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我正覺好了些,原想着出去走走,上林苑的風光我還未細細賞過,倒是負了這難得的機會,卻不想才讓雯心服侍着起身,便是瞧見杜涵月進了來。
“喲,姐姐來了,怎麼也不通知一聲。”我忙命了雯心去沏茶,又起身引了她往軟榻上坐去。
“今兒個妹妹這氣色倒是好了些,想來太醫的兩服藥當真是有效,回頭也叫人去回一聲太后娘娘,省的她老人家擔心。”杜涵月柔聲朝我道。
我笑道:“偏姐姐想的周全,我這便遣了雯心去。”正巧雯心進來,我便吩咐了她幾句,她一一應了退了下去。
杜涵月又遣了她身邊的丫鬟碧鴛出去候着,轉而瞧向我,隱了面上的笑意,略帶了些擔憂道:“之前我未曾細問你,今兒個我可是忍不住了,有句話想來問問妹妹,妹妹須得老實回答纔是。”
我一愣,卻也不知她此話何意,便只管應了,她這才低聲說道:“前幾日我在花園曾見着同淮南王,你們二人說了些什麼?我不是叮囑過你,但凡遇着他,必是要躲着纔好,你怎麼反倒是同他說上話了?”
我一驚,猛然擡頭,卻見杜涵月緊盯着我,我一時之間倒是不知該作何回答,也不知她到底看到了什麼,有些話倒也不好說。
“妹妹,你這病來的也突然,難不成同淮南王有關?你同他之間到底有什麼故事?”杜涵月見我不回話,便是拉了我的手,一臉的緊張。
我抿了抿嘴,終是想到了說辭,便是應道:“瞧姐姐說的,我那日不過是在成親王那偶遇了淮南王,僅如此而已,姐姐當時說的我可全記在心上,再者,我同淮南王又不曾熟悉,又哪裡來的話可說呢。姐姐想的未免也太多了些。”頓了頓又道,“況且,淮南王又不是什麼鬼怪,姐姐如此說,倒是將他妖魔化了,便是碰了面說了話,又哪裡有什麼關係呢?”
杜涵月微微嘆了口氣,“你是不知其中利害,罷了罷了,我也不過只是問你一句,瞧你這一通話,倒顯得我多嘴了。”
“姐姐也是擔心我,我自是曉得的,好了,咱們就別再提這事了,恩,我今兒個覺得全身都自在多了,若不,姐姐陪了我去花園走走罷,這再過幾日就要回去了,上林苑難得來一次,咱也不能就這麼躺着啊。”
正巧,雯心回了來,傳了太后的話,“娘娘說了,後日便要回宮裡頭去,故而明晚皇上大擺筵宴,到時姑娘們自是都要去的,太后娘娘擔心姑娘的身子,命姑娘好生歇着,有什麼不妥的及時回她。”
“勞煩太后娘娘念着我,你可替我回了?”
“是,奴婢稟了太后娘娘,說是姑娘已無大礙,太后娘娘這才放了心。”雯心乖巧的點頭應道。
我笑道:“那便好,如今我同杜姐姐出去走走,你留在屋裡,若是有事再來叫我。”
兩人往
着東邊的荷塘邊走去,正閒說着,卻見對面轉彎處一行三人正朝了我們走來,我同杜涵月對視了一番,忙的迎了上去。
“民女見過公主,見過貴妃娘娘、昭儀娘娘。”
三人不是別人,正是安悠然、賢貴妃以及楚昭儀,我未曾料到會在此碰上她們,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所措。倒是身旁的杜涵月,鎮定自若,我們兩人行了禮,便是在旁站着。
“哎喲,本宮說呢,這多日不曾見到幾位姑娘,原是都躲在屋子裡頭,今日可好,倒是見着了。”楚昭儀媚笑道,又朝我跟前走了幾步,親暱的拉了我的手,“聽底下丫鬟說,蘇姑娘前兩日染了風寒,如今可大好了?”
未曾想過她會如此待我,一時有些呆滯,直到一旁的杜涵月碰了碰我,我方纔回了神,忙道:“勞昭儀娘娘掛心,如今已大好了。”
“那便好,今兒倒是齊全了,若不……”她笑着回頭朝了另外兩人道,“公主,貴妃姐姐,大傢伙坐下來說說話可成?”
