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楊遲的身世背景,是突如其來的意外。
接連着幾天,楊遲以探病爲由,正大光明地接她放學、送她回家,如果時間還算早,他會在她做功課時順便處理手邊的工作。他很忙的,卻總要每天見上她一面,即使只是一眼也好。那感覺很奇怪,久了之後,她也變得一天沒看到他會感到若有所失,會……想念他。
那是戀愛嗎?
之帆她們都笑她是最沒情趣的戀愛人,哪有人天天都約在公園見的?若不是男方太小器,就是他花心到處處有情人,躲在公園裡約會最安全。因爲呀,除了老夫老妻吃飽飯會去公園散步助消化之外,是不會有人把那裡當成約會地點的。
在公園裡散步有什麼不好?她還可以順便把家裡的剩飯剩菜拿去公園喂流浪狗呢。楊遲也很有愛心哦,別看他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他還會替流浪狗洗澡呢。因爲在公園內玩耍的小孩子很多,總不好讓小朋友因爲親近又髒又臭的流浪狗而生病吧?何況他總把流浪狗洗得乾乾淨淨,有心養狗的人一看狗那麼幹淨,就會領回家去養啦。多麼地一舉兩得!
楊遲常常說自己在公事上是一名奸商,可是雲晰一直都覺得他是熱情而善良的人。雖然她那票見過楊遲的姐妹淘們都管他叫“冰酷哥”。
有那麼嚴重嗎?她纔不覺得。
昨日楊遲在她家趕着一份報告書,說是今天會議上的主題,卻因爲忙着教她統計學的作業,而忘了收入公事包內。所以在中午下課後,她決定蹺掉下午的體育課,替他送文件到公司。
應該不難找纔對。巨陽嘛,多顯著的目標。何況她又知道他在資訊開發部門,纔不會在茫茫人海里迷失方向呢。
嘻,她本來就很想參觀一下大公司的氣派,更想知道楊遲所謂的“奸商”是怎樣的嘴臉,託這份報告之福,她都可以看到啦。
下公車之後,她站定在宏偉的大樓前看了好一會,才舉步走進去。
“你好,請問有什麼事嗎?”總機小姐開口問着。
雲晰含笑地點了下頭,開口道:
“我來找你們公司資訊部的人。’”
“哪一位呢?”是員工家口嗎?總機猜着。
“他叫楊遲。可不可以請他下來一下?”
“請問有預約嗎?”總機小姐當下謹慎了起來。實在是近來硬充楊遲朋友想闖上去的女人太多了,即使眼前這女子看來清純可愛,也不可不防。
雲晰訝然地問:
“要預約?我又不是求見什麼大人物,只是一名員工而已呀。”
總機小姐比她更驚訝,聽過“楊遲”大名的人都不會認爲他只是一名員工而已,何況認識他的人。這個小妹妹要找的楊遲,曾是另一個同名同姓的人嗎?
“小姐,我想你可能弄錯了。不過我還是先問一下,你找我們資訊部經理有事嗎?”
經理?楊遲是主管級的人物呀?
突然雲晰有點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她小心地求證;
“這裡是‘巨陽企業’沒錯吧?”
“是啊。”
“我……這是楊遲一份重要的文件,我替他送來,但是我不知道你們的經理是不是就是我要找的那位……”要是亂送並且送錯就糟了。她的腦袋裡還在努力吸收楊遲是大主管的事實。
他明明說他是資訊部的人不是嗎?如果他是主管,爲何不直言呢?有誰喜歡壓低自己的?
咦?有點兒不對勁!
她看過商業雜誌,巨陽的資訊開發部是楊家太子殿下一手成立的,目前除了一名經理外,就只有四名工程師,以及幾位財經人員;也就是說,唯一的主管是那個太子殿下……
楊遲姓……楊……
突然覺得有點腳軟,宏偉迫人的巨陽大樓一下子成了難以承受的壓力,令她備感難以呼吸。
不會是那樣吧?
他是…很富有的世家子弟?
