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氣質挺好啊
寧檬從經理變成總監的最初一段日子, 不怎麼見得到陸既明。按曾宇航的說法是:“他沒臉見你吧,畢竟得喊一聲寧總了。”
寧檬對曾宇航說的這種可能性是極度不認可的,她太瞭解陸既明的操行。哪怕她有一天當上了市長省長甚至女大王,在陸既明那不要臉的眼裡, 她還是他秘書、他小打兒。
她那三年勞動合同, 在陸既明那是終身身份定位的賣身契。
想到這裡, 寧檬在心裡問候了一聲陸既明的唐伯伯。
*
辦公桌前的陸既明不知道感應到了什麼邪風, 打了個噴嚏。
他懷疑有人罵他。但在心裡罵他的人太多了, 他找不過來, 只能在每次打噴嚏之後逼逼叨一聲“反彈”。
最近他一直在忙, 忙着研究互聯網行業。
寧檬主持投資會的視頻給他帶來了很大震動。他猛然發現自己把她留在心裡的印象,遠遠滯後在她的實際能力後面。
他在做着咆哮總裁的時候, 她已經不知不覺從小秘書蛻變成了投資總監了。且這頭銜不是誰照顧她才加封給她的, 這是她的能力給她爭取到的實至名歸的榮譽。
陸既明在震動之餘也開始審視自己。寧檬一直在進步,與時俱進的進步。
可他就一直在故步自封,一直把自己裝在總裁老闆的派頭裡, 頤指氣使着, 盛氣凌人着。他的許多優勢是高起點帶給他的,此外靠着他自己拔高的部分, 他真的要比不過那個丫頭片子了。她進步得如此快,他比她多的那些優勢在急劇縮小着。
儘管起點不一樣,但她努力地奔跑,而他努力地享受。
一想着這越拉越近的距離, 陸既明就有點要惱羞成怒。那是一種因爲不願承認又不得不承認的羞愧所導致的對自己的惱羞成怒。
羞怒後的他,決定站起來跑起來做總裁, 不再躺着靠着歪着坐着享受着做總裁。
他站起來做總裁的第一件事就是對他從前不看好不關注的行業重視和關注起來,比如互聯網行業。他發現寧檬有一點是說得很對的, 這個高風險的行業未來充滿機遇,投資人的手以後一定會擁擠地伸向這片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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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既明決定和寧檬切磋一下互聯網行業的發展。
但在這之前,他覺得有必要宣佈一下解除兩人之間的冷戰——在他的認知裡,他一直認爲從他摔手機那次開始,一直到現在,他都在和寧檬冷戰着。
這是一場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爭——他自認通過冷戰把寧檬憋壞了,想借個車用都得以石英的名義找他;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他把自己也憋得夠嗆。不能對她找茬的日子,他喝口水都覺得噎得慌。
他決定結束這場冷戰,以切磋事業的名義。
下班之後,他把車留在了地庫,襯衫潔白西褲筆挺地等在東單地鐵口。他又高又帥地杵在那,寬肩窄腰長腿,不噴人靜靜地站着,着實當得起玉樹臨風四個字。他成了地鐵口的一道風景。
寧檬走近地鐵口的時候一直在低頭想事情,跟着人流隨着大溜往前走。猛然間她感覺到了前行路上有阻力的氣場。這氣場驀地迫近,氣場的發源體帶着溫度堵在那,差點就讓她一頭悶上去。
寧檬及時打住腳步,擡頭看。
看清阻力氣場發源體後,她在心裡嘆氣。
這是寧檬頭銜發生變化後第一次正面見到陸既明。她掐指一算,算出今天並不是他邁巴赫限號的日子。所以他又是抽了什麼風呢?
他擋着路不動,也不說話,跟誰先開口誰吃虧似的。地鐵口人流涌動,寧檬在他的阻擋下被動地成爲人流涌動的焦點——每一個路過他們的人都在對他們行以注目禮。
寧檬投降了。她沒有陸既明扛瞅。
“陸總,陸老闆,走嗎?不走麻煩您,往旁邊讓那麼一讓。”
陸既明一挑眼尾:“走啊,怎麼不走?我就看看你能沒禮貌到什麼程度,到底打算瞪多久纔跟我打招呼!”
