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豔妝女子笑得花枝招展,撫掌道:“好!好得很!這樣的男子纔會教小姑娘喜歡哩,哈哈哈!”
劉錦雲惱怒之極,卻也不忘禮數,挽了朵劍花,道:“這就來吧!”
李長風神色平靜,彈劍平刺,叫道:“小心了!”
蕭雲躲在暗門後瞧得真切,只見劉錦雲招法嚴謹,氣度從容,一身劍法顯然出自名家。李長風身法輕盈,劍招詭奇,與成蘭陵頗有幾分相似,不過時不時卻又使出兩招樸實犀利的劍招,卻與漢盤託國王使出的“墨劍”如出一轍。
那豔妝女子在旁大聲爲李長風喝彩,不時拿話擠兌劉錦雲一番。場中二人都是劍術好手,一時鬥得難解難分。不過李長風將“越女劍法”混着“墨劍”使出,卻讓劉錦雲應付起來頗感吃力,轉眼二十招過去,李長風依然氣度平和,劉錦雲卻有些急躁起來。
蕭雲心下尋思:“這劉錦雲劍法雖也高強,不過看來絕非李兄對手,公主小姑娘既欲替他出頭,又爲什麼拿話將他?”他剛纔聽成蘭陵一番話,只覺若是說在自己身上,自己哪怕性命不要,也不願輸了臉面,卻不知成蘭陵一面要護着劉錦雲,一面卻又激他與李長風比武,打的什麼算盤。
他正想得出神,忽覺一抹暗香撲鼻,不用回頭,已知是成蘭陵到了自己身後,心下竟有大喜過望之感。成蘭陵輕輕貼在他耳旁,吹氣說道:“劉錦雲還未敗麼?”
蕭雲回過頭,見她若花嬌顏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這短短一日暫別,竟催生出無限思念。此時二人密室獨對,與廳內衆人一牆相隔,又是另一番滋味的親近。他捉住成蘭陵的玉掌,觸近佳人耳畔悄聲道:“你這是在做什麼?哥哥我可看不懂了!”
成蘭陵抿嘴一笑,又換她觸在蕭雲耳旁,悄聲道:“劉錦雲勾結沙洲刺吏陷害旁人,其中就有你的同族兄弟禪西,還有師兄在沙洲城中救過的幾個小乞丐,因此師兄來抓他前去救人。”
蕭雲悄聲道:“這人心思這般狠毒,你還護他做啥?”
成蘭陵面色一黯,道:“他陷害你的族人和哪些乞丐自是不該,但他對我卻一直很好,師兄前來興師問罪,我正愁不知如何處置纔好,誰知你竟來了,正好解了我的煩惱!”
蕭雲奇道:“什麼煩惱?”
成蘭陵道:“那些被冤枉的人自然不能不救,此案是由劉錦雲告發,只要由他推翻供詞,便能救得禪西等人。但我又怕師兄將他捉去,其餘人會趁機對他不利,因此一籌莫展,才教人與師兄比武拖延時間,好籌謀對策。你來便令事情簡單了,師兄勝他已成定局,你只要跟着師兄前去救人,別讓人傷了劉錦雲的性命便成,好麼?”
蕭雲未料她竟會有這請求,不由怔住,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場中拼鬥卻已分出勝負,劉錦雲纏鬥良久心緒浮動,被李長風找準機會挺劍追刺,手忙腳亂間長劍被挑落在地,這一戰已然輸了。
他的手下眼見少主人戰敗,頓時衝上兩人疾攻李長風,另有人將他拉了退開。
李長風凌厲兩劍逼開來人,朗聲道:“劉錦雲,你敗了,隨我走罷!”
那豔妝女子離座走上前,笑道:“既然怕死,何必要賭?”
攻向李長風那兩人武功不弱,稍微退後避過其鋒,復又上前夾攻。李長風連番惡鬥內力損耗過劇,不敢託大,專心應付。
劉錦雲被衆多手下護衛在後,心下羞憤難當,冷聲道:“在下並非怕死,李兄若只是想要在下性命,只管拿去便是,但要我去助你救人,卻恕我不敢從命。”
李長風凝神應敵,無暇開口說話。那豔妝女子嘿嘿冷笑,走上前道:“誰稀罕你那條爛命?你仗着人多勢衆,便想不守信麼?”
劉錦雲身前一名手下不待他吩咐,飛身欺向那豔妝女子,嘴裡陰聲叫道:“妖女胡言亂語什麼?”
那豔妝女子絲毫不懼,冷笑道:“小心腳抽筋!”就聽那欺向她的那人忽然怪叫一聲,癱軟跌落在地,那豔妝女子咯咯長笑,挑釁道:“還有人想來試試麼?”
暗道內的蕭雲瞧得目瞪口呆,悄聲問成蘭陵道:“這女子使的什麼法術?”
成蘭陵笑道:“她身上渾身長刺,哪裡是什麼法術了!”
