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無歲月，春去秋來，不過彈指一揮。
轉眼之間，距離品丹大會已經過去了四年。
東韻靈州西南部，有一座仙城名爲“玉帶城”，城中有河流蜿蜒而過，水質奇特，色澤碧綠，似翡翠玉石，因此而得名。
此城風景絕佳，有詩爲證。
詩曰：
星河玉帶繞瓊樓，
翠影繁花映碧流，
春風拂處千般媚，
恍如瑤池畫中游。
此時正是陽春三月，繁花盛開，河面上有畫舫樓船隨波而來，大都珠光寶氣，華貴非凡。
河岸旁，修士三五成羣，其中一個年輕男子看着河面上的大小樓船，呵呵笑道：“沒想到這玉帶城如此熱鬧！不如咱們也弄一艘畫舫，泛舟而遊，豈不美哉？”
話音剛落，就聽身旁的一位老叟喝道：“打住！你可知道那船上的都是什麼人，別試圖用你的神識去窺探船上的修士，否則大禍臨頭，師兄我可保不住你！”
年輕男子聽後，臉色微變，但依舊有些不服氣地問道：“師兄，這些船上的到底是什麼人啊？”
“爾等有所不知，五百年一度的‘虛境論道’之期將近，儒盟廣發招賢令，在東韻靈州多個地方設下考場，這玉帶城就是其中之一。”
衆人聽後，恍然道：“莫非這些畫舫中的修士都是來參加考覈的？”
老叟卻是搖了搖頭：“有資格參加‘虛境論道’的只是極少數人，不過儒盟在此設立考場，附近有頭有臉的宗門自然都要來捧場。爲了表達尊重，他們不會駕馭遁光御空而來，大都乘船而至。”
“原來如此……”先前那個年輕男子露出了心有餘悸的表情。
很明顯，能在玉帶河上泛舟的都是一些大人物，剛纔自己居然斗膽用神識窺探，已經有了取死之道。
“虛境論道麼……聽說有資格參與的都是道儒兩派的仙家大能，在異域中斬妖除魔，維護天下蒼生，想想都令人激動啊！”又一位年輕修士喃喃自語，眼中滿是憧憬之色。
老者聽後，搖頭笑道：“你們啊……少想一些不切實際的東西吧，這種事情離我們太過遙遠！還是趕緊進城，去坊市看看有沒有什麼趁手的法寶可以交易，爭取有朝一日能凝結金丹吧。”
衆人聽後，都不由得停止了遐想，跟隨老者進入了玉帶城。
卻說那玉帶河上大小樓船無數，順流而下，最後全都來到了城中的一座閣樓前。
這閣樓的牆壁上鑲嵌了各種珍稀的靈玉和星石，飛檐翹角之處，懸掛着一串串由深海靈珠與炎晶製成的風鈴，風過鈴動，仙音曼妙。
閣樓的牌匾上有五個大字：“珠光寶氣樓”！
守在門口的是兩個儒門女修，雖然境界只有金丹初期，但容貌端正，氣質不俗。
面對這兩個女修，那些從畫舫、樓船中走出的修士，無論境界多高，全都客客氣氣，沒有半點倨傲之色。
“在下是蒼梧殿殿主，特來參觀儒盟的招賢考覈，這是宗門令牌，請兩位小友過目。”一名錦袍中年男子笑呵呵地掏出了令牌。
門口的兩位女修仔細審查過後，點了點頭道：“果然是吳前輩，請入內吧。”
“多謝。”
錦袍男子收回令牌，微微一笑，邁步走入了閣樓之中。
接下來，陸續有船隻順流而來。
青雲谷、萬法門、血影神宗、紫炎鳳閣……
正如那老翁所說，這些修士都來自於附近有頭有臉的宗門，爲了表達對儒盟的尊重，特意來參觀這次招賢考覈。
這種盛況持續了小半日的功夫，隨着時間的推移，河流上的船隻越來越少，到最後幾乎看不到一艘。
“時間差不多了，再有半刻鐘就要開始考覈，應該不會再有人來了吧？”左邊那女修喃喃自語道。
“我想也是。”右邊那女修點了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正準備轉身進入閣樓之中，卻聽得一聲輕笑自遠處而來：“兩位且慢！”
話音剛落，就見一艘輕舟順流而下，轉眼就到了珠光寶氣樓的門前。
舟上立一青衣男子，頭戴綸巾，溫潤儒雅。
“路上耽擱了些許時間，請問兩位小友，這招賢考覈已經開始了嗎？”青衣男子笑問道。
此人明明修爲深厚，態度卻是彬彬有禮，兩位儒盟女修見狀，都不由得心生好感。
