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家軍主動投降了。”
這話自寧玄曦口中一說出,我猛然一怔,什麼?作爲太后最堅強有力的後盾,榮家軍此時若倒戈相向,那結果不言而喻,雖然輸贏早就註定,可這樣一來,太后和成親王的處境不就更加不利了嗎?
“怎麼會?”榮家軍常年以來都是太后一黨的人,遠的不說,便是當初應太后的要求急着回到錦城,足以看出榮威對太后的忠誠,可爲何會在這麼重要的時刻突然轉了方向,主動投降?這對武將來說,要有多大的勇氣纔會在大敵當前時放下兵器屈膝投降,我可不信他是爲了求生存。
寧玄曦道:“不管他是出於什麼原因投降,這對陛下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此一來,太后謀權篡位的罪名可就坐的嚴嚴實實的,縱然朝臣非議,也救不了她。”
這樣的結果我是早就預料到的,只是不曾想過會以這樣反轉的結局收尾,寧玄曦說的對,安景涼纔不管是因爲什麼,縱然榮威投了降,恐怕他的結局也不會太好,只是如今我也沒興趣知道爲什麼,我想要知道的是成親王一干人等是否還安然活着。
“太后逼宮一事可有牽連到成親王府?成親王和王妃如今可還安全?”
寧玄曦抿了抿脣,清澈的眸子裡投放着異樣的光芒,“你說呢?”
這一句反問將我本還殘存的一絲希望掃蕩的無影無蹤,我撫了撫胸口,好容易順了口氣,伸手拉住寧玄曦衣袖,懇求道:“到底如何了?你別跟我賣關子,我需要知道一切,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我都能承受住。告訴我,陛下他會怎麼處置他們?”
他皺了皺眉頭,“榮家軍倒戈相向,太后孤立無援,成親王帶兵闖宮,如今一干人等全都已被拿下。至於成親王府該面臨什麼樣的厄運,我不說你也應該很清楚,謀權篡位,這罪名可大可小,依着陛下的計劃,你覺得他們會平安無事的離開皇宮嗎?縱然死罪可免,卻也活罪難逃。這一次,陛下絕對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殺一儆百,太后,自然是留不得。”
身子默默往後退了幾步,“那這麼說來,我爹孃也沒有存活的希望了?”
寧玄曦不置可否,他不說我心裡也很清楚,只是不願去相信罷了,竟未想,連着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他們。
“呵……”苦澀輕笑出了聲,“那你現在可能告訴我,到底是誰幫陛下做內應?我不相信太后會蠢到連自己身邊最親信的人背叛自己都不自知。那個人……是榮霜嗎?”可是爲什麼呢?她對安景涼又沒有楚世吟那樣濃烈真誠的愛,爲何她會選擇站在安景涼這一側?除非……除非是她早就已經知道這場仗必敗無疑。
“不是我不告訴你,是我當真不知道。我雖然受命留在宮中,然實則陛下待我並非那樣信任,很多事情並不會和我細說,況且,他也不知我和他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依着他的性情,他又豈會告訴我那些。”
他說的也是,安景涼那樣一個疑心重的人,怎會讓第三個人知道呢?
其實太后能不能活我根本不在意,本來我和太后之間的感情就沒那麼深,況且她對杜涵月見死不救,一心只爲了自己的利益,只這一點,我對她就沒什麼好感而言。只是因此可憐了成親王和王妃,這位成親王根本沒有謀權篡位的心,眼下只是因爲太后是他的母妃,所以他不得不爲之,可安景涼纔不會去顧念他的真實想法,只要他帶兵入了皇宮,那麼必然也只有一條死路。倘若他一死,表姐……必然也不會苟活嗎?那小郡主呢?她纔剛滿月啊!
想起小郡主,我的心猛的一陣抽疼,說到底,這一切都該怪太后嗎?可她又何嘗不是隱忍着痛苦呢?
太子的死一直是她心上無法撫平的傷口,先帝待她的薄情寡義更是她這麼多年來自欺欺人的源頭,說到底,還不是因爲她對先帝的愛?在這一點上,或許勤太妃要比她看的清楚很多,只是這兩個可憐的女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來忽略先帝的殘忍,卻沒有發現這些不過都是欲蓋彌彰罷了。
擡眸看向寧玄曦,問道,“你可知道太后爲何要逼宮?而陛下又爲何非要除去太后一黨?”
他一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有什麼隱藏的秘密嗎?”
到了此時,我也沒必要瞞着寧玄曦了,便是開口道:“這麼多年來,陛下對太后始終持着戒心含着恨意,那是因爲他以爲他的母妃……也就是你的母親,洛妃娘娘,是太后害死的,實則卻並不是這樣,真正害死洛妃娘娘的人……是勤太妃。”
寧玄曦眼眸一睜,“你說什麼?”
我不回他的話,只接着道:“而太后雖然當初扶持陛下上位,實則卻對他不冷不熱,甚至如今到了逼宮的地步,又是爲什麼?那是因爲她以爲當初太子的死是陛下在背地裡搞鬼,是他舉薦太子出兵應戰,才讓太子死在敵人的刀劍下,所有的人都這麼認爲,可事實呢?讓太子死在戰役裡的不是陛下,而是先帝!”
寧玄曦眉頭越皺越深,他顯然是被我的話驚到了,連着話也說不連貫,“你……你怎麼會知道……知道這些?”
“你不用管我怎麼知道的,我把這些告訴你,是想求你幫個忙?”
“什麼?”
