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行冊封大禮,當我自安景涼手中接過鳳印時,才恍然接受了已爲帝后的事實,只是,執掌的鳳印有多沉重,怕是無人能明白我此時的心情了。宮中各人面上均是一副恭賀之態,只是這笑容背後到底暗藏着什麼,我卻是不想去探究,真情也好假意也罷,終究,連我自己都沒有一絲興奮,更何況是別人了。
鴛鸞殿本就廣闊,我不想搬去其它殿中,安景涼便是着宮人又細細整修了一遍,倒是比之從前更加氣派了。然而此時的鴛鸞殿中住的已不再是從前百般逃避紛爭的蘇美人,卻是漓月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母蘇皇后。
我從未想過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是承載着這樣一個命運,我不想流芳千史卻也不願做個傀儡皇后,如今身居後位,要學的東西自是多不甚數,我心下擔心安景涼會因此將我留在宮中,便是在冊封后第二日主動詢問了他關於微服出宮的事兒,果然如同公子所言,他是準備帶着我出去的。
自此,我也略有了些心安。
而關於雯心受罰之事,我卻再無提起半分,或許,真如溫念裳所言,雯心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我身邊沒有什麼人,我不想因爲自己的刨根問底將最後一絲對雯心的信任打落的半分不留,或許,也是我潛意識裡的逃避,總之,過去的就過去吧,說我懦弱也好,逃避也罷,都無所謂了。
太后因着我登上後位而情緒愉悅不少,想來她定想不到我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不動聲色的虜獲了安景涼的心,連着看我的眼神也有了變化,接下來半個月的時間,她一直讓榮霜在旁協助我,我也慢慢的知道了很多掌管六宮需要注意的事情。
無人的時候,太后總要在我跟前耳提面命,“賢貴妃入宮以來,六宮都是由她管理,她平日裡雖言語不多,心思卻極爲縝密,也正因如此,後宮才能一直安穩如初,她無緣登上後位那也是她的命,誰讓她生在武將之家,到底不是正統的皇親國戚。你如今已爲皇后,有些事情該怎麼做想必也無須哀家多言吧,哀家就只盼着你了。”
她話語中不乏對榮霜的表揚,只是卻也帶了幾分無奈,想必她心裡也覺得我比不上榮霜吧?只,我姓蘇,纔有此殊榮,僅此而已。她說的隱晦,我卻還是能瞭解到她的幾分含義,盼我做什麼呢?我又能做什麼呢?
我知道,以我的能力,別說管理六宮,就是管好我自己和身邊的人都有幾分困難。我一直覺得自己太過心慈手軟,害死青娟的趙蛇蠍那樣狠毒,我卻也不知拿她怎樣,總以她是蘇雲瑤的母親爲由,就此放過;身邊的雯心聽從太后的旨意,算計過我,可我念在她素日裡的乖巧,竟也原諒了;一心所愛的公子將我拉入這漩渦中,暗地安排一切,直到親手將我送上帝后寶座,眼看着我進
退兩難,可我因爲愛他,不忍不助他,所以甘願一步步走上無法救贖的道路。
如今我才明白,並非是我心慈手軟,而是我一直在選擇逃避,從未勇敢的面對,和榮霜相處久了,她的溫柔和嫺靜讓我生出絲絲內疚和懺愧。私心以爲,她若能當皇后,必比我強一百倍一千倍,她在安景涼身邊多年,要說安景涼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實在說不過去,可即便如此,她也只能選擇默默的等待,最後卻是等來我生生剝奪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或許對她而言,也是一個無奈的結果吧,身份、地位,造就瞭如今的身不由己,回頭想想,這天下,誰人不可憐呢?
雖如此想,可我心中尚還留着一絲期待,只希望一切快點結束,我可以得到想得到的,放開不屬於我的,或許到那一日,我才能發自內心笑出聲吧。
“皇后娘娘,天色不早了,您還是早些休息吧。”雯心替我撥了撥燈芯,輕聲說道,“陛下他……陛下他已經去了蘭林殿,今夜可能不會來了。”
她哽着細微的聲音道着,許是怕我生氣,其實我還巴不得如此呢,他不來,我也不用假意微笑面對了。
我淡笑道:“本宮知道了,你先下去,本宮若是累了,自會喚你。”手中的賬本纔看了三分之一,密密麻麻的數字尤其看的頭疼,好在我從前算術學的不錯,雖說古代的計數有些不同,卻也大相徑庭,還是很好上手的。
雯心遞了杯清茶給我,欲言又止。
我放下手中的筆,揉了揉太陽穴,問道:“怎麼了?有什麼話就說吧。”
“娘娘……”雯心抿了抿嘴,“陛下他已經很多天沒來了,娘娘您……”
我看着他着急的模樣,只淡笑着說道:“本宮聽說安遠將軍又立了一個大功,今日還特意許了進宮呢,可有此事?”