“小姐?你還好吧?小姐?”總機小姐正想再詳問,但小女生早已神魂不屬,蒼白的臉色令人擔心。
大樓另一端的電梯大門突然開,走出兩名挺拔出色的男子,其中一名不發一語,另一位則在規勸些什麼。
就聽得——
“老大,你告訴我地址,我趕去拿就成了。會議將在五分鐘後開始,你不出席,豈不讓那些小人有胡言亂語的機會?別忘了,老總裁與主席都會出席,還有那個以觀摩爲名、實則不懷好意的森田廣也在,你別——”
“歐陽,你省點口水。”
“老大——”
“別說了,你先上去——”
對談的聲音突然嘎止。
這兩人,正是資訊開發部的太子殿下以及新賣歐陽達。
歐陽達因爲楊遲突兀斷了話尾而住四;而楊遲,則是因爲看到
了雲晰。
遙遙相對,一驚喜,一錯愕。雲晰還沒理好心情,還沒想到要怎
麼面對他,然而他就這麼出現了。
楊遲立即大步走過來,臉上全然不掩飾的笑容令看慣他冷淡面
孔的員工們全瞠大了眼。但楊遲哪裡在乎。握住雲晰的小手,不敢
置信地問:
“你來找我?來多久了?”
“我……我不知道…”雲晰有點畏縮,卻不知自己是在畏怯着
衆多陌生人的注視,或是突然得知他“非我族類”的身份。她其實非
常不欣賞麻雀變鳳凰以及灰姑娘的故事。而這使她覺得自己似乎
投入了一場錯誤的開始。
怎麼辦…?
“怎麼了?”楊遲托起她下巴,審視着。
怕被他着穿心緒,她忙將牛皮紙袋推到他胸前,順勢退開了一大步。
“你的文件,你說很重要的。”
“我正要過去拿呢,謝謝。來,我們上去——”
“不必了,我要回家吃飯。”再度躲過他伸來的手,她小心將手背在身後,輕道:“再見。”
楊遲一把捉住她,牢牢摟在懷中,不在乎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因着一股心慌,他只想抱住她,不讓她遠離:“告訴我,怎麼了?”
“放…放開啦。”她羞怯不已地低叫;還要不要見人啊?他怎麼可以這樣子……
“不說我就不放手。”
“嗯哼,老大,容我插個嘴,會議再兩分鐘就要進行了。”歐陽達好不容易收起震驚,以他高超的自制力發出平靜的聲音,簡直要崇拜起自己了。
“小晰——”是決定與她卯到底的語氣。
雲晰一邊推着他,一邊低叫:
“沒什麼啦!我只是不喜歡你是太子殿下的身份而已啦,再見!”趁楊遲一時怔楞,她順利衝了出去,發揮一百公尺跑十六秒的精神,很快的左鑽右竄,消失在中午下班的人潮中。
出於反射動作,楊遲沒有發愣太久,立即追了過去,但一輛倏止在“巨陽”大門口的房車阻住了他的去路。在這麼一耽擱之下,再也
見不到雲晰的身影。
“真是受寵若驚哪,勞駕楊先生下樓迎接。”從高級房車裡跨出
來的,正是森田廣。
阻擋的房車只能暫緩楊遲追人的步伐,但森田廣的出現,卻足
以令楊遲打消立即追上雲晰的念頭。他絕不讓森田廣知道雲晰的
存在,並且探知雲晰對他的重要性。
冷淡地伸手與之交握,楊遲淡道:
“森田先生好興致,蒞臨敝公司餐會。”
“好說,我還順道接了令女友過來。”說完,伸手向車內,扶出一位衣着名貴的女子。“我與元小姐在俱樂部不期而遇,相信你不會怪我多事纔對。她老說你忙於工作而忽略她呢,真是不應該。”
元華鈴雙眼閃着明亮的光芒,嬌聲道:
“森田先生別亂說了,楊遲纔沒忽略我呢。遲,我可以上去拜訪一下楊爺爺與楊伯父嗎?”突然成了兩名俊逸卓絕男子的中心點,大大滿足了她身爲女性的虛榮心。沒有拒絕森田廣的殷勤固然是因爲他上好的家世與外貌,但重要的是如果沒有競爭者的出現,楊遲怕是不會警惕於自己追求步伐的遲緩。
“一齊上來吧。不過可能要耽誤你不少時間。”楊遲不動聲色地應允,並且伸手扶過無華鈴的手臂。在森田廣邪氣的笑容下,一行人移入電梯裡。
歐陽達眯着眼,試圖理解這是什麼情況。一向對名門淑女冷淡有利的老大、公私分明的老大,怎麼可能會允許閒雜人等如元華鈴到工作場合的人寒暄嗑牙?活似兩人關係已密不可分似的……
如果真有密不可分的人,也應該是…剛纔那位被老大摟得死緊、教他沒福氣看清楚的那個小女生吧?老大不是花心之人,那麼,眼前這情況又要作何解釋呢?