寧檬挪開眼神,忍不住在心裡罵人。
她最討厭他衝着自己挑眼尾,他魅而不自知的德行最招人恨。
陸既明側身讓了讓,寧檬率先走進地鐵。她身後緊緊跟着條一八五的人形大尾巴。
上了地鐵,人潮把寧檬擠得和陸既明往一塊貼。夏□□衫薄軟,貼一貼就能清晰感覺到對方肌膚的溫熱甚至脈搏的跳動。這種溫熱和跳動讓寧檬不安,她用盡丹田之力把自己向着遠離陸既明的方向撕,但她能撕開的只是她的意念,她的軀體被無法抗拒的擁擠環境擠壓黏貼在陸既明的軀體上。
想拉開距離偏又拉不開,這種無力感讓寧檬心頭煩躁。她兩手擋在胸口,爲了隔開自己和陸既明的全方位相貼做着最後的抗爭。
陸既明耷拉着眼皮冷笑:“你這是什麼姿勢?跟誰要佔你便宜似的,我至於對你下手?”
寧檬不理他。
地鐵猛地一個剎車。車裡激起一片怨怒聲:被踩腳的哎呀聲,踩了腳之後的道歉聲,以及不道歉導致的爭吵聲。
最後大家一致責怨司機:“會不會開地鐵啊?有這麼急剎車的嗎!”
一片嘈雜聲中,有兩個人安安靜靜。
急剎車時寧檬和陸既明都沒站穩,寧檬向前撲,撲的時候爲了力爭追回平衡張開了護在胸前的手臂;陸既明隨着慣性向後仰,因爲常年健身,身體健碩下盤穩健,他只仰了一個不大的角度就止仰站穩了。
寧檬前撲的幅度遠遠大過陸既明後仰的幅度,兩人的幅度差在一瞬間造成的結果是,寧檬整個人,結結實實撞進陸既明的胸膛。
撞擊的一剎那,她的前胸,貼着他的前胸。他們交換着動量的同時,也交換了撞擊一剎那的心跳。
車剎穩,寧檬拼死讓自己站直,把自己撕離開陸既明的前胸。
耳邊是一整個車廂的怨怒聲:被踩腳的哎呀聲,踩了腳之後的道歉聲,以及不道歉導致的爭吵聲。
只有他們兩個人安安靜靜。
寧檬有點奇怪陸既明居然沒噴地鐵司機技術爛。
她擡頭去看,居然看到他像被撞傻了一樣,目瞪口呆地,兩手平攤在胸口前,就像剛剛有人非禮了他一樣,耳朵也紅了。
寧檬一剎那了悟到了什麼,血嗡的一下往腦袋上轟。
她有點生氣又不知道該衝誰生氣好,最後氣急敗壞地推了陸既明一把:“餵你夠了!”
陸既明回了神。
地鐵重新開動起來。有人還在發牢騷怨罵司機的技術爛。陸既明有點心不在焉地,兩手時不時地就撲擼一下胸口,看得寧檬牙根都要咬碎了。
弄得像是他吃了虧一樣,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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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鐵出來,陸既明跟在寧檬身旁一起往小區走,一邊走他一邊冷不丁來了一句:“休戰吧。”
寧檬:“……”
她在心裡罵了聲傻逼。
她什麼時候跟他戰鬥過?
他自己的獨角戲自己當主角當得不過癮,還非得拉上別人給他當配角,簡直戲精。
寧檬在心裡過足了罵人的癮後,答非所問地回答陸既明:“陸總您這麼大身份的人,有貴幹就直接說,不用休戰這麼麻煩,就保持戰鬥狀態挺好的。”
反正你都是打間歇戰的,沒人點火自己也能說着就着。
陸既明憋了一下,想噴,又意識到這樣會打了自己說休戰的臉,於是把噴硬憋了回去。
“我問你個問題。”他直接說了貴幹。
寧檬笑了一下,從聲音到表情都是很規範的皮笑肉不笑。
“我現在做諮詢是要收費的。”
陸既明瞪着眼凝視她兩秒鐘,然後動作幅度又狠又大地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錢包,甩在寧檬身上:“想收幾張票子自己抽!現在可以問問題了嗎?”
寧檬推推眼鏡。她覺得可以適可而止了。再逗下去他容易當街發病。
“您說、您說。”寧檬藏着敷衍叨咕了兩聲。
陸既明:“你覺得現在互聯網行業什麼投資項目比較火?”