就在幾分鐘的時間裡,我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我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可是眼下我管不了那麼多,只要能將傷害降到最低,只要能救出無辜牽連的人,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將真相剖在大家面前,縱然這樣的真相難免會讓某些人受傷,可是傷了一個,救出全部,我不覺得這決定是錯的。
“我要你帶我去大殿,我要把所有的真相全部都說出來。”
寧玄曦抿緊了雙脣,半晌後才道:“阿羽,你要明白一件事,如果你真的把母親死亡的真相告訴陛下,那他一定不會放過勤太妃,勤太妃是必死無疑。可是她……她是安景塵的母妃,若果真如此,他會受傷的,你想清楚了嗎?”
安景塵知道勤太妃這麼多年來都只是在演戲,可是他卻不知道洛妃是勤太妃害死的,當這一真相剖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我能夠想得到,他會受傷他會難過甚至會痛不欲生,我不想看到他那樣,然眼下,我還有其他選擇嗎?況且,勤太妃一直在利用他,我潛意識裡似乎也在想着,倘若勤太妃死了,那他是不是也就沒什麼牽掛,願意跟我一起離宮呢?
這是我有生以來做的最艱難的決定,卻也是最果斷的決定。
“我想清楚了。冤有頭債有主,勤太妃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密謀着一個大計劃,我不能讓她繼續隱藏下去。你也應該很清楚,縱然太后一黨被徹底解決,接下來還有寶藏的事情,勤太妃豈會無動於衷。眼下,內宮亂成一片,她則是坐山觀虎鬥,甚至還以安景塵爲擋箭牌,不說別的,我也不能讓安景塵因爲她而陷入危險中。”
他默默看了我半晌,在我以爲他會果斷否決我的時候,他卻是開了口,“既然你考慮的很清楚,好,我會幫你。只是,倘若局面無法控制,倘若……你也陷入危險,你必須答應我,聽從我的安排,不可一味的激流勇進。”
我努了努脣,終是點了頭,輕唔了聲。關於洛妃的死,在寧玄曦心裡肯定也是一個無法磨滅的痛,我從來沒有問過他,對於安景涼和洛妃的態度是怎樣的,甚至在這個當口
,我也沒有照顧到他的感受就將這些事情告訴了他,他的態度是淡然的,可他心裡到底又是怎麼想的?我不想猜也猜不透。
如今一干人等都被壓制在了建章宮大殿之上,從鴛鸞殿過去,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若是照着平常的路線走過去的話,大約也要花上一盞茶的時間,只是這個時候,宮裡皆是來來往往的守衛,無論如何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走大路。可是對於宮中的格局我並不十分熟悉,寧玄曦就更不熟了,是以只能小心翼翼的避開衆人,從鴛鸞殿後院繞了過去。
這建章宮我是熟悉的,來過不下數十次,如今整個宮裡連着一個人影也瞧不見,想來應該都聚在了前殿。
“你先在這等着,我要去看看殿中到底是怎樣的一副狀況,待得時機成熟,我再來帶你過去。”寧玄曦低眉輕聲同我說着,我自也知道不能這樣唐突的出現在衆人面前,便是點頭應了。
待得他離開,我稍稍放鬆了警惕的心,舒了一口氣,這纔想起好似方纔離開鴛鸞殿的時候就不見小白的影子,它跑去哪了?難道是去通知安景塵了嗎?想着它畢竟是安景塵訓練出來的神獸,應該不會出什麼事。
心裡盤算着待會要怎麼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那些話來,雖然方纔在寧玄曦面前信誓旦旦,可真到了這個時候,我又隱隱有些害怕,說到底,這樣麻煩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想再經歷第二次,我就想等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一定要離開這裡,絕對絕對不會再踏足皇宮一步。當然,青煙的仇,我必然是要報的,那罪魁禍首我一定會把她揪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畔有腳步聲傳來,我以爲是寧玄曦,下一秒便要探頭去看,然熟悉的聲音響起,我慌忙屏住了呼吸。
“你說什麼?永巷着火了?”冰冷的聲音不是安景涼還能是誰。
“是,方纔那邊的人來稟報,不過好在只是燒了一個後院。”沉悶無一絲波瀾的聲音來自莫習凜。
“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來告訴朕,找幾個人去處理下不就好了,眼下還有什麼事情有比將太后一黨一網打盡來的緊迫。”
“可是陛下……”莫習凜欲言又止,響起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可是什麼?”
“陛下……您看這是……”只聽到莫習凜遲疑的聲響,我心裡一驚,難道莫習凜是發現我逃了嗎?
“這隻簪子可是陛下當初送給皇后……送給蘇姑娘的?屬下聽說當時蘇姑娘確實在後院中,燒燬染病而死的一個丫鬟的衣物,爾後大火越燒越旺,蘇姑娘也不見了蹤影,這簪子……是在火堆裡尋到的,陛下……蘇姑娘她不會……”
我雙眸一擡,伸手往大袖中一掏,果然那蘭花簪不見了,看來是小白帶我走的時候不小心掉的,眼下被莫習凜發現,安景涼又會怎麼想?
沉默,四周靜寂一片,似乎還能隱隱聽到安景涼沉重的呼吸聲。
“你是想要告訴朕,她被燒死了嗎?”
“屬下……”
“她本來就該死,如今死了不是更好嗎?”低沉的聲音裡滿含着壓抑的情緒。聽聞他的話,我雙手不覺握緊,安景涼,你這是巴不得我死,不過真是讓你失望了,死了的是可憐的青煙不是我。
“陛下……”
莫習凜急急開口卻是被安景涼冷聲打斷了,“不用再說了。她已被朕貶爲庶人,太后謀反她也脫不了干係,就算她不死也活不過今日。”
衣袖摩擦的聲音響起,爾後急促的腳步聲亦是響起,直覺再也聽聞不見,我緩緩自一旁站了出來,緊咬着脣望着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自腳底涌了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