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她現在的感受。
應該是心在滴血……
何書墨靜靜地躲在招牌後面的黑暗裡,整個人都被擊垮了,一字一句地聽着顧凜跟那個短髮女人說話,話題都是很私人的,而且她一聽就明白,人家比她要了解顧凜的多得多。
“最近住哪兒啊?你在南京的公寓不是被炸了嗎?”
“顧小貝,你這麼挑剔的胃口,平常怎麼吃的飯啊?”
“唉,好久沒喝你煲的湯了,前段時間聽說,你媽跟你爸較勁非說她做飯比你好吃……”
“對了,我婚紗都選好了,你別告訴我,我結婚那天你出差。”
“前段時間我看了個鬧鐘特別高級,你不是起牀氣嗎?我打算給你訂一個,但是想起來,咱們中國人不能送鬧鐘,哈哈哈……”
……
何書墨聽到這,基本上已經“死透了”。
到底是什麼關係,她連顧凜有起牀氣都知道?難不成她見過顧凜起牀的樣子?!
她根本不清楚這件事,她以爲顧凜一向喜歡早起來着,畢竟他以前是特警,現在是教官,作息時間應該很硬性,而且他看上去就是那種高度自律、行動力爆表的人……
何書墨大口喘氣,試圖冷靜,眼淚在眼眶邊緣轉啊轉。
沒錯,她到底有什麼資格吃醋呢,自己跟顧凜,其實根本就沒什麼關係啊……
頂多就是她一直單相思,癡心妄想,死纏爛打,還能有別的什麼?
那個短髮女人跟顧凜說了大概十分鐘的話,雖然顧凜一直都是愛答不理、面無表情的,但是回答的字數已經遠遠超出他平常開口說的了。
何書墨這纔想起來,這麼久了,她其實一次也沒有靜靜地坐在他身邊,跟他好好地聊聊,好好地瞭解關於他的事情……
似乎這一場單戀,到這一刻,她才覺得是絲毫沒有意義、應該徹底了結掉的。
再怎麼佈下天羅地網,不該是被你網住的那個人,他永遠不會跟你的世界有任何交集……
何書墨很是心塞地揪着短裙的邊緣,臉色煞白,緊咬下脣,正在猶疑着要不要離開,那個短髮女人忽然在此時,朝前走了幾步,那一瞬間,路燈亮了,讓她整個人都映在燈光裡。
何書墨看得一清二楚。
她留着短髮,穿着一身米分色的長裙,滿身女人味簡直汪洋恣肆,撲面襲來,讓何書墨覺得迎面受到了最後一擊。
容貌挺漂亮的,她看起來大概24、25歲的樣子,沒錯,顧凜喜歡跟他差不多大的,他之前拒絕自己的理由是嫌她太小來着,難不成跟同齡人在一起他才比較有共同語言……
而且人家長相偏可愛也不顯得老,個子也比自己嬌小多了,站在顧凜身邊,似乎差了二十多公分的最萌身高差,不用像自己這樣刻意打扮,也很可愛。
何書墨低頭掃了一眼自己賣萌裝嫩必備的牛仔揹帶短裙,覺得呼吸都疼,鼻腔裡酸澀的味道越來越濃烈,一陣一陣地壓抑下去,又涌上來,充斥着辣辣的感覺。
好羞恥,她還刻意朝着軟萌的樣子打扮自己,其實就連她覺得顧凜喜歡軟萌類型的女孩,她都是從人家身上揣測的,其實她無論穿什麼,顧凜根本不會多看一眼的,她這麼東施效顰到底有多無聊……
腿似乎被固定在了原地,灌了鉛一樣無法移動。
……
何書墨忍住眼淚沒哭,一直憋着,在顧凜跟那個短髮女孩告別,把她送上出租車,轉身走進飯店旋轉門後,大概過了十幾分鍾,她才晃悠悠地邁開腳步,朝着門口走。
真是夠了,她走進鍍着金色,燈光輝煌的觀光電梯,按下電梯按鈕,徐徐上升,望着電梯外的夜景,從玻璃的反光上看清自己垂頭喪氣的樣子……
不追了,真的不追了……
她在絲毫沒有自我的這段日子裡,真的走得太遠,根本不記得自己了。
求之不得的單戀,是所有戀愛裡,最痛苦的一種。