廳內劉錦雲的手下足有二十來名,都是走慣江湖的漢子,見那豔妝女子傷了同伴,立時便有幾人分頭往她欺去。
那豔妝女子微微一驚,下意識的退後幾步,纖手微揚,只見一道金光閃動,衝在最前面那人忽然抱住胳膊痛呼一聲,軟軟的倒在地上。衆人定睛一看,見他手臂上插着一支細小箭簇,入肉也不怎麼深,但神情卻如同酒醉般變得迷離。其餘幾人當即閃身退開,大叫道:“大家小心,這婆娘的暗器有毒!”
那豔妝女子嘿嘿一笑,轉頭對正緊攻李長風那兩人喊道:“毒箭來了!”那兩人聞聲回望,卻見她手臂揮動,只是虛張聲勢,但這下心神驟分,被李長風抓住破綻,挑落二人的兵器。
劉錦雲的手下衆人破口大罵,有人偷偷摸出匕首,冷然往那豔妝女子擲去。那豔妝女子瞥見利刃來襲,慌亂間竟不知閃避,李長風眼見情勢危急,奮力將手中長劍電閃擲出,在那豔妝女子胸口前擊中匕首,同時噹啷落地。
那豔妝女子花容失色,微微一怔,這纔回過神來,嬌喝道:“暗箭傷人,卑鄙無恥!”說話間從懷裡摸了一塊巴掌大小的黑漆匣子,對準劉錦雲一羣人按動機關,只聽“嗡”聲不絕,無數道金光閃動不停,護在劉錦雲身前的十幾名壯漢紛紛厲聲呼痛,砰然倒成一片,只剩最後面的劉錦雲與兩名手下未被傷及,卻已神色大變,不可置信的望着那豔妝女子。
蕭雲也瞧得暗暗吃驚,悄聲道:“這是什麼寶貝?”
成蘭陵輕輕搖頭,答道:“她身上稀奇古怪的東西多了,這個我也沒有見過”,話鋒一轉,道:“你還沒答應我的請求哩!”
蕭雲眉頭微皺,道:“你要我做的事,我自當答應,不過能告訴我緣由麼?”
成蘭陵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握住他的手掌,道:“等回到長安,我將一切原原本本告訴你。眼下你先幫我做這事,師兄虜了他後,會去見沙洲刺吏說明利害,想那沙洲刺吏見劉錦雲被人綁走,明日定然不敢輕易下令斬人!你只須一路跟着師兄,別讓人傷了劉錦雲的性命便可。一旦將人救出,你便放他安然走脫,記住了麼?”
蕭雲搖頭道:“楊勇已經死了,李兄這法子只怕行不通,眼下蟬西等人性命暫時無憂,須得趕緊將劉錦雲送去監查御史處查明此案,纔是上策!”
成蘭陵驚道:“楊勇死了?……,不行,若將劉錦雲送去御史那裡,不僅他的性命不保,事情更就複雜了!不能這樣……”,說着連連搖頭,垂頭陷入深思。
蕭雲心下疑惑,忽覺一絲淡淡的酸澀涌上心頭,似乎隱隱約約,卻又令人分外難受,追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倒是告訴我啊?”
忽聽大廳內傳來那豔妝女子的驚呼,蕭雲連忙觸近小孔觀望,只見大廳內不知何時多出一名稀髯老者,對着那豔妝女子哈哈大笑。他身後站着六名一式打扮的精壯漢子,每人手執一具形制奇異的弩箭,遙遙指着李長風。
李長風跌坐在左側椅上,肩頭一片殷紅,插着兩支猶自微微顫動的箭羽。那豔妝女子厲聲尖叫道:“想要兩敗俱傷麼?”
新來的稀髯老者哈哈大笑,怪聲道:“你的金箭雖然奇妙,我的弩箭也不是吃素的,哈哈哈,若想救你的情郎,趕緊交出解藥來。”
那豔妝女子大急,搶到李長風身旁,撕下裙襬綁住他的肩膀,尖叫道:“這裡可是御劍山莊,你們膽敢闖入傷人,小心李蘭陵挑斷你的手筋。”
蕭雲心下一奇,暗道:“她怎麼叫公主小姑娘李蘭陵?是了,公主小姑娘被人收養,多半從了養父的姓氏!”
那稀髯老者正要說話,有人大聲說道:“不是毒箭,只是上了迷藥罷了。”
躲在後面的劉錦雲站出來道:“拿水將人潑醒!魯老護法,不必在此糾纏,我們走!”
卻見李長風大喝一聲,忍痛站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一塊與那豔妝女子手中形制相似的紅漆匣子,對準那稀髯老者與劉錦雲等人,沉聲道:“這莊子裡由我師妹作主,她回來前,誰也別想走。在下手中這具暗器叫做‘相思小箭’,一旦按動機關,管叫你們無人能夠逃脫。”
那稀髯老者不甘示弱,冷笑道:“魯三連弩,你應該聽說過吧?孩兒們,瞄準了,老夫倒要看看此間鹿死誰手!”