雯心唔了聲,“回娘娘,是有這麼回事,今日入宮之時,好大的陣仗,陛下還親自去迎了,聽說蘭林殿的司馬美人跟着陛下一道去的,同安遠將軍見了面,說了好長時間的話呢。”
我捧了茶杯輕酌了口,待她說完,方纔淡然道:“可不是嗎?安遠將軍爲漓月國鞠躬盡瘁,陛下待司馬美人好是應當的。”
雯心急急上前一步,皺着眉頭望着我,“皇后娘娘難道不會傷心嗎?陛下他……”
自冊封后,安景涼就未踏足過鴛鸞殿半步,今日,正好是半個月。我知道雯心的擔憂,只是,這對我來說當真只覺慶幸,自然,落在別人眼裡,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可我又何必在意別人的眼光。
我雖已坐上皇后的寶座,手中掌管着鳳印,可是,說到底,我還不夠資格,本來每日後宮嬪妃都是要來向我請安的,就如同當年去昭陽殿請安一樣,可是,除了第一日
有幾個低卑的姬妾向我示好以外,榮霜、楚世吟卻是從未來過,楚世吟自不必說,她恨我恨的要死,哪裡會真的把我當成皇后,而榮霜,卻是以感染風寒爲藉口,已有多日不曾出殿。
說不傷心,倒也不盡然,只是此傷心非彼傷心,心中甚是無奈,安景涼的敵意太強,強到我根本沒有半分解釋的機會。
自姚芷靈死後,宮中一直人心惶惶,而相反,司馬茹卻是有着身爲安遠將軍的父親撐腰,並未被安景涼冷落,她本來是榮霜的人,可瞧着她最近的動作,許是覺得榮霜已自身難保,還不如她自己行動,恰好又碰上邊疆牧民搗亂,安遠將軍爲了女兒後半生的幸福,也是蠻拼的。
“陛下怎麼做,自有他的道理。雯心,你在太后娘娘身邊多年,也該明白,身居高位,要做的事情很多,而本宮如今坐上皇后的寶座,心裡想的唸的,就不能只是陛下一個人了,卻是整個漓月國,漓月的江山社稷,情愛什麼的,又如何能多計較呢?”起身朝了外屋走去,雯心見此便是跟了上來。
今夜涼風習習,雖快要入春,只夜間的寒氣卻還是有些瘮人,雯心替我披了件外袍,隨了我一道往院落中走去。
“皇后娘娘一向都爲別人着想多過爲自己,奴婢在娘娘身邊也已經有大半年了,可很多時候卻還是看不透娘娘,總覺得娘娘有時候的高興是假的,其實,皇后娘娘也很辛苦吧?”
雯心比之青煙來的細心,我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她就能明白我想要表達的意思,所以她在我跟前說話都小心翼翼,不曾有過越界,我甚至有時候覺得她有些可怕,竟能清楚的摸清我任何時候的情緒,只未想,她現下卻是在我跟前說出了這些話。
我擡眼望了望高掛的明月,想起公子的臉面來,一股心酸油然而生。
低眉將眼中一縷溼淚隱藏,苦笑道:“人人都想做皇后,可又有幾人知道,后冠有多重,心就有多累,若想保住這頂皇冠,就不能低頭,只能昂首挺胸的往前走,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後退,這就是后冠所要承受的壓力。”頓了頓,苦澀接道,“雯心你一向瞭解本宮的心,自也該知道本宮有多無奈吧。”
“娘娘……”雯心的聲音低低的,似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我。
也不知爲何,今日的情緒竟是莫名的有些酸澀,或許,是一直耿耿於懷元宵那日公子的所作所爲,到底爲什麼呢?他當真就願意讓我一直留在安景涼身邊嗎?
“娘娘,您別胡思亂想了,明日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您還是先休息吧。”雯心扶了我的手,輕聲說道。
我輕嘆了一口氣,收回思緒,輕道:“扶本宮進去吧。”
想不明白的就不要想了吧,總歸,會有真相大白的那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