寧檬被這個問題問得眼睛一瞬張大。
陸既明居然向她諮詢業務問題!他居然肯低下抗在一米八五身軀上的高貴的頭顱向一米六五的她諮詢業務問題!
寧檬有那麼一瞬爽翻的感覺——彷彿她奮鬥到今天這一刻的原因之一,爲的就是要看到眼下這種情形的發生。
寧檬剋制了一下揚眉吐氣的心情,恢復平靜,拿出了對待業務問題的專業態度:“現在所有和互聯網掛鉤的項目都很火,沒有互聯網概念的項目,生搞也要搞出互聯網的噱頭來。不過要說目前最火、未來一定會井噴的互聯網項目,我覺是P2P和O2O吧。”
陸既明沉吟了一下,又問了一個問題。
“我的投資風格,現在看來,是不是太老舊掛了?”
寧檬很意外陸既明居然產生了自我懷疑。她投了一個互聯網項目居然能給他帶來這樣的心靈衝擊嗎?
真他媽過癮。
寧檬也沉吟了一下後,客觀地回答他:“準確地說,你的投資風格應該不叫老舊掛,而是項目規模大那一掛的。互聯網項目是火熱,但目前階段需要投資的互聯網項目,規模都不太大,跟你的一單定增比起來,也就四分之一的體量。你之前都是做這種掙大錢的項目的,對其他小項目不上心也是正常的。可是大項目總共能有幾個?今年多做了幾個明年還能剩幾個?所以我覺得投資思路是要變的,投大的項目未必能投得長久,不如投點新潮的項目,投資的落點要是始終能投準在人們喜好潮流的前半段,未來回收收益的時候,也就能基本立於不敗之地了吧。”
寧檬的話讓陸既明陷入了思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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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大義的之之網絡完成融資後,他高薪挖了幾個技術骨幹到公司來,公司的業務從此更加蒸蒸日上。寧檬看着公司日益漂亮起來的財務數據,有了進一步資本運作的想法——她想聯繫券商給之之網絡做改制輔導,讓之之網絡未來能在A股上市或者在新三板掛牌。
她把這個想法和石英說了下,得到石英的大力支持。
“那券商那邊你有沒有什麼資源?”石英問寧檬。
寧檬有點不好意思:“沒有,我現在就認識錢菲錢總,還是通過您介紹認識的。”
石英拿着手裡的簽字筆往桌面一點:“既然這樣,那就乾脆找她吧!等下我給錢菲打電話說一聲,然後接下來的具體事情你就直接和她對接吧。”
寧檬激動得想尖叫。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和錢菲吃完飯那天回到家曾經做過一個美美的白日夢,她想着將來有一天她能成爲一名投資總監,她投資了一家企業,等這企業要上市的時候,她一定要請她的偶像錢菲來做簽字保代,她夢想着能有這樣和偶像一起合作的機會。
沒想到,現在這個夢想就這樣成真了!
第二天寧檬聯繫了錢菲。她打電話前還有些戰戰兢兢,總有一種自己實力還不夠是在高攀人家的忐忑感。她想或許人在偶像面前,不管成長得多麼茁壯,也總會有那麼點戰戰兢兢的忐忑感。
電話一接通,錢菲的爽朗大氣就打消了寧檬的這點忐忑。
她笑着祝賀寧檬獨立完成一單投資項目的了不起,並和寧檬約好明天下午會到鷹石投資來開會詳談。
爲了以最好的面目迎見偶像,寧檬特意到樓下商場買了身衣服。白色襯衫裙,掐腰修身,合適得像是爲她量身定做的,她試穿上身後就不想脫了。
價簽上的昂貴价格是她以前從來不會考慮的,現下她刷起卡來卻沒有一絲猶豫,甚至刷卡的時候她心裡有種詭異的過癮。花自己靠本事掙的錢打扮自己,原來這麼爽。
第二天下午,寧檬把餘大義也請來了公司。石英沒參加會議,和錢菲打了招呼後就退出了會議室。她的態度很明確,這是寧檬的項目,她會支持但不會過多幹預。寧檬覺得石英有時是有那麼一點瑕疵,但在大方向的把握上,她還真沒的說。
寧檬、錢菲、餘大義三方就之之網絡的後續發展展開討論。
餘大義說自己對資本市場的運作不是很懂,全靠兩位美女‘總’把關就好。
寧檬於是和錢菲討論了一下,就企業到底是準備IPO還是先掛牌新三板得出了一致意見。
——公司先改制,然後掛牌新三板。IPO的話一是時間太長,去年年底才重新開閘,幾百家擬上市公司都在排隊等着過發審會,等這些排隊的企業消化完,兩年已經過去了。另外IPO對企業盈利有要求,就這一點屬於燒錢期的之之網絡暫時還達不到要求。而新三板對盈利沒有具體要求,它更看重的是企業的成長性,之之網絡到新三板掛牌應該沒什麼問題。掛牌之後企業會擁有一定的被關注度,到時候被大公司看上進而被併購的機率就很大了。
寧檬問餘大義介不介意被上市公司收購,餘大義笑了:“只要收購完別把我和我的人攆走,我當然願意。”
錢菲給他吃定心丸:“您放心,真到那時候,這些維護您的權益,我都會幫您事先談好的!”
