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的妞妞和五歲的謙謙如今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兩個小女孩整日形影不離,謙謙鬧着夜裡也要和妞妞姐姐一塊睡,妞妞卻是不大願意,她夜裡要和孃親睡,鄭軾妻子李氏也不肯讓兩個小孩兒一起睡,睡着了亂踢亂蹬不說,謙謙有伴就精神十足,會鬧到很晚才能睡着,兩個小孩子難侍候——
白日裡,兩個小女孩都要各自寫滿一張大字、學認十個新字,其餘時間不是聽曾母周氏講故事,就是聽謙謙的祖母呂氏講古,或者幫謙謙母親搖紡車、澆花草,做一些簡單的家務活,再就是在後邊園子玩,園子裡有工匠在建亭子,忙忙碌碌的好熱鬧,東北角那新移栽過來的兩株大槐樹讓兩個小女孩很高興,正午日頭烈,她們就待在後園槐蔭下吹泥哨、跳格子玩耍,很簡單的遊戲兩個小女孩卻百玩不厭、玩得個不亦樂乎,能玩一個下午,又一個下午。
到了黃昏時分,妞妞就要玩一個“等哥哥”的遊戲,就是到龍頭山下的小碼頭高岸上看來往的船隻,若有船泊在岸邊,妞妞就全神貫注盯着看,看船裡的人上岸,每次都要看到日色昏蒙纔回家去。
謙謙騎着竹馬跟着妞妞去碼頭玩了兩次“等哥哥”的遊戲,就覺得無趣了,若只是看一會江和船那還好,可妞妞要看好久,要看到天黑,不過呢,既然妞妞姐姐喜歡玩這個遊戲,那謙謙就要陪着,謙謙知道很多事妞妞姐姐都讓着她呢,這回她就讓着妞妞姐姐,這是母親李氏對她說的,不能霸道,要謙讓,不然爹爹怎麼給你取名謙謙呢。
與兩個小女孩一起玩“等哥哥”遊戲的還有鄭家老僕福貴,這個耳背的老頭很有耐心,也不催促妞妞回家,逢到相識的人就笑呵呵與人打招呼,沒熟人就笑呵呵守着兩個小女孩,搖着蒲扇爲兩個小女孩驅趕蚊蚋——
鄭軾有一回對妞妞道:“妞妞,你哥哥從袁州回來不會從江上過來,我們是在信江南岸,你哥哥去的地方也在南邊,不用渡江,不過陸路嘛,就不知道他從哪邊過來了。”
妞妞“嗯嗯”地聽着,不過呢,一到夕陽西下,她又禁不住要玩“等哥哥”的遊戲了,雖然母親周氏很少在她面前說起哥哥何時回來的事,但妞妞知道母親很掛心哥哥,她也很想哥哥,哥哥沒回來心裡總是不安,好象心空着着一塊,不踏實,雖然謙謙一家對她和孃親很好,不過她還是渴望哥哥趕緊回來。
六月二十三日,鄭軾從貴溪縣學參加了季考回來,他打聽到了袁州府院試的消息,有人抄了榜單來,榜上並無曾漁的名字,又有傳言說袁州院試出了重大舞弊案,有四人在複試時被黜落,據說這舞弊案還牽連到四月的廣信府院試,廣信府新進學的四十二名生員都將重新進行復試和磨勘,一時間謠言紛紛——
鄭軾對複試、磨勘倒是不擔心,只擔心曾漁的補考結果,袁州院試六月初二考完,開案放榜大約十日,不管取沒取中,曾漁這個月底就要回鷹潭的,所以他也沒把聽到的消息向曾漁母親周氏說,免得周氏憂心。
二十五日黃昏,時間到,要玩“等哥哥”的遊戲了,謙謙找到那根細竹竿跨着,先“駕駕”兩聲,看看馬兒能跑否,然後對妞妞道:“妞妞姐姐咱們走吧,等哥哥去。”
鄭軾聽到了就笑,說道:“什麼等哥哥,那是九鯉叔。”
謙謙道:“就是等哥哥,妞妞姐姐你說是不是?”
