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覺胸口悶的很,想要起身又覺全身無力,只好強撐起力氣開口喚碧鳶,不過片刻,碧鳶便急急到了跟前。
“娘娘可終於醒了。”迎面對上碧鳶焦慮的眼神,我擡手撫了撫額頭,回憶起自己是吐了一口血之後就暈過去的,眼下該是在已經回鴛鸞殿了。
我心裡自是清楚何故會吐血,定然是圖咒的反噬力開始起作用,雖說現已開始用藥,可到底還是剋制不住,況且那藥不過是調理身息的補藥罷了,於反噬之力卻是作用甚微。如今不過只是吐血罷了,接下來還會怎樣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只怕再這麼下去,我會死在安景涼前頭。
思及此,心內便越發焦急難受。
“娘娘還好嗎?奴婢去請太醫過來再瞧瞧吧。”碧鳶見我不說話,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我忙拉住她的手,勉強撐了個笑,應道:“本宮無事了,只是口裡有些澀,你去替本宮倒杯茶來。”
碧鳶忙轉身去倒了茶,爾後扶了我起來,小心翼翼的服侍着我喝了幾口。
溫水入了腹中,意識也稍稍清晰了些,我擡眼朝外頭望了望,黑黑的,知已入了夜,卻不知我暈倒之後在鳳凰殿內又發生了什麼,便相問道:“本宮暈倒後,可還有其它事發生?”
碧鳶將杯子置於一旁,緩緩答來:“娘娘暈倒後,陛下忙着請太醫,四下衆人亦是慌了神,忙亂了一個下午,直至太醫說無礙,陛下方纔放了心。倒是……並沒有其他要緊事發生。”碧鳶邊說邊替我枕了個墊子在身後,復又道,“陛下才剛離去,只說娘娘醒了便去通知一聲,奴婢看娘娘眼下是果然無礙了,等會就派人去告知陛下一聲。”
“罷了,現已入夜不便去擾陛下,你只明日一早再派人去說一聲吧。”我朝碧鳶擺了擺手,“你且下去歇着吧,本宮有事再叫你。”
“那,娘娘可要吃點東西?在鳳凰殿娘娘就沒吃什麼,如今可要餓了。”
碧鳶不說我倒未覺得,眼下倒是果然有些飢腸轆轆,便只道隨意取些糕點來便是。
碧鳶替我擷了擷被角,轉身往室外去,才掀開琉璃珠簾,外頭傳來宮人進來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因着隔得遠我也聽不甚清,只見碧鳶急急的出了去,不多時又進了來,只詢問道:“娘娘,香夫人來了,娘娘可要見嗎?”
我一思量,她是個不關己事不過問的人,何以這麼晚了還跑我這裡來?可見必然是有備而來的。如今我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心情去應付她?思及此,便是打發了碧鳶出去說予寧清月,就說我正歇着,讓她有事明日再來吧。本想直接想說還未醒的,只碧鳶進來問話必然是告知已經醒了的,故此只好隨意找了個藉口,直將她打發了再說。
碧鳶退了下去,我撫了撫額頭,大約還未緩過神來,依舊覺得全身痠疼無力,正想躺下閉眼小憩,只聽得琉璃珠刷刷作響,擡眼看去,那人卻已入了內室。
碧鳶在後攔着,急急道:“夫人還請回吧,娘娘已經無礙了,只是眼下正歇着……”
雖如此,寧清月卻像是當她不存在一般,徑直到了我牀前。
對上她投來的目光,我無奈的嘆了口氣,只得又坐起了身,隨即遣了碧鳶下去,爾後道:“你這麼急着進來,是果然關心本宮,還是想看看本宮死了沒有?”
她努了努嘴,依舊直直的看着我,我偏了頭靠在墊子上,不打算再理會她。寧清月心裡在想什麼我很清楚,她對我的敵意從來沒有消失過。從我出現在御劍山莊那時起,她就已將我視爲情敵,爾後我好容易不在這宮裡,她本已經鬆了一口氣,誰想到我又回來了,雖是爲了救寧玄曦纔不得已回到宮中,可對她來說,我的存在即便沒有威脅到她的地位,卻也是她心上久久拔不去的刺,只要我在一日,她就一日不會好過。
如今她眼睜睜看着我吐血昏迷,該是很高興的吧,
如此,才巴巴的大半夜趕來,不就是想看看我還活着沒有嗎?
