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琴呀,”小琴眨眨眼,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黎湛搖搖頭,示意小琴不要着急。黎湛深邃如海的眼眸漾過一絲暗色,右手食指和拇指不自覺地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什麼。而後重新擡起時,已然是平日裡的從容。
“小琴?”秦無衣搖搖頭,而後忽然想起來似的,從兜裡掏出蒼朮讓她交給黎湛的桃木扇子。這扇子她看過了,一面是空白,一面是山水題詩,看不出有什麼珍貴。
“這是師父讓我交給你的。”秦無衣將扇子往黎湛面前一推,卻有個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
秦無衣低頭:“咦,這玉佩怎麼亮了?”那是她從黑木崖下來的時候師父同這扇子一起交給她的,說是她的東西。這兩根手指寬的玉佩,兩寸來長,一面雕着一個“黎”字,一面刻着“諾”,上頭的雕花精細,一看就不是凡品。
連師父都說了,這東西是皇家之物,而且同她的身世很有關係。這東西可不能丟。
黎湛亦低頭看着那一名一滅地泛着暖黃色熒光的水滄玉——姬氏一族男子給女子的定情信物,每人都有一塊。若是兩情相悅,這玉佩便會在兩人相遇的時候發出同玉佩同色的光芒。
那暖黃色的光芒一明一滅,代表無衣還愛着他。就像此刻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秦無衣未曾覺察黎湛的反常,只是將玉佩撿起來,放回兜裡。
黎湛亦不動聲色將扇子收起:“秦公子今後打算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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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大人,不好了,公主……公主又跑了!”
迎親隊伍那頭終於發現秦無衣不見了。
戰北冽細長的眸子閃過狠狠的憤怒,將來報的人一手杖揮得老遠:“廢物!一個女人都看不好!”
那些手下都不敢吭聲,心裡卻在想,那女人,是一般的女人嘛?連國師自己都搞不定,何況他們呢……
“那個老女人呢?”戰北冽危險地眯起眼睛,“她還在不在?”秦無衣會瞬隱,但云姑不會。秦無衣走了,總不能帶着雲姑走,只要雲姑還在,秦無衣就跑不了!
“在轎子裡,已經被手下們綁起來了!”
“總算做了件好事,帶上來!不能讓她在轎子裡舒服地待着,讓她跟着轎伕走!派兩個得力的人在她身邊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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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晌午,陽光發白,喜樂聲聲漸漸離開青城境內,前往天黎。
秦無衣落在青城最後一條街道的某個屋頂上,北風吹着秦無衣細長的墨發,秦無衣的青藍色袍角在風中輕揚。儘管着男裝,秦無衣身上也難掩颯爽英姿,那明麗的容顏,讓人一眼便忘不掉。
秦無衣掠身前往一條小巷,待出來時已經換了一身行頭,不過是個不惹眼的女子,悄悄地行到送親隊伍的末尾。
高牆之上,黎湛背剪雙手看着這一切。他身後的火影都覺察到自家主子心情不大好。瞄了眼混入送親隊伍的王后,火影又悄悄縮回了腦袋。
其實王后大可不必隻身前往救雲姑,只要大王稍加安排……可惜,王后如今當真認不得大王……火影擡眼看了看一身涼意的大王,王后不在的這三年,大王的性子當真是越發冷了……
“誒,你幹什麼呢?還不快走?”
迎親隊伍離關,督促的官員並沒有認出秦無衣不是隊伍中的人,以爲她是落後的,將其往前一推,反倒幫助秦無衣混入了隊伍。
那官員力氣很大,秦無衣便撞到一個宮女。秦無衣衝那宮女一笑,那宮女亦和善一笑。
“你是新來的吧?咱們公主的胃口當真太刁了,這一路上換了不下十幾個廚子。所以,你可得拿出看家的本事來……”那宮女見秦無衣面生,便好心道。
秦無衣輕笑,點點頭。只是行隊的時候,都往那侍女身邊靠去。初來乍到,若有個“熟人”,不管這個熟人是怎麼來的,行事總是比較方便些。
然管廚的侍女同前頭隨侍不同,大部分時間都沒法兒到前頭去,就算是傳膳,也都有專門的侍女。秦無衣跟了幾天,一直出了青城,入了天黎,到一座小城驛站。
前頭的“公主”蓋着蓋頭被牽入驛站特定的房間住下,不同等級的陪嫁媵侍也都各自安排了,就連底下的侍女,也都一一各司其職。
秦無衣細細地觀察着各人所去往的房間,尤其是雲姑。雲姑被當做公主的隨侍嬤嬤同公主一起帶上了樓,秦無衣還待細看時,先時同秦無衣打招呼這時同其相熟的侍女小翠伸手拉了拉秦無衣的袖子,低聲道:“別看了,掌事姑姑來了……”
秦無衣眼角餘光一瞥,果然看見一個四十來歲的姑姑過來,忙低了頭。那姑姑在秦無衣面前停下,將一衆侍女掃視了一遍:“你們都給我聽好咯,如今咱們已經進入天黎境內,咱們更要注意公主的飲食,調理好公主的身體……”
姑姑說了一通,秦無衣只記得前兩句。她豎着耳朵聽樓梯口的動靜。“公主”和雲姑一起上了樓,而後左轉,行了大概十八步左右停下,按照房間距離來看,公主同雲姑應該住在上樓左轉第三個房間——那裡是樓上房間沿街之地,邊上各有兩個房間,適合住下保護公主之人。若當真遇到什麼危險,從那臨街的窗口而下,也可以保住一條命。
“情兒……情兒……走了……”
秦無衣猛地回神,是侍女小翠拉着她,衆侍女聽完訓要前往廚房了。帶頭的姑姑回頭細細看了秦無衣一眼,眉頭一皺,目光中滿是警告,見秦無衣微微低頭態度還不錯,便邁步往前。
只是邊走,還不忘訓誡:“這裡是天黎,咱們的行爲舉止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分寸,注意謹小慎微,切不可因小失大。尤其是有些新來的,要儘快習慣咱們的規矩,做好咱們該做的事,我的手下,不允許誰在關鍵時候出岔子,明白沒有?!”
