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太后驚喚出這兩字,身子往後一蹌,幸得莫菊扶着,纔沒有跌倒。
夕顏深深吸進一口氣,慢慢走至榻前,應充儀臉色暗淡地暈在榻上,一旁有兩名滿頭大汗的太醫,其中一名正是早前也曾替她問過診的蘇太醫。但,他們僅能站在稍遠的位置,近前的,只有醫女四名。
腳踏前,放着一金盆,裡面,赫然是一盆血水,泛黑的血水。
當然,還有未成形的一個孩子。
只這一望,她更確定,她的猜測,是沒有錯的。
她凝向榻上的應充儀,眉心顰了一顰,終是問:
“充儀娘娘因何小產?”
“回娘娘的話,充儀娘娘因驚訝跌倒,導致小產。”醫女的聲音不知是懼怕,還是怯糯,說得極是吞吐。
“太后,臣妾妄斷,恐怕充儀之事,與姝美人是無關的。”夕顏俯低身,稟道。
“此話怎講?”太后的脣邊卻突然勾起一抹笑意,這抹笑帶着洞悉一切的弧度,然,這抹笑意轉瞬即逝。
“這位醫女恐怕學醫不精,請太后傳院正前來,臣妾所言是否屬實。”
醫女所言,必是受了這兩名太醫的指示,所以,她要請的是院正,太醫院最大的執事。
宮裡,買通太醫屢見不鮮,院正卻是直接受命於皇上,若無軟肋,是萬萬不會被買通的。
蘇太醫,若真如此,他卻是錯了!
然,眼下,她護不得再多一個人了。蘇太醫所犯的,頂多是失察,比起人命來說,實是小之又小的。
“不必了,你且說來,哀家自然能辨別。”
“諾。”夕顏應聲,語音平靜地道,“臣妾在暮方庵三年,曾偶讀醫書,書中有云,女子若小產,所流血必定顏色鮮豔。但,假設胎兒早夭腹中,則血色暗深。是以,臣妾妄揣——”
“診脈是太醫的職責,想不到醉妃在暮方庵三年間,竟也習得這些。”太后打斷她的話,未置褒貶地道。
夕顏垂首站在原地,這一次,是她太僭越了,只是,她想保住西藺姝。
不僅因爲這是她答應過他的。
更是因爲,做人的基本良心。
明知道西藺姝是被冤枉的,即便再怎樣不值得爲西藺姝去做任何事,難道,就因爲這不值得,違背了做人最基本的良心麼?
如果這樣,她和西藺姝又有什麼區別呢?
她可以鄙視西藺姝的所做所爲,因爲,她有鄙視的資本,她的爲人,光明磊落。
這,纔是她,夕顏。
深深吸進一口氣,她啓脣:
“太后,臣妾——”
未待她說完,本暈了過去的應充儀忽然睜開眸子,哀哀地道:
“嬪妾的孩子!孩子啊!”
她蒼白着臉,高高的宮髻也散落開來,一雙手死死地扣住榻板,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盆血水。
“皎月,你還年輕,好好調養着身子纔是重要的。”太后返身,走近牀榻,一邊使個眼色於醫女,那醫女忙回過神來,端起金盆就往外行去。
“太后,太后您要爲嬪妾做主啊,這宮裡真是有人要謀害嬪妾!”應充儀哀聲泣道,聲音悲傷中透着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尖利。
“哀家定嚴懲不怠無視宮中紀法,陷害皇嗣之人。”
“方纔醉妃稱嬪妾的孩兒早在嬪妾腹中就已夭折,嬪妾確實幾日前就覺得下腹隱隱墜痛,這些,蘇太醫診脈時是曉得的。”
應充儀忽然附和夕顏,說出這句話,太后眸底精光一現,已道:
“既是如此,怎麼不早點稟於哀家知道呢?”
“蘇太醫懷疑,有人在嬪妾的用度裡下了藥,但,又不好明說,嬪妾知道,他也是自保,嬪妾人微言輕,只想好好地產下胎兒即可,不去多添是非,沒曾想,暗地裡,終是有人不肯放過嬪妾,是以,今日,嬪妾懇請太后徹查,還嬪妾一個公道!”應充儀哀哀地道。
“徹查——確實,這宮裡也該徹查一下了。來人啊,傳哀家口諭,往太醫院去查,半年來,有誰配了不該配的那些藥,不論哪宮主子都把名字給哀家提上來!”
太醫院的用藥開方,惟有院正可以查得,太后此一舉,無疑是翻查所有的記錄,那麼——
夕顏的臉驀地一驚,當然,她並沒有錯過,應充儀俯身謝恩間,脣邊一抹意色。以及蘇太醫踉蹌跪地時的如釋重負之感。
原來,她還是低估了別人。
或者該說,她不想去害任何人,哪怕知道了一些事,知道應充儀懼怕着什麼,出此兩全的下策。
但,被太后打斷的那句話正因爲沒有說出,終逼急了那一人。
她想說的,不過是應充儀的體質虛寒,珠胎難保。
只是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