“考覈馬上就要開始了，敢問前輩是哪一門派的高手？”
青衣男子笑道：“無門無派，一散修爾。”
“散修？”
兩位女修眉頭微皺，其中一人斟酌着說道：“前輩恕罪，我們不能讓你進去。因爲儒盟有規定，必須出示宗門令牌，確認是我儒盟勢力的修士纔可入內觀看，此舉也是爲了防止道盟奸細混入此間，窺探虛實。”
青衣男子聽後，臉上笑容不變：“兩位小友誤會了，我並非旁觀者，而是來參加考覈的。”
“參加考覈？”
兩女都愣了一下。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她們才反應過來，眼前這位平易近人的儒雅男子，居然是一位貨真價實的化劫老祖！
“前輩……可有招賢令？”其中一女謹慎道。
“有的。”青衣男子取出了令牌。
兩女瞪大眼睛，仔細觀看過後，終於確認了此人的資格。
“我等多有不敬，還請前輩恕罪！”兩女同時賠禮道。
“無妨，是我來遲了，現在還來得及參加考覈嗎？”青衣男子收好令牌，微微一笑道。
“前輩來的正是時候，考覈即將開始，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鹿玄機！”
“原來是鹿前輩，請隨我來。”
兩位女修同時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要說這位神秘的“鹿玄機”，當然就是樑言的儒道分身。
他花了四年的時間，一邊蒐集情報，一邊凝練自己的本命劍丸，直到前不久才大功告成，也是將將好趕上了這場考覈。
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但好歹沒出岔子。
聽說考覈即將開始，樑言立刻跟隨兩位女修走進了閣樓，只見珠光寶氣樓的內部別有洞天，居然是一座風景秀麗的山谷。
山谷中央有一片湖泊，湖泊上空漂浮着七個蒲團，每個蒲團上都坐着一名氣息淵深的化劫境修士。
很明顯，這七人都是來參加考覈的修士。
他們每個人的身後都有數十人至上百人不等，應該是他們的宗門勢力或者來現場支持的親族好友。
這麼一看，只有樑言是孤身一人。
“前輩隨我來登記名錄。”身旁女修輕聲道。
“好。”
樑言沒有多話，跟隨二女來到了湖邊的一個涼亭中。
涼亭內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境界不低，已經渡過了化劫境的第二難。
此人上下打量了樑言一眼，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笑道：“初次見面，吾乃儒盟司禮閣李賀，道友也是來參加考覈的？”
“正是。”樑言微笑點頭。
“敢問道友何門何派？”
“吾乃散修，無門無派。”
“哦。”
李賀輕輕點了點頭，在身前的碧綠竹簡上把他的情況記錄下來，隨後又道：“招賢令呢？”
“在這裡，請道友過目。”樑言把令牌交給了對方。
李賀用神識仔細檢查了片刻，微微點頭道：“不錯，的確是我儒盟的招賢令。敢問道友，這枚招賢令你是怎麼得到的？”
這個問題問得突兀，但樑言沒有絲毫慌亂，把他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說了出來：“鹿某數年前遊歷四方，在鳳鳴山附近偶遇一修士遭仇家圍殺，在下看不慣對方陰狠歹毒，便出手將此人救下。他爲了報答鹿某的救命之情，將諸多寶物相送，其中就有這枚招賢令。”
說實話，這回答也夠敷衍了，具體時間，所救何人，他都沒有明說。
但李賀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只是把他的供述如實記錄在冊。
樑言看到這一幕，心中放鬆了不少。
看來自己收集的情報無誤，儒盟果然是認牌不認人的。