餘大義雙手合十一晃表示感謝:“那就有勞錢總了!”
錢菲轉頭又問寧檬:“信得過我嗎?信得過的話,律師會計師我就幫忙都找了,都是和我在項目上合作慣了的事務所,做起事來有默契。”
寧檬立刻說:“那真的是求之不得!”
會議完滿結束,錢菲和餘大義敲定好後續與律師、會計師碰頭會談的時間。一切確定後,餘大義因爲有事先走了,錢菲拐去石英辦公室坐了一會兒。
錢菲從石英辦公室裡出來的時候,石英招呼寧檬:“幫我送送錢總!”
寧檬立刻站起來,送錢菲去坐電梯。
一邊往電梯口走錢菲一邊笑着感嘆:“寧檬,你成長得真快,真棒!”
寧檬被誇得差點要飄起來:“這都是您這個榜樣的力量!”
錢菲哈哈笑,表示寧檬這句吹捧她很受用。走到電梯口時,錢菲的手機響起來。
她接通,寧檬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破話筒傳遞到空氣裡,他的大音量顯示着他的大不樂意:“完沒完事啊?”
錢菲對着手機說:“快了快了,老公你到哪了?”
寧檬在一旁聽得小眼神閃閃爍爍。偶像和老公講話居然不是膩歪掛的。
話筒裡傳來那道男聲哼哼唧唧不樂意地說:“我樓下地庫呢,早到了,都睡了三覺了!你趕緊的!”
錢菲連忙說:“好好好,馬上下來了哈。”
她掛了電話扭頭就問寧檬:“忙嗎?不忙我請你喝咖啡去,走!”
寧檬:“……???”不是馬上下去找老公嗎……
寧檬帶着疑惑和錢菲下到地下一層去喝咖啡。
一邊喝,她一邊聽錢菲給她解惑:“我們家這位,可把自己當爺了,以前是少爺,結婚之後變老爺了!他這等一等就不耐煩,絕對屬於毛病,是毛病就不能慣,得治!寧檬我告訴你,男人吧,但凡有脾氣,你就得給他治得沒脾氣,絕不能慣他脾氣。”
正說着,錢菲電話又響。她老公嗚嗷嗚嗷地問她怎麼還沒下來。錢菲說給你機會睡第四覺啊,體貼不。
寧檬在一旁聽他們講電話聽得一愣一愣的。她覺得錢菲和她老公把日子過得可真是有意思。
喝完咖啡把錢菲送走,寧檬返回辦公區等待上樓的電梯。
好巧不巧地,她居然遇到了陸既明。
陸既明穿着鋥亮的皮鞋吧嗒吧嗒地走過來,寧檬想掉頭走開已經來不及。電梯到了,他們一起走進去。
緩緩上升的電梯中,陸既明忽然開口:“那美女誰啊?”
寧檬從電梯四壁的鏡面裡看着陸既明,回答:“錢總,錢菲,投行保代。”
陸既明也從鏡面裡回看她,看了兩秒鐘後,來了句:“挺有氣質啊。”
寧檬呵呵一笑:“那當然,美女保代這個稱呼是浪得虛名的?”
電梯到了二十層,門打開,寧檬走了出去。
她穿着連衣裙,腰肢纖軟白腿細長,走起路來的背影窈窕得惹人遐思。
在電梯門緩緩合上前,陸既明衝着那道背影嗤之以鼻地一咧嘴:“白癡,我說誰呢都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