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在官道上慢悠悠的行駛着。外觀沉靜內斂,絲毫不張揚。就是那種扎進馬車堆裡立刻就找不着的這種。但是現在若是有個真正的豪門大族的貴公子路過也非要驚訝得合不上嘴。
因爲這輛馬車的車身是用南海的紅木打造而成的,而門簾和窗簾則是用天山蠶絲編織。南海紅木冬暖夏涼,這麼好的東西自然是千金難求的。聽說皇宮裡貴人們的牀就是用這種木頭打造而成的,身份稍微低一點的妃嬪都沒這種享受。現在誇張的是有人竟然用南海的紅木做馬車。
那兩頭牛都拉不斷一根的天山蠶絲西都的權貴倒是常常拿出來顯擺,甚至還有的用來裝飾馬車。但是人家也只是用金絲做窗簾天山蠶絲在上面繡點小花什麼的。這位倒好,直接用來當簾布。
要說這樣一輛車能普通嗎?那它就是普通到不起眼的地步。別人要是有這兩樣東西非要用無數的金銀作爲陪襯,非要看到它們的人都知道這是名貴得不得了的東西。可是南海紅木和普通的木頭看起來差不多,天山蠶絲和普通蠶絲外觀上沒兩樣。就是趕車的車伕也在無聊得摳腳趾頭。這也就直接導致了這樣一輛馬車在官道上走了幾天都沒人注意。
柔順舒適的虎皮地毯,嫋嫋升煙的香爐。如此安詳和淡然,彷彿這薄薄的車簾子就阻擋住天下的風雲。而這馬車裡掀起天下風雲的人靜靜躺在馬車上,靠着一個男孩像是在傾聽心跳的聲音。女孩的眼睛輕合着,但是還看的出長時間哭過的紅腫。女孩已經停止了哭泣,可是映着男孩的胸口還可見的眼淚乾枯後留下來的痕跡更顯得令人憐惜。
再看男孩,那雙腫的像核桃一樣的大眼還在撲撲得流着眼淚。他心疼得摟着女孩,似乎想把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承擔。
不用說,馬車裡自然是消失在青崖關,全天下都在尋找的還淚和獨孤蕭。
“知道我爲什麼喜歡你,還有什麼時候喜歡你的嗎?”還淚替獨孤蕭擦了擦眼淚,又在他的嘴角印下一個吻。
“不知道。”小可憐思考了許久還是搖了搖頭。“二哥比我聰明,大哥比我能幹。我知道他們都喜歡你。”
還淚理了理獨孤蕭的劉海:“因爲我是先愛上你的眼淚,後來才愛上你的。還記得那一次,我帶你們去貧民窟。你抱着一個孩子哭得很傷心,阿陽笑你你都沒理睬。”
小可憐點了點頭,表示還記得。還淚坐起身子,抱着膝蓋把頭對着隨馬車晃動的門簾。“人生下來就好像是爲了學會如何不讓自己哭泣。學的時間越長、年歲越大就越能止住自己的眼淚。然而哭是人生來就會的本能,爲什麼非要摒棄?我想了很久很久,人學着不哭不是爲了堅強,而是爲了更好的掩飾自己的真實。人要是連這點本能都沒有了,就更沒有了真實。人與人之間不真實了該如何相處?阿蕭的眼淚不是軟弱,而是真實。所以,喜歡你就是喜歡你的真實,你的真性情。和你在一起我就會覺得輕鬆愉快,就覺得快樂。就像此刻你的眼淚,爲我而流的眼淚是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比一千句情話、一萬朵玫瑰更加珍貴。”
獨孤山聽不懂還淚在說什麼,又彷彿聽懂了什麼。他緊緊抱着還淚低鳴着:“怎樣才能讓你快樂?盼兒,告訴我,怎樣才能讓你快樂。”淚滴進還淚的脖子裡,涼涼的、也熱呼呼的。一顆飽經磨難、千瘡百孔的心不再像可憐的小動物,躲在角落裡獨自舔舐自己的傷口。
獨孤蕭的眼淚是乾淨的紗布,包裹起還淚的傷口。雖然還很痛很痛,但不再觸目驚心。
馬車還在不停地往前駛,不知要奔向何方。但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停下來的地方是一個讓心安寧平和的療傷之地。
傷口好了還會有傷疤。心上的那道傷疤卻一定要留着。這是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因爲傷疤上記着的人忘不掉,也不想忘卻。
幾天後幽州建安城城西的一座老宅賣了出去。這本是一個劉姓的老學士的府邸,老學士退隱之後就在老家買了買了一座府邸。平時種種花逗逗鳥的頤養天年。因爲老學士的兒子還在西都當官,幾年前老學士死後這座宅子就一直空着,想不到現在賣了出去。
建安是個小地方,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成爲人們飯後茶餘的談資。何況劉宅還是個大宅子,更加好奇買下劉宅的是何方貴人。經過衆人的多方打聽和努力合作,以及剛剛被這座宅子僱傭的廚子和打掃的老媽子透露出的被定爲事實的猜測。買下宅子的那個俊秀的小公子是西都一個大家族的少爺,而小公子身旁那個毫無規矩和氣質的是他丫頭。由此延伸出家裡不同意,大家族的少爺和自己的丫頭私奔的浪漫愛情故事。無數建安閨閣懷春少女把這個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丫頭恨得個半死。不久,親眼看到或者是聽說小公子如何如何寵那個死丫頭,還有那個死丫頭又是如何恃寵而驕、如何如何的不莊重、不規矩。建安人民紛紛哀嘆一朵喇叭花插在最昂貴的花………瓶裡。
正是暮春時節,院子裡百花齊放,爭相鬥豔。院子西北角的一個葡萄架下,整個建安的少女提到就捶胸頓足的小人兒正在假寐。她又沒穿鞋子,腳上粘着泥,半倚着葡萄架二郎腿翹了老高。那本潔淨了白衣擦上好幾塊青苔的顏色,嘴裡叼着不知道哪裡挖來的草根,配上亂糟糟的頭髮,愜意又玩世不恭。陽光透着青翠欲滴的葡萄架灑下來,在她臉上留下斑駁疏離的點點光輝。覺得小肚子似乎有點餓了,一睜開眼睛就發現右手邊多了一盤糕點。往嘴裡扔了一個,擡頭看看葡萄架上剛長出來不久的葡萄。可愛活潑的小葡萄們隨着微風一跳一跳的,在陽光下呈現透明的顏色。明知道還不能吃,還淚還是忍不住身手捏了捏。還很硬,估摸着也該要很久才能吃。想起小時候外婆家也有個葡萄架,貪嘴的她總是還沒等葡萄熟就往嘴巴里扔,酸得牙都快掉了。還淚想着想着牙就酸了,口水也涌出來,趕緊拿了塊糕點塞進去。
不遠處有個男孩,他坐在畫板前認真得畫着畫,女孩自然是他最美的風景。他一筆一劃自然而然的勾勒出女孩的神髓。後面還有厚厚的一卷紙,每一張都是女孩的身影。舉手投足、一顰一笑,淡淡的筆調、濃濃的情誼。男孩與女孩組合成一個美麗的畫面,和諧安寧、沒有爭端、沒有流血、沒有陰謀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