爲師決定在此開宗立派,一定會有人暗中阻擾,與其讓我一個個去查,不如叫他們自己暴露出來。”
冷狂生聽後,露出恍然之色:“師尊,你是想讓他們自己送上門來?”
樑言微微一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狂生,你的悟性不差,但是性子要改一改。像這次玄風谷之行,一味的逞強鬥狠是沒有用的,若你打算對上官洪出手,就應該考慮到他背後之人,否則就算把他殺了,也會給自己惹來無盡的麻煩。”
“弟子……明白。”冷狂生低頭應道。
樑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悠悠道:“爲師打算以雲夢山爲根基,慢慢發展自己的宗門。你們七人都是我的親傳弟子,以後就是無雙劍宗的頂樑柱,所以行事不可太偏激,要學會三思而後行。”
冷狂生聽後,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對了。”
樑言又想起什麼,看了一眼冷狂生的眉心,問道:“劍印凝練得如何了?”
冷狂生恭敬道:“回稟師尊,弟子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完成了最後的凝練,如今‘殺生劍印’已經完整。”
樑言聽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當年他收李墨白和冷狂生爲徒的時候,突發奇想,以“神霄劍印”爲參照物,創造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劍印,分別種在兩人的體內。
冷狂生得到的是“殺生劍印”,李墨白則爲“儒風劍印”。
這種劍印必須在幼年時期就種入體內,然後與血脈融合,隨着自身的不斷修煉,劍印也會越來越強!
很顯然,白清若、李希然等人都不符合條件,只有冷狂生和李墨白獲得了樑言贈送的劍印。
“凝練劍印僅僅只是第一步,想要讓‘殺生劍印’真正成長起來,必須通過無數場實戰廝殺……而你經歷的每一次磨難,都會讓‘殺生劍印’變得更加強大。”樑言緩緩道。
冷狂生聽後,臉色一喜:“此劍道正合我心!”
樑言又道:“從今天開始,允許你解放劍印,希望你能從廝殺中悟出自己的劍道之路。”
“多謝老師!”冷狂生大喜過望,向他恭敬行了一禮。
樑言笑了笑,轉過身去,再次看向了谷外的明月。
半晌之後,只聽他悠悠道:
“七人之中,除了傻熊以外,你的資質是最好的。爲師希望你能夠戒驕戒躁,沉下心來修煉……假如將來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擔起宗門的重擔,不讓你的師兄師妹們受到外人欺負。”
冷狂生聽到這裡,心中一動,擡頭看向了樑言。
只見月光下,樑言的背影猶如一座青山,沉默無言,卻又挺拔巍峨……
冷狂生的眼中露出了驚訝之色。
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樑言對自己有如此高的期望!
想到之前的所作所爲,他不禁臉頰一紅,低下了頭去。
“師尊所言,弟子謹記!”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冷狂生才真正的心服口服,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樑言微微一笑,大袖一揮。
月光如水波般盪漾,在山谷中緩緩流淌,四周景色依舊,卻不見了師徒二人……
一夜過去,到了第二天清晨。
此時已經是十月初十,樑言宣佈開宗立派的日子。
無雙劍宗的主峰爲天機峰,外有九峰環繞,山門設在東南面,通體爲玉石打造,上有劍道刻痕,顯得古樸而神秘。
山門外,由古行雲、洛天翔負責迎接前來觀禮的修士。
這兩人雖然面帶笑容,心情卻不舒暢,只因大典即將開始,可到場的修士卻是少之又少。
“白師姐的請柬不是都發到了嗎?怎麼只有這麼點人來?”洛天翔眉頭緊皺,眼神疑惑。
相比之下,古行雲似乎知道點什麼,嘆了口氣道:“師弟有所不知,這雲夢山脈總共有一百二十八個宗門,願意收下請柬的只有三十六個,而在前幾日,就連這三十六家宗門都有一半表示要缺席了。”
“怎麼會這樣?”洛天翔的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
“據說這雲夢山脈的宗門勢力盤根錯節,我們無雙劍宗畢竟是外來宗門,可能不受待見吧……”
古行雲說到這裡,忽然改爲傳音:“還有一個消息,據說白師姐得罪了這裡的某個勢力,所以有人在暗中打壓咱們。”
“打壓咱們?”洛天翔眉頭一挑,有些好笑地說道:“哪個這麼不長眼?這不是找死麼!”
古行雲嘆了口氣,沉吟道:“今天的立宗大典如果順順利利,那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但如果今天出了岔子……只怕要有一場腥風血雨了。”
正交談間,半空中又是兩道遁光落下。
只見是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高瘦,穿黃色道袍,留着兩撮小鬍子;女的身材妖嬈,穿淡藍色的宮裝,腰間掛着一個白色陶壎。
古行雲看出兩人的不凡,主動上前行禮道:“見過兩位前輩,不知兩位前輩如何稱呼?”
那黃袍道士微微一笑:“貧道是千符門的大長老,沈千鶴。”
宮裝女子則道:“我乃魔音谷副谷主,歐陽夢期。”
聽了兩人的自我介紹,古行雲臉色一喜,笑道:“原來是千符門和魔音谷的前輩,幸會幸會!”