倒不是我把她想的太陰暗,實則是那些話早在我扮成玉娘入宮時她親口所說,那還能有假嗎?更何況,她對安景涼的愛表現的一覽無遺,便是傻子也能瞧出來,她容不下我也是正常的。
“我來,是有句話想問你。”良久後,她終是開了口,一貫的寡淡語氣。
我不出聲,也不轉頭瞧她,她安靜了片刻後,復又接到:“我只問你,今日在鳳凰殿上演的這一幕,可是你安排的?”
我不禁輕笑出了聲,“何以見得?”
“就算司馬茹是自己從永巷跑出來的,可憑着她自己,如何能入鳳凰殿,又如何知道陛下此時就在鳳凰殿呢?”
我緩緩轉過頭去,擡眸看向她,反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寧清月伸手撫了撫已微微有型的肚子,一字一句道:“你晚來了一炷香的時間,所以,最有可能的,是你將她帶來的……還有,恐怕你早就已經知道縱火之人就是楚世吟吧?你答應司馬茹將她帶至陛下面前,條件就是讓她當場揭發楚世吟……”
她一字一句皆說中了我的心事,可謂是一字都不差,我尚還不明瞭她在我跟前說這些到底是爲了什麼,故此不敢大意,只問道:“你是個從不拐彎抹角說話的人,何故今日在我面前說這些沒有頭尾的話?我只回答你一句,不管事情經過是怎樣,司馬茹私自逃離永巷是真,楚世吟縱火想要殺死本宮也是真,本宮可沒有冤枉了他們。”
寧清月定定的看着我,直將我看的頭皮發麻,我皺了皺眉,正欲再開口,她卻揚嘴輕笑了笑,爾後一改素日裡冷冽的口氣,柔聲道:“你緊張什麼?我哪裡說你冤枉他們了。你說的對,這些事情原本就是事實,如今一個已經死了,一個被禁了足,陛下也沒有錯罰他們。只是……”
她猛然住了口,取了帕子微微掩了掩嘴,我盯着她道:“只是什麼?”
她低了眸子,沉默了半刻,方纔擡了眼,朝我牀前又近了幾分,道:“只是,這該死的人……還是沒有死啊。”
我面上一愣,爾後才反應過來她話裡的意思,又想起早前因爲安景涼暈倒之事,她始終對楚世吟懷有芥蒂,原來,她心裡的想法和我是一樣的。果然是大摩羯,行事果斷,想着要她死,就一定不會有所改變。那麼如今,她和我是在同一戰線咯?
她是個才華修養都拔尖的人,加之大摩羯天生的遇事冷靜不慌不亂,今日與我說這些,恐怕是她所想的計劃必須要由我參與,故此才擺出這副姿態來探我的口風,若果然是如此,她既給了我這個臺階,我何以不下呢?
思及此,我只輕哼了一聲,道:“香夫人說的何嘗不是本宮心裡想的,只是現如今,陛下還顧及着從前的情分,捨不得下這個手,夫人和本宮恐怕也只能聽之任之了。”
我雖揣摩着她心裡必然有了計較,只是又不好主動提出來,故此才這麼一說,好讓她將此行想要說的統統都說出來。
果然,她聽聞此言,便在我牀沿邊坐了下來,應道:“那還不好辦嗎?想要一個人死,可比叫一個人活着簡單容易多了。之前因她並無過失,陛下又不想因此得罪了楚尚書,所以才放任了她,可眼下不同,她已被禁足,理由還是想要加害皇后,這罪名可大可小,關鍵在於,加害皇后會換來什麼樣的後果……”
我面上一滯,皺眉問道:“你的意思是……”
寧清月輕笑道:“我知道,你會星術,所以……”
她素日裡並不常在別人面前笑,今日笑的太突兀,由不得不叫我疑心,況且,她提及星術,卻也叫我吃了一驚,只冷靜下來後一想,寧玄曦是早就知道的,會告訴她也在意料之中,如若否認,倒是無趣。只不知,安景涼可知道?倘或他知道,那爲何又從未提及呢?