兩個女孩兒又出門了,福貴搖着蒲扇跟在後面,妞妞每次出門時總是興沖沖,好似她哥哥曾漁乘坐的船已經到了碼頭,她不去,哥哥就不上岸,就等着她去接呢,所以得趕緊走——
一老二幼剛走到街口,突然聽得遠遠的有人叫了一聲:“妞妞。”
妞妞全身一震,心歡喜得要炸開來,團團轉張望,口裡叫着:“哥哥哥哥。”是哥哥的聲音,哥哥回來了,雖然還沒看到哥哥在哪裡?
曾漁揹着五十斤重的書笈大步而來,趕了一天的路了,很是疲憊,但看到街口小妹妞妞的身影,他是精神陡長,腳底生風,妞妞也看到他了,歡叫着跑過來,後面跟着的是三癡兄的女兒謙謙,起先奮力跨着竹馬追,後來看趕不上妞妞了,把手裡竹竿一丟,撒腿就跑——
謙謙跑到近前,見妞妞已被曾漁抱起,她也跳着腳索抱,可憐曾漁揹着一個大書笈還要抱着兩個小女孩,還沒走到街口就走不動了,福貴過來幫他卸下書笈,扯着嗓子叫:“來福——”
來福應聲趕來,背上書笈,把四喜的沉重包袱提在手裡,憨笑道:“四喜,你可曬黑了好多,曾少爺也黑了。”
鄭軾趕來了,遠遠的就問:“九鯉,補考如何了?”性急啊。
四喜卸下了包袱輕鬆了,大聲道:“鄭少爺,我家少爺中了,在袁州還騎馬插花遊街呢。”
鄭軾哈哈大笑,快步過來從曾漁懷裡抱過謙謙,打量着曾漁,說道:“九鯉,辛苦了,不過這苦吃得值啊,免得等三年,哈哈。”
曾母周氏也走到了門前,見兒子曾漁抱着妞妞有說有笑而來,雖然曬黑了許多,但精神頭很好,心中歡喜不盡,喚道:“魚兒——”
曾漁放下妞妞,跑着過來,就在門前向母親跪安道:“娘,兒子回來了。”歡喜的眼淚止不住。
曾母周氏一時找不到面巾,就用衣袖給兒子擦眼淚,拉起兒子,仔細端詳,口裡連聲道:“好好,回來就好,累着了吧。”忘了這些日子一直掛念着的兒子補考的事,只要兒子回來就好。
曾漁入內向鄭母呂氏磕了頭,說了一會話出來,鄭軾已經讓福貴買來了酒菜,他要與曾漁好好喝兩杯,高興啊,還有更高興的事,那就是聽曾漁說了袁州舞弊案的前因後果,鄭軾驚笑道:“傳言不假,這次廣信府院試還真有三個人是花銀子買的,是哪三人?”
曾漁道:“徐則桐、祝鋒——三癡兄認得這兩人嗎?”
鄭軾道:“游泮時匆匆見過一面不記得了,徐則桐好象就是上饒縣的,祝鋒毫無印象,還有一人是誰?”
曾漁笑道:“蔣元瑞。”
鄭軾愣了一下,拍案大笑:“妙極,妙極,這就叫作天網恢恢疏而不失,蔣元瑞原形畢露了。”問:“宗師要怎麼處置?”
曾漁道:“袁州府的那四個舞弊者當場就黜落了,以後三科還不許赴考,其他府縣的要如何處置尚不清楚。”
鄭軾道:“肯定要剝去襴衫、革去功名,哈哈,蔣元瑞上回被你打了一頓,肯定已把你告上縣衙了,就等着你回去好抓捕你歸案呢,你小小童生敢打府學生員,反了天了,哈哈,這回好了,真想看看蔣元瑞那副嘴臉,有趣,太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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