哪裡有不應的道理,前方便是個小亭子,早已有丫鬟佈置妥當,我硬着頭皮隨了她們往那坐去,心底暗暗打着圈兒,思來想去還是少說爲妙。
纔剛坐定,楚昭儀便是笑道:“往日裡在宮裡頭倒也沒什麼樂趣兒,如今來了上林苑,又難得公主也回來了,不說太后跟皇上,便是本宮心裡頭也高興的緊,只,後日便要回去,倒不知何時何日方纔能再見着幾位姐姐妹妹。”
我同杜涵月兩人皆是不敢輕易回話,倒是對面的安悠然淡笑道:“難爲昭儀姐姐如此心寬大度,若說想要時時見面,日後可有得是機會,只我是不行了,回來也甚久,到底還是要回去的。”
“塞北雖路途遙遠,公主若是想念了,回來倒也不是難事,故而又何須悲嘆,若是念了,只打發了人回來說聲,皇上那樣疼公主,定是二話不說便接了公主回來,豈不是小事一樁嘛?”一旁的賢貴妃笑着接道。
“就是這話,之前也曾與公主說過,公主何嘗又不高興了?今日有這兩位姑娘作陪,倒不如好好樂一場。”楚昭儀說着已命了丫鬟去燙溫酒,又朝了我們道,“兩位姑娘也勿要太拘束,我們又不是外人,且今兒個公主也在,你們又是自小玩到大的,倒是比我們親,還不趕緊說說笑笑的,莫要再悶着了。”
杜涵月接到:“我們二人一向未曾見過大世面,倒是叫娘娘和公主見笑了。”她踢了踢我,又朝我望了望,我知她意,便也接到:“兩位娘娘乃金枝玉葉,橫豎不是我們能比的,縱是有跟公主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如今卻也大了,不敢造次。”
楚昭儀掃了我一眼,笑道:“方纔還說起呢,蘇姑娘是個明白人,有些話本宮便也不說了,只等哪日喊姑娘一聲姐姐,那纔好呢。”
我一聽這話,瞬間白了臉,只覺她那笑意的眼神裡滿藏着刺骨的利劍,我終是肯定了那日半夜花園所見的人便是眼前這位了,笑裡藏刀的功夫當真是不小,我又不是笨的無可救藥,自是曉得她這話的意思,哪有當真的道理,只得含糊的應道:“蒙昭儀娘娘厚愛,民女不敢當。”
她低低笑着卻也不再接下去,只將這話題給撂了過去。
爾後便是些家常話罷了,我也沒什麼心思,只附和着說幾
句笑幾聲,一時尷尬的儘想早些離開,只他們幾人倒是興趣頗旺,連着都不嫌累,好在有丫鬟傳了話,太后招公主回去,衆人這才散了。
我因着無事便是隨了杜涵月一道回了緲雲館,丫鬟上了茶便退了下去,她輕酌了口,這纔開口道:“你可有什麼話要說的?”
知我者莫若杜涵月啊,只我又該先問哪句好呢?我這一肚子的疑問,今兒個倒也該全問個明白纔是。
“關於賢貴妃楚昭儀兩位娘娘,姐姐可知道多少?”
許是她早已料到我會問這些,倒也不驚訝,只起身朝外望了望,確認無人後纔回頭應道:“賢貴妃乃輔國大將軍榮威之女,爲人倒是和善,她掌管後宮,一切皆是井井有條,只,雖位居高位,卻太過軟弱,凡事皆是睜隻眼閉隻眼,哪裡能管得住,便是貴妃這頭銜,也不過鎮壓得了底下的丫鬟奴才罷了,便看那楚昭儀,就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
這倒是,今日多的是那楚昭儀在那聒噪,賢貴妃只恬淡的笑着,我又問:“那楚昭儀又是什麼來頭?”
“楚昭儀乃尚書大人的女兒,自幼當成男兒養,倒是練就了幾分功夫。”杜涵月說到此不覺一笑,“倒也好笑,武將之女卻是溫婉可人,文官之女倒是武藝齊全,豈不是顛了倒去。”
“我怎麼覺着楚昭儀來者不善啊,莫不是我何時得罪了她不成?”當杜涵月是自家人,我便也無所顧忌,只一一道了出來。
“即是說開了,妹妹也當清楚纔是,進宮之事也不必再避而不談,這園子裡所有的人怕都心知肚明,那兩位娘娘自也是清楚的,若說她對你有敵意那也正常,妹妹乃太后的親侄女,明眼人都曉得,太后有意屬妹妹爲中宮之位的最佳人選,她如今倒還忍得住,不過是幾句玩笑話,只怕進了宮,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只道,便是進了宮,我也是去助妹妹一臂之力的,太后娘娘對你期望甚大,你可萬別辜負了她。”
我不禁有些無奈,只點了點頭應道:“太后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是個撒潑慣了的人,別說中宮之位,就是在後宮恐怕我都寸步難行,姐姐說要助我一臂之力,難道姐姐就不想登上皇后之位嗎?姐姐的才情跟素養可都遠在我之上。”
杜涵月聽完我的話,卻是沉默了好久,終道:“我是官家女子,一切命運都是註定的,我不能改變也無力改變,皇后之位?呵,如若不是爹以死相逼,我恐怕就是死也不會進宮的,這後宮水有多深,有多渾濁,我早在幼年時就知道,可誰讓我出生官宦世家,一切由不得自己。妹妹也是,這些話我早該與你說了,你心性一向清高,最是見不得那些勾心鬥角,只一旦入了宮,怕是由不得你,宮裡沒有任何情誼可言,有的只是惺惺作態,妹妹以後斷不可輕信任何人,權勢,會矇蔽人的眼人的心,妹妹自小沒多大心眼兒,對人又一向大度,以後斷不能再如此了,一個不小心,便會粉身碎骨的,知道嗎?”
我知道杜涵月心裡定是有很多苦楚的,以前不問,也是自己沒心眼,轉眼便是將這事忘了,眼下她突然在我面前說了這麼一通話,定是因爲今日楚昭儀的那席話了。我如今心亂如麻,到底再也說不出半句話,她見我如此,便是遣了丫鬟送我回去,我也無心再留着,便是匆匆告了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