下電梯,穿過走廊,她覺得視線模糊,一間間地看清號碼,何書墨找到包廂,慢慢地推開門。
走廊挺安靜的,包廂厚實的門隔音效果很好,她剛推開門,頓時一陣喧囂吵鬧的說話聲就涌了出來,瞬間把她從孤身一人的安靜捲進龐大的歡樂氣氛裡,何書墨覺得恍如隔世。
現在走的話,還來得及,她不是很想看見顧凜……
結果,一擡頭,她還是在這麼多人裡,準確無誤地看見了他。
心忽地陷下去一塊。
他靜靜地坐在長桌的最那端,穿着一件深藍黑色的筆挺的外套,微露出襯衫領子,此時聽見開門聲,他擡起頭,一雙長目冷黑、清亮地朝着她看過來。
每次都這樣,被他盯着的時候,他的眼神總是讓她在被瞅住的那一瞬間,覺得心慌意亂。
何書墨垂下腦袋,走進來。
包廂挺寬敞的,兩張長桌中間隔着窄窄的過道,不是什麼正式嚴肅的場合,所有人都隨便坐,在長椅上緊挨彼此,菜已經上了,酒也開始喝了。
“大鳥,你怎麼纔來啊……”何書墨剛走進來,就看見背對着自己,坐在長桌這一端的卓知揚轉過頭,立刻屁股着火一樣彈起來,衝到自己身邊:“我這神助攻和男主角都到場這麼久了,你怎麼這麼慢……”
何書墨此時根本沒心情演戲,她連開口說話都不想張嘴。
她的視線只要掃到了顧凜的身影,心就像是被扯住,狠狠地揪起一大塊,猛烈地被撕來撕去一樣難受。
害怕自己一張嘴眼淚就刷的掉下來,她沒說話,也不打算說話,直接跟着卓知揚走到桌子邊,被他熱情洋溢地招呼着坐在桌子這端,對面隔着一張長桌,對面就是顧凜。
桌上好多人都是熟面孔,她還看見曹鞠華和周慶喜也來了,還有好多訓練館的教練,都坐在離自己很近的位置,耳邊嘈雜聲太吵,各種碟子在自己眼前推來搡去。
何書墨心如刀割的感覺漸漸淡去,此時開始覺得渾身發冷,有可能又要發燒了,而且莫名空虛,心臟像是爛了個口子,裡面黑漆漆的是個無底洞,亟待用什麼東西來填滿。
她腦袋嗡嗡直響,意識迷離,深呼吸,然後隨手端起桌子上的玻璃杯,也不知道里頭是什麼,一仰頭喝乾了。
“哎,大鳥,啊!這是我的杯子啊!”卓知揚嚇得一哆嗦。
剛纔他正想着怎麼按劇本走,結果何書墨剛坐下,就出手了,而且……她怎麼來真的!
那是他的杯子啊,雖然他就用了一次,但是,這這這……實在不像話……
卓知揚焦頭爛額地趕緊把杯子奪回來,然後轉頭去催服務員拿新的碗筷。
被他剛纔這麼一咋呼,桌子上的氣氛安靜了,昨天見過何書墨的林教練笑嘻嘻地問:“羊,你還說不是你女朋友,都這樣了還不承認啊?”
卓知揚接過新的餐具,聽見這麼切合主題的一句話,然後清了清嗓子,按着自己的劇本走,朗聲着像是念臺詞一樣說道:“不是不是,我在追她,我家小墨墨這麼萌,追她的男人多了去了,我其實只算這個月的第十五個……”
“噗……”飯局上,好幾個正在吃東西的噴飯了。
正在啃雞排的周慶喜也滿嘴油光地含糊着起鬨道:“十五個也太少了,你怎麼算的,前幾天我黑進去我師妹的微博,就是私信想認識她的,不算約炮的,就有好幾十呢……”
長桌這邊的氣氛很嗨,卓知揚說完臺詞,擡起眼皮,朝桌子對面看,然後渾身一個激靈……
顧凜正在看着自己,眼神冷得不只是結冰了,估計都零下好幾十度了。
卓知揚覺得就差臨門一腳了,他說完這話,拉了一下何書墨揹帶裙的帶子,本來是想借着位置優越性,跟她說幾句悄悄話,借位演一出曖昧戲來着,結果一拉,不知道怎麼了,人沒拉動,帶子卻從她窄瘦的小肩膀上滑下來,頓時左側穿着薄薄的打底,被勾勒得很分明的腰線全露出來了。
他頓時一身冷汗啊!