沉默過後,我揣度着說辭,緩
緩應道:“所以,你想讓我動用星術的力量來改變星運軌跡,讓太史局的人以爲倘或有人害我的話便會打亂朝綱,引來無窮災難,甚至會威脅到紫微宮嗎?”楚尚書和太史局一向深交,而安景涼又是極信任太史局的,若是太史局出面,那楚世吟是必然要死的。
“看來不用我多說,你都已經想到了。”寧清月一上一下輕撫着肚子,低聲道,“你不是也想讓楚世吟死嗎?如此你也可替你的婢女報了仇,況且,以此緣由昭告宮廷賜死楚世吟,楚尚書也尋不到可以威脅陛下的理由,可謂,一箭雙鵰,兩全其美。”
我望向寧清月,不覺爲她能想到這個計謀而後怕,看來我也是小看了她的,她哪裡是那種清淨守潔不問世事的清高之人。她的想法必然也是安景涼的想法,只是安景涼不曾明說罷了,如若楚尚書果然因此大鬧,他便更有理由來治他了,且還能叫朝堂上的一衆官員心服口服,畢竟,太史局可是關乎漓月社稷穩定與否的關鍵之地啊。
我諒尚書楚言不敢說什麼,他楚家不似司馬家也不似杜家,死了一個楚世吟,還有其他的子子孫孫,楚言這般急功近利、把功名利祿看的比命還重要的人是絕對不會因爲一個女兒就亂了陣腳的。如此一來,倒果然是件再完美不過的事。
可是,我若再次動用圖咒,我怕自己沒命看到楚世吟死在我面前,難道,寧清月就不知嗎?
很快,我這個擔心得到了回答,正低眉細思之時,寧清月又開了口,“我知道,星術中最厲害的便是圖咒,只是圖咒雖力量強大,反噬力也極強,你自強闖地宮以後身子日漸虛弱,恐就是動用圖咒的後遺症,我自不會逼你這麼做。”
我吶吶問道:“除了圖咒,還有什麼是可以改變星運軌跡的?恐怕除此以外,再無他法了。”
寧清月收了笑意,站起身來,輕道:“我只給了你這個建議,至於如何去做,就看你的了,這於你、於我、於陛下、於整個漓月,可都是件幸事。你今夜且再想想,我只等你的好消息。”
言罷,她轉身便往外去,只在琉璃簾側卻又止了步,復又道:“你且安心,我也會去盡力說服陛下,如今且只有你我聯手,方可將那共同的敵人從這皇宮中徹底除去。”
我擡眼朝她的後背望了望,方想開口問她爲何那般急迫,她卻早已跨步出了去,直到腳步聲再聽聞不見,直到碧鳶急急的到了我跟前,我還在反覆思索她的話。
除了圖咒,難道果然還有其他辦法嗎?
“娘娘您還好嗎?您怎麼了?”
耳畔傳來碧鳶焦急的喚聲,我方纔回了神,忙吩咐她道:“去將本宮置於櫃中的那個鎖着的錦盒拿過來。”
碧鳶很快取了過來,我伸手將它打開,裡面放置着的除了寧清月送我的短笛外,便是那本早前被遺忘在鴛鸞殿中的星盤書。
我以爲我不會再用到它,卻不想還有將它拿出來的這日。我自然不會選擇圖咒,要說第一次是爲了救杜涵月不得不做,第二次是被逼無奈,那這一次,我卻不能再冒險,我可不想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翻開星盤書,熟悉的字眼充入眼中,恍然叫我想起了過去。倘或不是因爲星術,我也不會到此,今日也就不會面對這般兩難的選擇,可我若果然沒有到此,也就不會遇見安景塵了,所以,我該說這是幸還是不幸呢?
此星盤書的前半本是我從前所用,早已看的滾瓜爛熟,自是沒有關於改變星運的說法,而後半本,我只先前看了圖咒的那部分,剩餘的還有很厚的一大本我卻是從未翻閱過的。難道,這其中會有我想要的方法嗎?
可星術所承載的一切逆天的行爲全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即便真的有,難道我就不會一絲傷害嗎?我現在已然到了殫精竭慮的境地,如若再被反噬,我也必死無疑。
手指顫悠悠拂過已有些泛黃的紙張,一時竟不知是進是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