真是看得一頭霧水呀!
吃完午飯,因爲靜不下心來看書、寫作業或聽音樂,雲晰缺陷地決定出門找點事做。
腳踏車騎着騎着,不知不覺在二十分鐘之後轉入老人安養院,想到也好幾天沒看到老婆婆了。上星期她與母親還有社工人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勸服了老阿婆住進安養院,也讓那塊土地所有人大大鬆了一口氣。他們可不想因驅趕一名老姐而使企業招牌冠上惡名。真是皆大歡喜的結局。
阿婆之所以點頭,其實是愧疚差點傷了她,否則這麼孤傲的老
人,恐怕是誰也勸不了的。
腳踏車在安養院的車棚裡停好,她也不急着找阿婆聊天。看到幾名義工正在幫老人家做運動,她走過去招呼。
“哈羅!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嘴邊還沒問完,她就忙着拿毛巾擦拭一名老人身上的萊渣。這位中風的老者總是堅持自己吃飯,不讓人喂。“阿伯,您進步很快哦,吃得愈來愈好了。”
另一邊正在幫老婦按摩肢體的義工小康笑道:
“略!小晰,今天沒課呀?”
“嗯。”應得好心虛,連忙反問:“你也沒課嗎?大四的功課應該很重纔是吧?”
“還好啦,都在掌握之中,一、兩節沒上不曾有事的啦。”小康朗笑道。
“別理他,反正他被當習慣了,要是突然有一學期全allpass,他反而全身不對勁。”另一名圓臉少女不遺餘力地糗着小康。
“喂,圓圓,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好不好?大哥快別笑二哥了。”基本上他們這個慈暉社就是個遠近馳名的“大當鋪”,誰也別笑誰。
雲晰笑着聽這些人鬥嘴,覺得心情愉快了起來。
也許……朋友關係纔是景令人愉快的關係。常常可以很快樂,而不會有奇怪的心情起伏。只是朋友,所以——安全,是嗎?
一會兒後,她隨着其他義工將老人們扶進康樂室,等曾有個團體要來表演呢。
在衆多老人中,她終於看到阿婆,阿婆的氣色看來好極了。她用力招手,笑着跑過去,還差一點被輪椅絆倒。
“阿婆,住在這邊還習慣吧?身體有沒有不舒服?”雲晰一邊拍着心口一邊問。
阿婆斜睨脫了她一眼。
“你自個兒纔要注意一點,比我們老人家還不會走路。真是的!”
嘻嘻傻笑,確定了阿婆適應良好,被念幾句又不會少塊肉,何況阿婆是以這種方式關心她呢。她最喜歡這種感覺了!看到別人改善生活、過得更好,她比當事人更高興千百倍。
“你看起來氣色很好哦,有沒有交到朋友?”
才問着呢,就跑來了一名捧着棋盤的老人喝着:
“王老太,昨日輸了你兩盤棋,你得還給我!”聽口音似乎正是阿婆的同鄉。莫怪阿婆會露出些微的笑意。
“老柯,別火得更多你就謝天了,還想贏回去哩!丫頭,你忙別人去,別巴着我。”阿婆揮了揮手,轉身隨着老柯走到角落的小弟幾邊迎戰去了。
雲漸深吸一口氣,低道:“真好。”
“是呀!真好。”雲晰身邊的女子同意地應着。
雲晰訝然地側過小臉,立即驚喜地握住來人的手。
“小芽!你什麼時候回臺灣的?”