“呵呵,小居士不必多禮。”
沈千鶴擺了擺手,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點頭道:“你很不錯,看來無雙劍宗並非普通宗門,能夠調教出你這樣的弟子,令師必不簡單。”
歐陽夢期道:“我們魔音谷谷主和千符門的門主因爲有事在身,實在無法趕來,只能讓我們兩人代爲觀禮,還請令師多多包涵。”
“兩位前輩說笑了。”
古行雲呵呵笑道:“我老師早就有言在先,每個宗門只要派出一名代表即可,不需要宗主親來。兩位都是化劫境的前輩,足見魔音谷和千符門的重視,我老師又怎會不滿呢?”
聽了他的回答,沈千鶴與歐陽夢期都點頭微笑。
“既如此,煩請小友帶路,我們也想一睹令師的風采。”
“兩位前輩稍等片刻,時辰馬上就到,等會與各門各派的修士一同上山。”
“也好。”
兩人都沒有異議,站在山門外等候了片刻。
大約一刻鐘後,各大門派的修士都已經到齊,總共只有十六個宗門,百多號人,在無雙劍宗的山門外聚集。
洛天翔看了看遠處,低聲道:“師兄,我看不會再有人來了,要不帶他們上山吧?”
“嗯。”
古行雲點了點頭,上前一步,向衆人抱拳道:“各位道友、前輩久等了,感謝大家前來觀禮,如今時辰已到,隨我們上山吧。”
在場之人,除了千鶴老道與歐陽夢期之外,大都是金丹境修爲,只有十幾位通玄真君。
這些人沒有半點架子,都笑呵呵的應是。
古行雲、洛天翔帶着衆人進入了宗門,穿過九峰,很快就來到了最中間的主峰:天機峰!
到了這裡,所有人都按落了遁光,停在天機峰的山腳下。
這裡可是宗門重地,不在別人的主峰上空飛遁,是最起碼的尊重。
“巍峨高聳,氣象萬千,貴宗宗主真是好手段啊!”
沈千鶴擡頭仰望,只見天機峰高聳入雲,僅能看到山腰所在,後半段都被煙霞覆蓋,神識無法看清。
“前輩過獎了,還請移步山巔。”古行雲不卑不亢地說道。
“好,請!”
衆人開始登山,走上了一條青石鋪成的山道。
沈千鶴與歐陽夢期走在人羣之中,表面欣賞四處的美景,暗地裡卻在傳音交流。
“歐陽仙子,你可曾聽到風聲,據說幻羽劍宗要在今天對無雙劍宗出手?”
“廢話,我能不知道嗎?這件事情還是由我們魔音谷的附屬宗門引起,據說是凌萱那丫頭想要討好幻羽劍宗的左歸鴻,才引發了這件事情。”
沈千鶴聽後,表面不動聲色,暗地裡卻是嘆了口氣:“這些年幻羽劍宗行事越來越霸道了……不過,既然道友已經知道今天會有大事發生,怎麼還來參加無雙劍宗的立宗盛典?就不怕引火燒身麼?”
歐陽夢期瞥了他一眼,反問道:“千鶴道友你又爲什麼要來?按理來說你也事先知道了啊。”
沈千鶴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老道來這裡,當然是看能不能保住無雙劍宗,這些年投靠幻羽劍宗的勢力越來越多,再這樣下去,雲夢山將沒有你我兩派的立足之地了。”
“唉……”歐陽夢期同樣一臉愁容,點了點頭:“不錯,我也是抱着這個目的來的。如果幻羽劍宗本宗不出手,只讓那些附屬宗門出面,憑着你我二人的面子還是有可能保下來的。”
“實在不行,只有勸說無雙劍宗的宗主,把那個叫‘白清若’的女子交出去,大概也能平息幻羽劍宗的怒火了吧。”沈千鶴補充道。
歐陽夢期露出深以爲然的表情,微微點頭道:“就像你說的,希望此人知取捨、懂進退,否則你我二人也是徒勞無功啊。”
“呵呵。”
沈千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我二人見機行事即可,能救則救,千萬不要把自己搭進去就對了。”
經過一番傳音交流,兩人很快就統一了意見。
這百來號人跟隨古行雲、洛天翔,一路拾階而上,沒過多久就來到了天機峰的半山腰。
從這裡開始,雲霧繚繞、霞光瑞靄,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神秘起來。
“咦?”
歐陽夢期雙眼微眯,凝神向前看去。
只見雲霧之中有一湖泊,湖面漂浮着一朵朵蓮花燈盞,湖中心有一座小島,島上立着一座雕像。
再看湖岸邊,五個年輕男女垂手而立,顯然也是無雙劍宗的弟子。
“在下李希然,見過諸位道友,前輩!”
五人中的一人走上前來,卻是個道袍女子,向衆人拱手作揖。
“小友不必客氣。”沈千鶴微微一笑:“卻不知此處是什麼地方?那湖中心的雕像又是誰?”
李希然回答道:“這裡是‘不忘湖’,至於湖中心的雕像,是一位已經逝去的前輩。”
“哦?”
沈千鶴心中好奇,忍不住向湖中心望去。
透過層層白霧,隱約看清是一名青衣書生,手裡捧着一卷古書,面前擺放一副棋盤,身邊還立着一塊石碑。
石碑上寫了八個大字,正是:
“風雲無雙,氣蕩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