大廳內局勢一觸即發,暗道中的蕭雲眼見李長風身處險境,連忙說道:“我去助你師兄一臂之力。”
成蘭陵微一沉思,拉住他道:“你在這裡等着!”說着按動機關,打開面前暗門,閃身走了出去,喝道:“你們做什麼?當我御劍山莊是什麼地方?”
劉錦雲見她驀然出現,大聲說道:“蘭妹,你師兄與我比武輸了,卻不心服,非要與我糾纏,還讓那妖女用暗器傷了我多名手下,這魯老爺子是我的朋友,看不過眼替我出頭而已!你別見怪。”
蕭雲心下大驚,旋又覺得好笑,未料此人竟能睜眼說瞎話。若非剛纔親眼瞧見,此時見他一臉誠懇的神情,多半會相信他口中所言。
那豔妝女子氣得跺腳,尖聲罵道:“無恥小人,無恥小人,也不知李蘭陵怎會看上你這種人!”
成蘭陵柳眉一豎,厲聲道:“唐豔,你胡說什麼?”
忽聽有人快速奔來,高叫道:“莊主,莊主,來了一大羣官兵,說要搜莊……”,劉錦雲與那稀髯老者面色微變,成蘭陵略一沉吟,指着暗道,對二人說道:“趕緊帶你們的人從後面走了!”
劉錦雲與那稀髯老者對視一眼,連忙道:“蘭妹,我在肅州城中等你。”
成蘭陵不置可否,李長風叫道:“師妹,不能讓劉錦雲走脫,這可是幾十條人命的大案啊!”
成蘭陵輕嘆道:“師兄,你先治傷,餘下的事我自有分寸。”
劉錦雲也不多言,帶領手下衆人魚貫進入暗道。蕭雲站在暗門背後,與他對望而過,只見他猛然神情大變,狠狠的打量了自己幾眼,這才被手下拉着快速去了。
那叫做唐豔的豔妝女子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李長風,冷冷說道:“蘭陵,李長風自小對你癡心一片,又是你的師兄,你怎能喜歡上劉錦雲,便對你師兄如此無情?”
李長風血流已多,神志微覺恍惚,但唐豔這番話卻令他驚羞交集,怒喝道:“唐豔,你……你……”,傷重氣急之下,一口悶氣鬱結在心,頓時暈了過去。
成蘭陵皺眉道:“誰說我喜歡劉錦雲了?蕭雲,你出來。”
蕭雲這一夜見到的變化實在太多,腦中不覺有些恍惚,聞言趕緊走了出去,又聽成蘭陵道:“我喜歡的人在這裡,唐豔,以後別再將我與劉錦雲扯在一塊兒!”
蕭雲未料她竟在唐豔跟前如此直言坦誠情事,面色微微一紅,但見唐豔拼勁全力攙扶着昏暈的李長風,趕緊上前幫忙將他扶到座上。
成蘭陵對氣喘吁吁跑進來報信的莊丁問道:“誰人帶隊?”
那莊丁道:“不是沙洲城的駐軍,是隴右來的人,官長姓王。”
成蘭陵輕輕“哦”了一聲,吩咐道:“打開莊門,讓他們進來!”
那莊丁得令而去,成蘭陵走到李長風身前,見他傷勢並不打緊,當即教手下取來藥石,替他拔箭止血。
唐豔詭異偷笑,望着蕭雲上下打量。蕭雲只覺面前女子目光犀利,被瞧得渾身不自在。成蘭陵問道:“你們何時來沙洲的?”
唐豔道:“來好幾日了!”
成蘭陵又問道:“來做什麼?”
唐豔咯咯笑道:“還能做啥?來找你唄!”
成蘭陵奇道:“找我?”
唐豔轉頭看看昏迷中的李長風,說道:“聽說你失蹤好幾個月了,他日前聽你師傅說起,怎還坐得住?”
二人說話間聽聞廳外甲兵響動,接着一名神情堅毅的方臉校尉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兩人,竟都是蕭雲識得的,一人正是獨自追敵而去的溫承,另一人卻是上次在沙洲城救溫承時見過的五郎。
蕭雲驚喜叫道:“大哥,你怎會來這裡?”
溫承嘿嘿一笑,搶上兩步,說道:“今日老哥犯了渾,兄弟可別在意!”
那方臉校尉禮數週全,說話客氣,對成蘭陵道:“在下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大帥帳下,關西遊弈使王難得,久仰‘雪蓮仙子’劍貌雙絕,今日冒昧來訪,還請不要見怪。”
成蘭陵點頭回禮,道:“王將軍帶領大軍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王難得呵呵笑道:“在下奉命追擊兇徒,一路到了貴莊,此處別無去路,想來那些兇徒定是潛入貴莊躲了起來,因此望仙子能給在下行個方便,讓我的兄弟們也好交差。”
成蘭陵面色微曬,沉聲道:“本莊在江湖中也算小有薄名,一般的江湖朋友寧可得罪官府,也絕不會冒犯本莊,王校尉說有人膽敢前來犯莊,只怕弄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