“昨天剛回來,本來想去你家找你的,但想了一想,來這邊更能找到你,果然沒錯。”
“我纔沒有天天來呢,他們纔有。”雲晰指了下那些正忙着照顧老人的義工們。“小芽,你回來打算待多久?還是不再出國了?”
“再過三天就要上飛機了,你說呢?”小芽牽着雲晰的手往二樓的理事長室走去。今天前來服務的社團頗多,不缺人手,她們也就安心上樓了。
這間私人安養院成立才五年.由數個企業團體贊助成立。小芽,也就是江主芽的父親出力最多,但安養院之所以能成立,卻是雲晰的功勞。雖然雲晰從不覺得。
在雲晰眼中,小芽纔是真正了不起,居然在十四歲那年就可以說服她強人父親捐出一大筆天文數字般的錢來做慈善事業……但想到代價是小芽得去英國接受特殊英才教育,不免有些難過。小芽是雲晰國中時期很交好的朋友呢。
“啊!馬上又要回去了?你到底還要讀多久啊?難道在國內讀書就不能培養出好人才嗎?非要出國不可。”在心裡一片訪煌的此刻,雲晰更加依戀着不曾褪色的友情。
小芽泡了兩杯香片。長年接受嚴格訓練,使得十九歲的她有着早熟世故的沉靜氣質,縱使欣悅於見到老友如故,面孔上仍是淡然的淺笑,不見小女兒嬌態。
“你還是沒變。”
雲晰指了指自己。
“我有變啦!更成熟了一點哦。”
“沒變,仍然擁有着熱情與純真。”這是多麼珍貴的特質呀。
“我們都是一樣的。”
“哪裡一樣?我冷血多了。”
“纔怪,你要是真的冷血,當年我哪敢跟你做朋友啊!”雲晰駁道。
小芽對這一點真的感到不解。
“你怎麼會不怕我呢?”她是漂白黑道大哥的女兒,在臺灣讀書時,每天有兩名保鏢跟前眼後,加上她的性格冷漠難親,根本沒人敢與她做朋友。而她也曾經認爲自己不需要朋友,在她眼中,同齡的小朋友都幼稚極了。
直到雲晰以她特有的陽光船笑容,亭亭玉立在她面前,伸出不設防的小手。
小芽分析過,雲晰並不是那種突出到令人難以忽視的人。她面孔清秀可喜,功課中上,性情好,喜歡幫助人,卻不屬於領袖人物之流,可以說是茫茫人海中不甚起眼的鄰家小女孩。每個人都能輕易與她交上朋友,相處得無比融洽,但因爲友誼太容易取得,使得分開後亦不會特別想念——是指其他人,而小芽例外。
至今來說,小芽也只有雲晰這麼一個令她珍惜的朋友。她有許多朋友,但能令她珍惜的只有一個。
而直到多年以後的現在,她纔有些察覺到雲晰的特殊。這是別人難以注意到的。
“我家的背景那麼複雜,你膽子也真大,被槍指住頭也不怕。”是的,雲晰非常特殊,特殊到她會在一種下意識的行爲裡,替旁人檔開災厄。
雲晰想了一下,纔想起小芽指的是什麼。
“呀,你說的是我們國一時你差點被綁架的事嗎?我不是膽子大,只是覺得我不會有事才那麼放心護住你的。”她曾死摟着差點被車撞到的小芽,不讓小芽被子彈打到。
“當時我問過你,怎麼會知道那把槍的子彈卡住了?你回答我的就是‘你覺得’。那現在呢?你是不是更瞭解自己了?”那把槍事後經測試,其實是正常的。
雲晰想了一下。
“我爸說我有很強的第六感。你看——”她拉高衣袖,現出手肘的擦傷。“上星期我阻止了一場車禍哦,但隨即自己差點被撞死。”
小芽沉吟道:
“世間必定存在着一些常理無法解釋的事情。你不曾探索過原出嗎?”
