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寬袍的方君乾掛着邪魅的笑容:“傾宇從未說過自己的生辰呢。不厚道呀,在我面前連生日都要掩瞞。”
自己不語,任由他東拉西扯。
紅衣男子不依不饒,像個孩子般晃動着自己衣袖:“說嘛說嘛,說給我聽嘛。那時也好爲傾宇好好慶祝一番呀!”
“肖某的生日便是母后的忌日,有什麼好慶祝的。”淡淡的聲音,就像月光一樣,那麼靜謐,卻有一種淒涼,有種孤獨在其中。
紅衣男子安靜下來。
“怪不得傾宇從來不提自己生辰。”
神容一轉,便笑道:“索性傾宇換個生日吧!”
生日還能換?無雙公子啼笑皆非。
輕捻自己鬢角長長的垂髫,白衣公子眼含笑意:“那依你看,肖某生日定在哪天比較好?”
男子踱着步,火紅長袍在自己面前揚如鷹翼。忽然回頭,邪氣一笑:“傾宇的生辰肯定比我小。”
雖見不慣他篤定得意的神情,不過自己也不屑於否認事實:“不錯。”
“八月初十如何?”
白衣公子身體微微一顫。
“不是傳聞當年八月初十原本凋盡的桃花一夜盛開傾國傾城嗎?方君乾覺得那天作爲傾宇生辰最好不過了!”
一絲難以言表的神情滑過他那絕世的容顏,他怔怔看着他。
他怎會猜到……
紅衣男子笑顏和煦:“傾宇,你覺得如何?”
桃花在風中如夢碎離。
落英飄零自成空,春風不語爲誰癡。
肖傾宇猛地臥起!
夢,總是在最幸福時,戛然而止……
虛無縹緲的幻影。
光怪陸離的夢境。
牽強地勾出一絲微笑,肖傾宇捂首自嘲:“怎的想起這些事來了……”
最近夢魘漸多,卜出來的卦象也混沌不清。
這天下,有多少人敬他愛他,便有多少人憎他恨他。
是福?是禍?
簾外雨闌珊,挑着幾縷乳白色的霧,霧靄裡,隱約可見玲瓏的太湖石假山。
不知他在遠方可好……
“破陣!”隨着一聲龍泉吟響,寰宇帝手中碧落劍直指敵陣!
戰鼓轟雷,萬馬嘶嘯!
如血夕陽中,鎧甲染血的騎兵如一道利箭般向着敵軍三萬軍陣狂飈直前。
狂風颳過面頰,刮過火熱的胸膛……
朔風激昂,捲起那面戰旗烈烈飛揚!
殺伐之音震天動地。鐵騎所過之處,如畫河山盡化爲修羅血域。
夕陽的金光背投在方君乾的鎧甲上,恍若戰神降世,耀目得使人不敢逼視。
胸中血液沸騰。這發自內心的嗚呼聲是如此巨大,以至在瞬時間壓過那巨響的戰鼓!
亂世建不朽之功勳,盛年開萬世之太平。
好男兒,當如是!
子夜,毅飛蓴披衣而起,緩步走到院落。
她神情忐忑,目光閃爍不定,似乎在等着什麼人。
“拜見公主。”婢女似是無意撞見庭院中的蓴陽公主,慌忙跪倒。
毅飛蓴今夜似乎有點魂不守舍,打量了那婢女幾眼,那婢女年方二八(十六歲),容貌清秀有中上之姿,不過似乎自己從未見過,面生得很。
“平身吧。”
“更深露寒,公主小心着涼。”小婢靠上前,將鳧羽披風披上毅飛蓴肩膀。
異國他鄉竟得如此關懷,雖對方只是一小婢,但毅飛蓴還是不由心生感動。
誰知自己耳邊傳來輕不可聞的聲音:“無雙公子耳目衆多,小婢不能久留。昨夜小婢將國主旨意轉達給了公主,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毅飛蓴霎時如墜冰窖。
“是你趁夜將信放於本宮牀頭的?”
婢女謙卑道:“小婢該死,公主恕罪”
毅飛蓴倒吸一口冷氣,隨即自嘲:“本宮哪敢降罪與你。”
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將信放上自己牀頭,那自然也能躲開守衛盤查,無聲無息取自己首級。
這怕是自己大哥的授意,要敲山震虎。
“自公主遠嫁他國後,國主甚爲掛念,無時無刻不在想讓公主擺脫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此次暗殺事關重大,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公主是我聊盟皇族,自會予小婢援手……”
“不。”
婢女倏地擡頭,目光如淬毒的匕首:“公主說什麼?”
“本宮說,不。”
“公主你別忘了,你是聊盟人。”
“現在你們記起我是聊盟皇族了?那當初皇兄下旨令蓴陽和親時,他怎麼沒想到毅飛蓴不單是聊盟皇族還是他的親生妹妹!!”
枯黃的秋葉隨風搖曳,在這深秋時分,毅飛蓴一身單薄衣衫飄然而立後園,月光下,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毅飛蓴即已嫁給了方君乾,拜過了方家祖宗靈位,那麼毅飛蓴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婢女的聲音卻冷酷的比忘川水還要森寒:“公主要背棄聊盟?”
“是聊盟先背棄了我!”
久久靜默。
婢女忽的嫣然一笑:“小婢話已帶到,至於公主怎樣決定是公主自己的事,小婢無權過問。”
毅飛蓴轉過身。
看似挺拔傲立的脊背,其實早已微微顫抖。
“要不要幫我們,還請公主三思。”
毅飛蓴挺着微微僵硬的脊背,走出庭院。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會這麼做。”
“他活着,方君乾永遠不會把目光放在你身上,如果他死了,公主起碼還有指望。”
背對着她,蓴陽眼睛裡涌出了抑制不住的潮水,時時刻刻都要伺機奪眶而出!
然而,她終究沒有應答。只頭也不回消失在婢女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