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烈從椅子上走下來,還淚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他走到衆女子面前,細細端詳了下。食指輕點最漂亮的兩個,“這兩個帶到我內帳,叫大當戶們都過來,讓他們也嚐嚐鮮。”他嘴角劃出優美的圓弧,卻是令人心悸的殘忍。衆美女終於確定了自己命運的歸屬,悲慼的、恐懼的哭起來,她們又不敢大聲哭泣,想哭又不敢哭的低泣讓人不忍再聽。還淚心裡的心被許許多多的情緒塞滿了,心裡想哭,眼裡卻流不出眼淚來。忽然她又有一種衝動,想放聲大笑,笑這天、笑這地,笑這可憐的人世間,然後笑自己,在命運之前這張手足無措的臉。
一羣人從帳外撲進來,帶着一股噁心的羊騷味,一人抱起一個,□□一聲就滾在地毯上猴急的開始脫衣服,想來個淫樂大派對。抱住還淚的大概三十出頭,那位大衰哥一張嘴,露出一口噁心的大黃牙,那張臭嘴對着還淚猛親。還淚肚子一陣翻江倒海,多日來鬱結的氣在胸口。憤怒、無邊的憤怒、由白雲之死、北謠被屠城之恨轉化而來的憤怒。還淚的小宇宙終於爆發了。她抱住那胡人的頭顱,那傢伙精蟲上腦什麼都沒意識到,只覺得喉嚨一陣劇痛,想掙脫開來,又發現抱住自己的手竟有不弱於自己的力量。他拼命掙扎,連連慘呼,只覺得咬住自己喉嚨的牙齒越來越有力,力量和血液一起慢慢從喉嚨口流失。他的掙扎越來越無力,這傢伙也倒黴,旁邊一羣人要麼顧着自己爽,沒空理他,要麼把他的慘叫聲聽成了□□。這位可憐的孩子就在同伴的無視中糊里糊塗得和這個世界說拜拜了。
一顆眼淚隨着一個生命的隕落也悄悄滑落。喉嚨又咽下一口滾燙的鮮血,燒得咽喉冒了煙。還淚的眼神和那胡人一起模糊了,遙想那時的自己在西都大殿上的快意瀟灑,高歌着“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驚煞了鬚眉;那時的她輕眉蔓捻,白衣飄飄,舉手逍遙;那時的她如出岫輕雲,繡口輕吐,驚煞了整個西都。這纔多久,爲什麼她卻覺得恍如隔世?那時的她是她嗎?匈奴血是喝了,卻哪有笑談的情態。第一次殺人,在現代文明社會教育下的她第一次殺人,沒有意料中的罪惡感,沒有想象中的恐懼。白雲的死、北謠無辜百姓的死讓她的心變得很堅硬很堅硬。
還淚推開壓在身上的屍體,她覺得很累很累,比跑完十公里還要累。旁邊胡人也發現了這裡的異常情況,個個把褲子提上,操上彎刀慢慢圍攏過來,等着正在欣賞活春宮的男子一聲令下,就要把她砍成七八十塊。那些正在哭鬧的女子也靜下來,其中兩個剛烈女子不堪受辱已經咬舌自盡了,但是胡人還是沒有放過他們的屍體。
剛剛還喧鬧的大帳變得落針可聞,彷彿在醞釀一種爆發前的力量。還淚突然對着圍攏過來的胡人嫣然一笑,她嘴角還帶着那個倒黴蛋的鮮血,這一笑妖異而又純美,笑得很燦爛,似乎剛剛收到心儀的少年給她的鮮花,而不是剛剛結束一個人的生命,自己的生命也快要消逝。這一笑沒有恨,是濃濃的愛,當然不是對着這些胡人表達的愛,是對那些還活着、或者已經不在了的親人。這一笑,爲笑而笑,笑得至真至純,這也許就是她生命中最後一個笑容了,有什麼理由不讓她笑得更完美一些?一直記得初中課本上有一個故事一段話,一個得了絕症卻愛花愛笑的男孩,他在手術檯上意識模糊的時候一直感謝愛他的人,在那張手術檯上他留下人世間最美的笑容,一個死亡脣邊的微笑。全文的最後一段話是這麼說的:易朽的是生命,是那轉瞬即謝的花朵,然而永存的是對未來的渴望,是那生生世世不朽的,生的激情。每一朵勇敢開放的花朵都是一個死亡脣邊的微笑。
胡人似乎也被這一笑震撼了,疑惑了。在他們眼裡,人之將死,只會恐懼、掙扎、或是哭鬧絕望,還有什麼值得微笑的?
“好一個狼崽子,比之我們胡國的女子還要兇悍。想不到綿羊一樣的康國會有狼一樣的女人。有趣、有趣。”耶律烈饒有興趣地走近前來,細細端詳還淚。彷彿剛剛死的那個不是他部下,而是路邊的一隻狗,他連表達一下自己的悲傷憐憫都覺得浪費。“我一直很奇怪,康國的女人爲什麼把貞潔看得這麼重要,甚至比生命還要重要。”他偏着頭,笑眯眯的看着還淚,像是在看一隻掉在陷阱裡的小綿羊。
“這與什麼狗屁貞潔無關,和你一樣,我也從不認爲貞潔可以比擬生命。”還淚把下巴擡得很高,再扯上一個招牌式的,壞壞的笑容。
“哦?那是爲什麼,你要知道你快死了。”耶律烈興致更高,像在逗一個有趣的小花貓。
“若不能驕傲的活,我選擇死。”還淚嘴角扯得更高,“死”那個字也吐得輕飄飄,像是在和哥哥討論下午該去哪裡玩。原來玩世不恭可以讓一個女子演繹得如此完美。也不是隻有男子才能笑對生死,女子就該瑟瑟發抖,絕望哭泣的。若不能驕傲的活,我選擇死。這樣一個驕傲的人怎麼會容忍自己這樣毫無尊嚴得活着。
“女人,你讓我很驚訝。”他的笑容凝固了,很認真得看着還淚。
“請尊重女人。”還淚隨手擦去嘴角邊的血,再把手往那倒黴蛋的屍體上擦了擦,然後很認真得對那男子說。
“哦?爲什麼?我可不認爲女人有什麼好尊重的,她們白天只會爭風吃醋,晚上再使出渾身解數來討我喜歡。”耶律烈眉一挑輕蔑的說,他旁邊的一羣手下鬨堂大笑。
“尊重女人就是尊重你的母親。”還淚一撇嘴,有點嘲笑得看着眼前的一羣人。胡人中的男子真的非常奇怪,他們十分尊重愛護自己的母親,卻認爲妻子只是生產的工具,泄慾的對象而不肖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