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回身便欲上馬,忽然停住腳步,說道:“你自己綁的這身繩索,我還是幫你解下來罷!”倏的一道電光疾射至蓉九娘身上,繩索立即節節斷裂在地。
孫、王二人面面相覷,連那蒙面女子用了什麼身法都未能瞧見,對方便已揮劍割斷繩索退後騎上了馬背,劍法之高,不言而喻。二人不敢造次,待那蒙面女子與那男子縱馬往前面去了,這才齊聲道:“幸得,幸得。她自管去了別處,咱們趕緊回去依計行事吧?”
蓉九娘望着那蒙面女子去的方向,自言自語道:“她如何瞧出破綻來的?”孫榮催道:“管那許多幹啥?快走,快走。”蓉九娘瞥了一眼急不可耐的二人,冷笑道:“慌什麼,我既然答應了你們,自然會將那兩名高手引開。”孫、王二人見她發怒,不敢過份催促,低頭打了幾聲哈哈。蓉九娘回過頭來,瞧見二人“忍辱負重”的神情,不由一笑,嬌聲道:“好啦,走吧!不過話說在前頭,我只管引開昨日那兩名‘高手’,若你們還是殺不了他,便只能怪自己了!”
孫、王二人果然是在心裡極力忍耐,想着忍小氣、得大利,情知這一趟成敗的關鍵,全在面前美女的一念之間,只要她能引開敵方高手,自己二人合力,定能殺掉那失魂鬼一般的魔頭,到時候遠遠離開這處荒山野嶺,金陵城中數不清的好日子,似乎已經開始向二人招手……。
三人各懷心思,疾步上山,到得哨所下方不遠處,望見兩支松油火把噼啪燃燒着插在道旁山壁上,蓉九娘回頭笑道:“我說到做到,將其餘人都支走了,如今這哨所裡只有失魂落魄的傻子和終年不言不語的瘋老頭,你倆揚名立萬的機會來了,還不動手?”
孫、王二人分頭巡視四周,確信再無他人。孫榮道:“好,事成之後,若你想離開此地,可跟着我。”蓉九娘輕笑道:“你的良心真好,咯咯咯,兵器趁手麼?”二人昨日失了兵器,此時各持了一把橫刀在手,孫榮道:“無妨,使得。”當下對王賁虎示意,悄悄潛至哨所壩口,正凝目探看,忽聽蓉九娘在身後說道:“咦,他怎麼沒在旗杆下發呆呢?”
二人俱是一驚,未料她竟無聲無息跟在身後。只見她搶上兩步到得小壩當中,四顧茫然,叫道:“蕭雲……蕭……雲,你醒了麼?”茅屋裡火光一亮,那白鬚白髮的老者點燃火把走了出來,說道:“在屋裡,還傻着。”說着將火把往隔壁茅屋門上一插,屋內頓時亮堂,只見蕭雲一動不動躺在長板上,身旁亂七八糟擺放着殘舊的行軍事物。
蓉九娘遲疑道:“這……是做啥?”那老者對她甚是耐心,答道:“接令出征。”蓉九娘一臉不信,不知是該驚還是應笑,指着那老者與一動不動的蕭雲,不成語調的問道:“就……你們這模樣,出什麼徵?”
孫、王二人在一旁靜觀其變,此時見情形已明,當即拔刀上前,喝道:“我們只要這傻子,其餘人閃開了。”那老者輕輕一嘆,讓開一旁。孫榮心下一喜,暗道:“這老頭外強中乾,嘿嘿……”對王賁虎一揮手,二人聯袂而進,正要衝入茅屋,忽聽蓉九娘叫道:“小心……”,二人同時一驚,閃身退開兩步,喝道:“怎麼了?”
蓉九娘咯咯嬌笑,說道:“這魔頭厲害得緊,我怕你們有閃失。”孫榮眉頭一皺,與王賁虎交換個眼色,不管此時此地如何怪異,先殺蕭雲要緊,當下齊聲喝道:“怕什麼,來這一趟,取的就是這小子的項上人頭,上!”