“明白!”衆侍女齊聲應答。
“第三列第五個,新來的,你明白沒有?!”
秦無衣擡眼一數,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想來這個姑姑,還真有些本事。心裡想着,嘴上反應卻更快:“明白!”
“很好!”那姑姑這才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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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了沒有?”
驛站二樓樓梯左上第二個房間裡,戰北冽執着蛇頭手杖立在窗前,東風揚起他的長髮,掠過尖刻的側臉,若不是他的目光太過陰狠,當真是翩翩公子一個。
煉秋霜滿身妖野之氣地擺進來,一手拉過長髮,如玉的指尖纏着那髮絲,一圈又一圈,這才繞到戰北冽身後:“你說呢?”
“那就是來了。”
“她是來了,不過你也別得意,她又不是爲你來的,”煉秋霜扯着豔紅色的嘴角,“而且你就不想知道,她這一趟出去,去見誰了嗎?”
戰北冽捏着蛇頭手杖的手狠狠攥緊,這還用問麼?肯定是黎湛……黎湛……
黎湛這兩個字,就像戰北冽血液中的一根骨刺。三年前秦無衣答應冒着危險讓他提前幫她恢復記憶,就是爲了解開黎湛身上的蠱毒。
現在的黎湛,比起當年,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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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衆侍女忙得熱火朝天,洗菜、切菜、洗鍋忙成一片。
“來,把這筐菜洗了!”
一尖臉侍女見秦無衣是新來的,將一大籮筐冬青菜撂到秦無衣面前。
“誒,小梅,這不是你該乾的活兒麼?你怎麼都給了情兒?”小翠在一邊看不下去,揚聲替秦無衣鳴不平。
這些都是宮裡出來的老人,一路上沒少欺負新人的。這大冬天的,洗菜又不能用溫水,還需得一根一根剝開洗滌,那水得多冷啊!何況爲了不佔地方,洗菜的都得在廚房外頭院子裡擺個盆子,沒有屋頂光吹風都能吹成冰人。
“誒……”秦無衣伸手拉住小翠,“沒事的……”她是混進來的,太聲張不好,萬一鬧起來就麻煩了。洗菜麼,能有多大事兒?她在黑木崖的時候,成天給師父劈柴燒水做飯,也都練出來了,沒有那麼嬌貴。
“那我忙完手上的活兒,跟你一起洗吧,這麼多菜,你要是不快點洗完,那些人可有由頭整你了。”小翠心疼道,又替秦無衣端水又給她搬凳子的。
“沒事兒,你去吧。”秦無衣都快招架不住了,這丫頭,都有些熱情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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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下雪了。”
二樓溫暖的屋子裡,煉秋霜看着窗外飄下的片片雪花,故作驚訝道,隨即斜着眼看仍站在窗邊的戰北冽,卻只看到戰北冽的側臉,和被北風吹得更加單薄的背影。
下雪了。
四年前的大雪天,正月十五,天黎的元宵燈會,他同秦無衣第一次相遇。
然那晚的秦無衣,對抗煉秋霜的喪屍,一把紙扇風華絕代。風雪中她的身影如同神女降世。四年過去,秦無衣身上的氣質更加成熟,她距離白蘞也越來越近。
“你的寶貝小情人正在這風雪中洗菜呢,你就不心疼?”背後傳來煉秋霜諷刺的聲音。
戰北冽猛地轉身:“你什麼時候才能不總是談這些兒女情長?你不是成天將主公的計劃掛在嘴邊?”
“喲,急了?”煉秋霜冷笑,給自己倒了杯暖酒,“若是當真捨不得,那我現在就替你去揭穿她?”
然戰北冽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不需要!她愛怎樣就怎樣!愛受苦,就讓她受苦!這都是她自找的!”
煉秋霜冷笑愈甚:“你還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你瞧瞧你說話的口氣,好像她是你什麼人似的。既然你不需要,那就讓她在那兒待着吧。只是我可提醒你,這進了天黎,送親之路就已經過了一半了,很快就會到王宮,若還是找不到公主,你就等着遭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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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爲什麼要逃婚?”
後廚房的空地上,小翠和秦無衣二人一邊洗菜,一邊悄悄地咬耳朵。
這話是秦無衣問的。
小翠四處看了看,“你沒聽說嗎?黎王同先王后多恩愛啊……”
“先王后?”秦無衣折菜的動作一頓。
“是啊,從前黎王娶的是秦泱的公主秦無衣,後來王后給黎王還生了個胖兒子,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那王子還不到兩個月大,這王后就離奇失蹤了……”
秦無衣心頭一跳。秦無衣,這不是她的名字麼?且滿城都是她的通緝令,懸賞五萬兩要捉拿她。這也是爲什麼她要混入送親隊伍。這隊伍可是南楚同天黎和親的隊伍,誰大着膽子到這裡來查?
小翠想了想又道:“哦,說到咱們公主逃婚,你可曉得,黎王並不是真的要同咱們公主聯姻,不過是因爲咱們公主長得像那先王后罷了……”
長得像先王后?秦無衣心頭一跳,如星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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颱風天,斷電斷網,好在手機還有點電有點流量,終於搗鼓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