“不必吧,存在就存在,接受它就好了,又不是什麼壞事。”強烈的第六感若是可以救人,那她很高興自己居然擁有。雖然——她必須因此而臥病在牀。
該說雲晰樂天知命,還是迷糊呢?小芽嘆笑了聲,決定不再問下去,反正可想而知,雲晰對自身的種種異能也只曾應上一句“我覺得”當解釋,打發別人所有的問號。
這時門邊突然傳來輕叩聲,一名黑T恤、黑牛仔褲的平塘男子填滿人口處,在取得屋內兩位女生的注意後,平淡而恭謹地道:
“小姐,老爺找你,請你立即回家。”
“晚上就見得到了,急什麼。”小芽輕攏柳眉。
“你還沒見到伯父呀?”
“他在香港,我沒告訴他會回來。”
“那你快回去吧,伯父那麼久沒看到你了,一定很想念。”雲晰催促着一臉無關緊要的好友。
小芽沉靜的表情浮現罕見的任性。
“晚一點再說,我們還沒聊夠。”面孔硬是不與門口那位酷男對上。
“請小姐別爲難屬下。”男子的口氣恭謹而堅決。
“下去。
雲晰看了看兩人,突然有了頓悟。擅自作主地對門口的男子道:
“先生,你先下去,我們等會就來。”
男子不是會被輕易打發的人,但他的猶豫只有幾秒,便點點頭,轉身下摟。
“小晰,你做什麼?”小芽不悅地低斥。
雲晰喃喃地說了下抱歉,忍不住道:
“你喜歡他,對不對?”
小芽從不說謊,所以她只能賭氣地噤聲。
“他也喜歡你。”雲晰又道。
“胡說。他那張臉根本沒有喜怒哀樂的表情,你看得出來纔怪。”
雲晰偏着小腦袋想了下。
“不知道,就是覺得他非常關心你,關心到萬死不辭……他救過你很多次是吧?”
又是“我覺得”!小芽翻了翻白眼。但從不疑雲晰的精準度。畢竟雲晰說對了,那人,是救過她許多次。但喜歡?可能嗎?
“一個不懂戀愛爲何物的人憑什麼來理解別人的感情事件?”小芽潑着冷水。
“我……找……”真是說不出口。該怎麼說自己其實戀愛了十來天,此刻正瀕臨失戀的窘境呢?
“說不出來了吧?咱們國中三年,你是班上的小美人之一,每一個來認識你的異性卻沒追求你的打算,而你也沒有情竇初開的小女人自覺,怎麼現在卻感覺得到別人的情意了?”她們常通E-Mall,也不曾見她聊過異性的話題,不是嗎?
雲晰低惱了一會,仍是堅定道:
“反正我就是知道啦。”
“那你會知道自己對誰產生感情,並且看到結局嗎?”小芽好奇地問。
雲晰搖頭,勾挽着小芽的手往樓下走。
“就像我不會知道幫助別人躲過災厄後,得生病幾天一樣,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走上什麼樣的感情路,更甭說結局了。”
“那我呢?”小芽迷惘的眼中閃過一抹脆弱。
雲晰溫柔一笑,直到把小芽的手塞入那名男子的手中,合掌輕道:
“開啓自己,就會得到。”
一股熱流由交握的雙掌逸散到兩人周身,小芽與黑衣男子在一瞬間眼波交流,各自俱是一震。她沒似以往地抽開手,擺出高不可攀的高傲面具,他也就——握得更牢了。
待兩人上車之後,雲晰纔回神地發現自己的雙手結出了一個奇怪的姿態,像一朵向上盛開的蓮花……
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要怎麼弄回來呀?
嗚……打結了!
誰來幫幫她呀?