這也和儒盟一貫秉持的“能者居之”的理念相符，在湖泊上的那七人，恐怕有大半都不是招賢令的原主人。
正思忖間，李賀忽然從袖中取出一枚寶鏡，毫無徵兆地對準了樑言。
樑言吃了一驚，正準備躲閃，神識一掃，卻發現這寶鏡鏡光並無危害，似乎只是爲了探查。
他心念電轉，咬了咬牙，最終站在原地，沒有移動。
鏡光照射在他身上，從頭到腳流轉了一遍，隨後返回鏡內，看上去沒有任何異變。
李賀見狀，收起寶鏡，笑道：“剛纔得罪了，這鏡光並無危害，只是爲了探查道友體內有沒有道門的氣息，畢竟事關重大，我們可不想讓道盟的奸細混入進來。”
“理解。”樑言沒有絲毫不悅，笑着點了點頭。
“道友的身份已經確認，請道友進入考場，考覈馬上就要開始了。”
“好。”
樑言走出涼亭，來到湖邊，只見半空中已經多出一個蒲團。
他沒有猶豫，縱身一躍，跳到蒲團上盤膝而坐。
臨近考覈，突然間又多出一人，周圍衆人不免有些好奇，幾乎所有修士的目光都向他身上看來。
當看清楚他的修爲境界之後，這些人不由得暗暗搖頭。
“怎麼是個剛剛渡過第二災的修士？”
“渡二災的境界在我等看來已經是高山仰止，但要想參加‘虛境論道’還是遠遠不夠啊……”
“或許這人有什麼特殊天賦呢？以往也曾出現過破格錄取的例子……”
“你說的這種概率太低了，我猜此人第一輪就會被淘汰。”
……
湖岸邊，衆人議論紛紛，基本都不看好樑言。
樑言自是懶得理會。
他在蒲團上坐定，環顧四周，只見另外七人的修爲境界都不低，有四人渡過了第七難，兩人渡過了第八難，還有一人居然是亞聖！
這名亞聖身穿白袍，氣度非凡，眉宇間似有星光流轉，強大的氣息不加掩飾，使得周圍衆人都心生恐懼。
“真是倒黴！沒想到慕容長風也在這個考點……”參與考覈的七人之中，有一紅衣男子垂頭喪氣道。
不遠處的蒲團上，一名中年文士似乎與他相熟，聞言苦笑道：“儒盟設置的考點至少有十餘個，參與考覈的亞聖總共就那麼兩三位，沒想到我們這個考場就分到了一位！唉，看來咱們這次是無緣參加‘虛境論道’了……”
聽了兩人的議論，樑言雙眼微眯。
要知道，每個考點都只有一個入選名額，沒想到自己就近選擇的玉帶城居然有亞聖出現，這運氣的確不怎麼樣……
如果是樑言本體在此，自然視亞聖如螻蟻，但現在只是他的一個分身，在不動用那三道混沌劍氣的前提下，實力還不足以碾壓所有亞聖。
歸根結底，還是要看這位慕容長風的實力到底如何。
如果是丹陽生、寧不歸一流，樑言應對起來就會很吃力了。
但如果是萬獨山、沐星彩一流，他應對起來將遊刃有餘。
正思忖間，湖岸邊上霞光一閃，出現了一具極其奢華的軟榻。
軟榻上坐一女子，裘衣勝雪，青絲如墨，玉肌香肩裸露在外，看起來嫵媚動人。
“諸位道友久等了，妾身乃聖靈書院柳如是，負責主持玉帶城的招賢考覈，這邊有禮了。”
女子聲音輕柔，說完便站起身來，向湖面上的八位修士盈盈一禮。
衆人立刻回禮，其中有人笑道：“沒想到這玉帶城的考官竟然是柳仙子，早就聽說過仙子的大名，果然百聞不如一見，真是天姿絕色啊！”
柳如是抿嘴一笑，道：“絕色又如何？紅顏最薄命，天道可不憐惜女子，倘若過不去三災九難，照樣是難逃一死。”
那人本想恭維一番，賺個好印象，沒想到這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只能打個哈哈，不再多言。
“時辰已到，趕緊開啓第一輪考覈吧。”慕容長風忽然開口，雖然聲音平靜，但明顯能感覺到一絲不耐煩。
“好。”
柳如是沒有廢話，從袖中取出一個玉瓶，對衆人道：“‘禍世虛境’之中到處都瀰漫着濃郁的死氣，想要在裡面自由行動，就必須有一副強悍的肉身，否則便無法抵擋。所以，這第一輪考覈，就是測試大家的肉身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