二人復欲闖入茅屋,又聽蓉九娘叫道:“且慢……,你們看看門上懸貼的告示,說的是他犯下的罪狀哩。”二人一怔,擡眼仰望,果然瞧見門坊上貼有兩幅早已灰敗褪色的令狀,字跡斑駁陸離,部分依稀可辨,左邊告示寫有“……罪大惡極,應誅,然屢建軍功,也應賞……貴妃皈依佛祖,又值生辰喜日,理應舉國同歡,不宜有血光牢獄、人間慘事……此乃天意使然,須特赦天下,彰顯貴妃仁慈之心,頌揚上天好生之德……,吾皇御令,免除死罪,徒往劍南戊邊,務立奇功,以報天恩……”二人心頭均是一驚,沒想到傳聞中的魔頭竟是驚動過皇帝之人,不由好奇心大起,再往下看,只見洋洋灑灑書錄着各條罪狀,什麼嗜血成性,在何處屠殺多少百姓,或是什麼兇惡無比,殘殺多少江湖好手等等,尤其是殺戮少林高僧與屠殺聖教教衆兩罪,看得二人心下打鼓,其時少林武僧名震天下,聖教更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幫派,竟被這魔頭連殺數名高手,不知此人武功高強到什麼地步?
二人鼻息漸重,彼此對視一眼,轉頭再瞧破敗茅屋內直挺挺躺着的蕭雲,初來時必殺之心不免動搖不定。站在一旁的老者嗓子眼裡咕嚕輕響,任誰也聽得出來是在嘲笑,只不過他太久未與人說話發笑,這聲嘲笑更像悶哼。
王賁虎早已被這兩日來受的閒氣惹得心煩,聞聲大怒,對那老者喝道:“鬼叫什麼?”那老者緩緩搖搖頭,說道:“害怕,就不殺,要殺,就別怕。”孫榮聽他存有輕視,罵道:“死老頭,手上的傷這般快便不痛了麼?還敢來胡言亂語?……這張告示說的是你吧?我倒要見識見識,你又是什麼人物了!”說着移近火把,只見右邊那張告示比蕭雲的告示小了許多,上面字跡更加模糊,幾乎辨別不出。
那老者仰頭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我不過還算有點膽子,哪算得上什麼人物!”王賁虎喝道:“哼,口氣不小。”孫榮低頭仔細察看那令狀,忽的哈哈大笑,怪聲道:“這老小子壞到家了,淫女殺妻,還重傷了仗義出手的……張……張什麼名字的?哈哈,好個死老頭,原來竟做過這般天理不容的醜事,哈哈哈哈……!”
王賁虎回頭問道:“淫女殺妻?他的親生女兒?”蓉九娘也大是驚異,不由自主退開兩步,眼神中頓時帶有憎惡之色,盯着那老者打量。
那老者面色一變,脖子上青筋暴漲,身軀顫抖不停,想是氣憤至極,竭力忍耐。
孫榮擡起頭來,見那老者這幅模樣,怪叫道:“這等禽獸不如的事,你也做得出來,倒也足與這殺人成性的魔頭相提並論了,哈哈哈,不過,我們兄弟只要這魔頭的人頭,其餘人、事,一概無關,識相的,趕緊走去一旁,大家圖個爽利乾淨,否則……哼,我手中的刀子,可不認人!”
那老者忍過最初突然升起的憤怒,緩緩平下心境,不退反進,上前兩步淡淡說道:“老夫本是姚州團練,名叫常歡,十年前,司刑官張裕富姦殺我的妻女,被我當場撞見,我極度傷心憤怒之下,出手失了準頭,讓他撿回了一條性命,不過卻從此腿癱,永世站不起身。後來被他陷害,反過來誣告我淫女殺妻,重傷他這個‘仗義俠客’……實情便是如此,老夫並不是你們口中所說的禽獸不如之輩。”他這番話娓娓道來,倒像在述說旁人之事一般。
蓉九娘卻聽得心潮澎湃,心想:“此人竟有這麼一番慘烈遭遇麼?”孫榮被他淡然卻又沉穩的氣勢所攝,虛空揮刀,喝道:“管你如何,讓開了。”說着對王賁虎使個眼色,欲待一同出手,先將這夾纏不清的瘋老頭常歡放倒。
卻見常歡輕輕一嘆,轉身讓開道路。孫榮微覺詫異,不過此來志在殺蕭雲,當下也不願多生事端,正欲闖進茅屋,又聽蓉九娘在身後吁氣笑道:“你們兩人的功夫太差,不是此人對手,何苦搭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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