趕緊伸出紳士手幫她把肩上的揹帶扯上去……
隔着一張長桌,顧凜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其實從一開始,他聽說卓知揚要設飯局,自己根本沒打算來的,畢竟他不喜歡在外面吃飯,喝酒就更不用說了,高中時期,家裡的飲水機裡裝的全是二鍋頭,他酒量好,但不代表他喜歡喝酒,除了他哥那種白癡以“到處開飯局,把所有人一個個喝趴下直接送房間”爲樂,他並沒有那種惡趣味。
他只是聽卓知揚說,何書墨要來。
昨天晚上她在誤會什麼,他心裡清楚,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結果他現在發現,這個飯局就是個鴻門宴。
卓知揚最近喝了什麼大補了,膽子養得這麼肥。
怪不得桌子拉得這麼長,還讓他坐在這一端,怕自己揍人,好給他爭取逃跑時間嗎?
顧凜覺得耐心已經被磨得乾淨,並且身處在又吵又熱的包廂裡,心情煩躁的時候,何書墨進門進來,好像情緒很低落,精神狀態萎靡,他看了半天都沒看透她到底怎麼了……
結果她第一個動作,就是直接端卓知揚的杯子喝酒。
然後,拉拉扯扯,嘀嘀咕咕的,連裙子的帶子都被扯掉了,她也沒反應,而且一直不斷地灌酒,一瓶日本清酒喝完,她又摸起一瓶青梅酒,扯着瓶口開始喝,喝了小半瓶,然後“咣”的一聲,把瓶子砸在桌面上時,顧凜纔看出來,她喝酒不是爲了解渴,不是爲了消遣,更不是爲了喜歡。
她不會喝酒,而且酒品很糟糕。
“嘿嘿嘿嘿嘿……”她冒出一串傻笑,然後擡起眼神渙散的鹿眼,十分豪邁,底氣雄厚地拍了拍胸脯,很傻氣地說道:“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兄弟,你小便分叉嗎?水柱大不大?”
頓時,桌上的氣氛很詭異。
響起一陣被筷子夾住的食物掉到桌上的聲音。
顧凜看見,何書墨傻乎乎地再次端起青梅酒的瓶子,咕嘟咕嘟灌了幾口,雙頰紅得像是猴子屁股,眼睛和嘴脣都亮晶晶的,還一歪頭,朝着自己拋了個媚眼。
他覺得再也忍受不了了。
結果他正打算站起身,何書墨身邊的卓知揚一把拽起何書墨的小細胳膊,把她拉了起來對着全屋子人說:“哎呀,她喝多了,我先送她回家啊,你們吃好喝好,我結過賬了!”
顧凜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看見卓知揚推着何書墨走出了門。
卓知揚帶着何書墨走出來,心裡急得要噴火……
怎麼她不按劇本走就算了,還給自己加戲,加戲就算了,還演得那麼逼真,演得逼真就罷了還把自己灌醉了,灌醉了睡覺也就是了,她還開始脫口秀了!
這一晚上到底什麼鬼,她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還好,何書墨的酒品似乎只是說胡話,然後不停地往外冒東北口,並沒有到那種不能走路的地步,甚至還極度興奮,卓知揚把她塞進電梯裡,一路來到飯店一樓。
停在電梯門邊,卓知揚掏出手機打電話準備叫代駕把何書墨送回宿舍,結果手機亮度有點低,他什麼也看不清楚,一樓電梯附近的光線很昏暗,他開始調節,調了一會,他又開始翻電話簿,找了大概五分鐘才撥通電話。
他這纔想起來回頭看看何書墨這會兒這麼安靜,又在鼓搗什麼幺蛾子,結果一轉身,發現……電梯旁邊沒有人了……
“大鳥?!”卓知揚驚恐地喊了一聲,聲音在大堂裡四處迴音。
顧凜從樓梯下了樓,正好看見呆在電梯邊的何書墨,正在暈乎乎地把臉貼在牆壁上,一旁的卓知揚正在打電話。
於是他只是做了一件事,揪住何書墨的衣服後領子,然後猛地一把將她拉進身側黑暗的樓梯間裡。
“嗯?怎麼關燈了?”何書墨傻兮兮地問。
眼前黑乎乎的,她什麼也看不見,意識更是昏沉沉、不清醒的,只是感覺忽然被人攔腰抱了起來,猛地把自己身後抵在牆壁上,然後氣息貼近,脣上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