冗長的會議由午餐延續到下午四點才得以散會。打發掉了無關緊要的人之後,始終眉頭沉凝的公司創辦人楊令傑坐在長子的辦公室沙發裡閉目休息,等待是鍾愛的孫兒進來。
不一會,門板被輕敲了兩聲,才推門進來,正是楊家大老召喚前來的楊遲。
“累了嗎?爺爺。”
八十歲的老人家了,若非子孫內鬥甚多,大可放手享清福去了,哪須年年月月這般勞心費神。楊令傑點了點頭,直接挑明瞭說:
“我不認爲森田集團有心與我們合作。瞧瞧那些契約的條文,哪一項不是騎到我們頭上?爲什麼你二叔卻咬牙籤下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草約?你分析看看。”
楊遲沉穩道:
“近五年來,建設部門被不景氣波及,高價購入的土地因真氣低迷而一直無法順利做大型的規劃,一年復一年地拖延下來,只是不斷在增加成本罷了。二叔應該是有心起一番作爲,認爲房地景氣十年一輪,再差的景氣,也終有回春的一天,纔會在森田集團找上門時,沒有多做考慮便答應。兩造之間,最迫切尋求合作的一方,條件
只有任人去開。二叔要的,是表面上風光的成績。”
“要面子,就可以不顧裡子了嗎?他是當咱們巨陽是人見人躲的破落戶嗎?就算向別人擺尾乞傳,總也會算計一些利益,你二叔簡直丟人又糊塗!”
楊遲替祖父倒了杯參茶,並不置啄。祖父對三個兒子都有不滿意的地方,才一直緊抓着大權不肯盡放。子孫們怨聲載道於老人家的貪權,殊不知老人家何嘗願意如此勞累自己?只恨子孫才能平庸,怕放了權,公司便會在第三代終結。一手創立的人尚未閤眼,豈容打下的江山比他更早化爲塵土。
因此楊令傑幾乎是苛刻且迫切地嚴待楊遲;這個年紀最幼的孫兒,是他唯一的希望。
“你認爲森田廣想要什麼?”楊家大老問着。
今天會議容許外人在場,無非是老人家想親眼看看其形貌,才由得二兒子招搖地帶人蔘與。
楊遲淺笑道:
“森田廣身爲森田家的龐子,雖有才能,卻因身世不佳而被排除在繼承名單外。然而近兩昨因爲正室所出的長子出車禍導致半身不遂,次子是扶不起的阿斗,三子則尚年幼,迫使森田信一不得不正視森田廣的存在。森田廣對森田集團相當的勢在必得。他想要的,是更多的功績來使他更方便承一切。當然,能吃下巨陽更好。開發案不一定會成功,但收購巨陽股票的行爲已隱約看出端倪。”
“那就是開發案三天兩頭開會卻無法動工的原因?攪得‘巨陽’焦頭爛額,無暇它顧,光是忙着應付難纏的合作者便已疲於奔命,誰還有力氣注意日本橋客私底下的小動作。哼!”楊令傑真是不明白他這個每兩個月來公司一次的老人家都看得出森田廣來意不善,怎麼他那個主掌建設部門的二兒子卻一運當成是老菩薩在膜拜?老人家凝重地問着:“你的對策呢?”
“以牙還牙。”楊遲笑得一貫溫文,雲淡風輕,但眼底的寒酷讓人如置身寒冬。
“很好。該是他付出代價的時候了。”老人點頭,並別有意地說着。
楊遲也不追問,看着時間已不早,道:
“我送您回去吧。”
“不了,老楊在外面等着,你去做自己的事。如果需要任何支援,到祖宅招呼一聲,別麻煩那三位大人物了,省得你爸難做人,你兩個叔叔又興風作浪。’爲了方便孫子順利作戰,老人家授予不輕易給的特權。
“謝謝您,爺爺。”楊遲衷心說着,扶起祖父走出辦公室。
這是森田廣的重要戰役,何嘗不是楊遲的考驗呢?兩人都有相同的目標——
直達繼承人的位置。
而於私,則是誰也解不開的對立,致使他們永無握手言和的機會,只有不斷累加的私怨堆積出更牢固的敵意。
沒有道理,但這種事,認清楚最重要。
至少再也不會把應是對立的人當成朋友,然後自陷於不復。記取教訓的人不會失敗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